54.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上)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上)》
  〔法〕凡尔纳 著

  第一章

  1.酒瓶中的秘密
  1864年7月26日,东北风呼呼吹着,一艘华丽的游船使足了马力,在北爱尔兰和苏格兰之间的北海峡海面上航行.英国国旗在船尾桅杆的斜竿上飘动,大桅顶上垂挂着一面小蓝旗,小蓝旗上有金线绣成的"E.G."两个字母(是船主的姓名Edward&Glenarvan〔爱德华.哥利纳帆〕这两个字的第一个字母),字上面还有个公爵冕冠标记.这艘游船叫邓肯号,它为爱德华.哥利纳帆爵士所有.所谓的爵士是英国贵族院苏格兰十二元老之一,同时也是驰名英国的皇家泰晤士河游船会最出色的会员.
  哥利纳帆爵士.他年轻的妻子海伦夫人以及他一个表兄麦克那布斯少校都在船上.
  邓肯号是新近造成,它驶到克莱德湾外风海的地方试航,这时候正要驶向格拉斯哥;在可以看到阿兰岛的时候,了望台上的水手忽然报告说:"有一条大鱼扑到船后浪槽里来."于是,船长约翰.门格尔立即叫人把这件事告诉哥利纳帆爵士.爵士带着少校来到船尾楼顶上,问船长那是一条什么鱼.
  "啊!爵士,"船长回答说,"我猜那是一条很大的鲨鱼."
  "这一带会有鲨鱼吗?"爵士惊奇地问.
  "有的,"船长又说,"有一种鲨鱼,它的头象天秤,它的名字叫'天秤鱼,,在任何温度的海洋里,都可以发现这种鲨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们现在碰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坏蛋!假如您允可的话,只要夫人喜爱看古怪的钓鱼方法,很快我们就可以知道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而且,"船长又说,"这种可怕的有害的鱼杀不尽.那么,就让我们得抓住机会除掉一害,如果您高兴的话,我们把它钓起来,那么,这既是一幕动人的情景,又是一件有益于人们的好事."
  "你开始做吧."爵士说.
  爵士叫人通知海伦夫人.夫人也到尾楼顶上来了,她兴致勃勃地来观赏这幕动人的钓鱼.
  大家看得一清二楚.海面水天一色清爽明朗,鲨鱼在海面上自由而快速地游来游去,它忽而沉入海里,忽而飞身跃出,敏捷矫健得惊人.门格尔船长分别发出命令.水手们把一条粗绳从右舷栏上扔下海,末端系着一个大钩,钩上穿着一块厚腊肉.虽然还远在45米之外,可是那鲨便闻到那块送给它解馋的香饵了.它迅速地逼近游船.大家看到它那灰黑色的双鳍猛烈地打着海浪,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沿着笔直的一条路线前进.鲨鱼一面向前游,一面瞪着两只突出的大眼睛,眼里仿佛燃烧着欲火,翻身时,张开两腭显出四排白牙.它的头很宽,好象一把双头铁锤安在一个长柄上.门格尔船长未曾看错,这鲨鱼果然是鲨鱼中最贪吃的一种,美国人称作"天秤鱼",法国普罗旺斯省有人叫它作"犹太鱼".
  于是邓肯号上的乘客们和水手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鲨鱼的动作.一会儿那家伙就游到钩边来了,它打了一个滚,以便更容易吞食,那么大的一块香饵到它的粗大喉咙里就消失了.于是,它立刻拖着缆索猛烈地一晃,被钓上了.水手们赶快旋转帆架末端的辘轳,把那怪物吊了上来.
  鲨鱼一看出了水,蹦得格外厉害.人们还是有法子制服它的:又是一根绳子,末端打了个活结,套住它的尾巴,叫它动弹不得.不一会儿,它就从舷栏上被吊上了船,摔到甲板上.一个水手悄悄地走近它,拿着一把斧头狠命地把它那可怕的尾巴砍断了.
  钓鱼的一幕结束了,那怪物没有什么可怕了.水手们的报仇欲望得到了满足,但是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一点没错,任何船上都有这样一个习惯:杀了鲨鱼要在肚子里仔细寻找一下,水手们知道鲨鱼是什么都吃的,希望在它的肚子里找到点意外的收获,这种希望并不会每时每刻都是落空的.
  海伦夫人不愿参加这种腥臭的"搜索",回尾楼去了,鲨鱼还在那里喘息;它有3米多长,600多斤重.虽说这样的长度和重量一点也不稀奇,但,天秤鱼虽不是鲨鱼中最大的一种,但至少也算得上是最凶猛的一种.
  不一会儿,那大鱼就被人们用大斧头剖开了肚子,鱼钩直吞到肚子里,但肚子却还是空空的;很明显,那家伙很久没吃到东西了.水手们没精打采地正要把那残骸扔下海,此时,水手长的注意力被一件东西给吸引住了,在鲨鱼的肚脏里,有个粗糙的东西.
  "呃!那是什么呀?"他叫喊道.
  "那是一块石头,那家伙吞下去是为了平衡身体的,"一个水手回答说.
  "去你的吧!"另一个水手说,"那明明是个连环弹,打进这坏蛋的肚子,还没来得及消化呢."
  "你们都别乱说,"大副汤姆.奥斯丁斥道,"这家伙是个酒鬼,你们没看见吗?它喝了酒不算,连瓶子都吞下去了."
  "怎么!"爵士叫起来了,"难道鲨鱼肚里有只瓶子?"
  "真是个瓶子,"水手长回答,"不过,很明显,这瓶子不是从酒窖里拿出来的."
  "奥斯丁,"爵士又说,"你把那瓶子仔细地取出来,海上找到的瓶子常常是装着宝贵文件的."
  "你相不相信这事?"少校问.
  "我相信至少这是有可能的事."
  "其实,我并不是不同意你的看法,"麦克那布斯少校回答,"也许那瓶子里面有个秘密呢."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哥利纳帆爵士说,"怎么样,奥斯丁?"
  "喏,"大副回答,指着他费了不少力气才从鲨鱼肚子里取出来的那个不成样子的东西.
  "好,"哥利纳帆说,"吩咐人洗干净了那个难看的东西,拿到尾楼里来."
  奥斯丁照办,他把这个神奇的瓶子送到方厅里,放在桌子上,爵士.少校.船长都围着桌子坐下,女人总是有点好奇的按常规讲.海伦夫人当然也围了上来.
  在海上,小事都是当作大事看待的.有一阵,大家一声不响,眼巴巴地望着这只玻璃瓶子.其中装的是船只出事的线索,还是一个航行者闲着无聊写的一封不相干的信丢到海浪里闹着玩的呢?
  为了要知道其中的究竟,于是,爵士仔细检查那个瓶子.他十分小心......好象一个英国检察官在侦查一件重要案件的案情.爵士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一件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没什么的东西,往往会发现重要的线索.
  在检查瓶子内部之前,先检查外部.它有个细颈子,口部很坚实,还有一节生了锈的铁丝,瓶身很厚,即便受不同程度的压力都不会破裂,但是,若仔细一看就知道是法国香槟省制造的.卖酒商人常常拿这种瓶子敲击椅档子,椅档子敲断了,瓶子依然安然无恙.这次发现的这只瓶子能经过长期漂泊,不知被碰撞过多少次,可还能完整无损,由此可见它是多么的结实.
  "是一只克里各酒厂的瓶子."少校随便说了一句.
  他是个行家,因此他的判断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我亲爱的少校,"海伦回答说,"如果我们不知道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是哪家酒厂出的,有什么用呢?"
  "亲爱的海伦,我们就会知道从哪里来的呢.我亲爱的海伦,"爵士说,"我们已可以肯定它是来自很远的地方.你瞧,瓶外面粘附着的这层凝固的杂质,可以说,在海水浸渍的影响下,全都已经变成矿石了!而且这瓶子在钻进鲨鱼肚子之前,就已经在大洋里漂流了很久了."
  "我很赞同你的看法,"少校回答说,"这只玻璃瓶子外面有这么厚的一层杂质,可能是经过一个长途旅行吧."
  "那么,到底它从哪里来的呢?"海伦夫人问.
  "你等着呀,我亲爱的海伦,等一等,研究这瓶子要有点耐心.除非我完全推测错了,否则的话,我们所提的问题,瓶子本身是会给我们答复的."
  哥利纳帆爵士一面说,一面刮去护着瓶口的那层坚硬的物质,不一会儿,瓶塞子虽露出来了,但是已被海水侵蚀得特别厉害.
  "可怕啊!即使瓶里有文件,一定也保存得不好了."爵士说.
  "我想是这样吧."少校附和着.
  "我还有个推测,"爵士又说,"瓶口既塞得不紧,一丢到海里不久就会沉下去,幸而在鲨鱼吞了下去之后,才把它送到邓肯号上来."
  "那是毫无疑问的,"约翰.门格尔回答,"然而,如果我们是在大海里捞起来的,知道捞获的地方的经纬度,那就更好了.我们一旦研究气流和海流的方向时,就可以知道它漂泊的路程;现在它是由这种习惯逆风的鲨鱼送到我们手里来的,我们就无法知道了."
  "那么,让我们看看再说吧."爵士回答.
  这时候他十分细心地拔开瓶塞子,一股咸味充满了尾楼.
  "怎么样呢?"海伦夫人急躁地问.
  "是呀!我没有猜错!里面有文件!"爵士说.
  "是文件呀!"海伦夫人叫了起来.
  爵士回答说:"不过,大概因为潮气侵蚀得很厉害,文件都沾到瓶上了,拿也拿不出来."
  "那么,把瓶子打破吧."少校说.
  "我反倒想不要把瓶子搞破."爵士反驳说.
  "我希望也如此."少校接着转了话.
  "自然是不打破瓶子的好."海伦夫人说,"但是瓶里的东西比瓶子更重要呀,只好牺牲瓶子."
  "只要把瓶颈子敲掉就好了,爵士."船长说.
  "那么,就这样吧!我亲爱的爱德华."夫人叫道.
  事实上也很难有别的办法,所以,哥利纳帆爵士虽然舍不得,但也只好下决心把宝贵的瓶子颈子敲断.现在外面的一层杂质已经硬得和花岗岩一般,非用铁锤不可.不一会儿,瓶颈子的碎片落到桌子上,人们立刻看见几块纸沾在一起.爵士小心地把那些纸头抽出来,而且,一张一张地揭开,摊在桌上.这时海伦夫人.少校和船长都挤在他身边.
  这几块纸头,由于海水浸蚀,成行的字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不成句子模糊不清的字迹.爵士观察了几分钟,颠来倒去地仔细地看,又摆在阳光下照照,海水没有浸蚀掉的字迹,最细微的一笔一划都观察到了.然后,他看了看那些用眼光盯住他,并且和等一点都不耐烦的朋友们说∶
  "这里有三个不同的文件,很可能就是一个文件,不过是用三种文字写的:一份是英文,一份是法文,还有一份是德文.我们从没有蚀掉的那几个字来看,这一点是不容怀疑的."
  "那么,这几个字至少总有个意思吧?"海伦夫人问.
  "很难说,我亲爱的海伦,这些文件上的字太不完整了."
  "或许三个文件上的字互相可以补充吧?"少校说.
  "应该是可以的,"船长回答,"因为海水绝对不能把三个文件上同一行上的字一个个都浸蚀掉,我们把这些残字断句凑全起来后,便可以有一个看得懂的意思."
  "我们正是要这样做,"爵士说,"不过,要一步一步地来,先看这英文的."
  62 Bir gow
  sink  stra aland skipp   Gr that monit of long and  ssistance lost
  "这些字没多大意思."少校说,显得十分失望.
  "不管怎样,"船长回答说,"那些字总是英文呀."
  "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爵士说,"sink(沉没),aland(上陆),that(此),and(及),lost(必死),这些字都是很完整的,skipp很显然就是skiper(船长),这里说的是一位名叫Gr......(格......)什么的,大概是一个船长,一只遇难海船上的."
  "还有,monit和ssisance这两个字的意思也很明显.monit应该是monition(文件),assistance(援救)."门格尔船长说道.
  "这样一看,也就很有意思了."海伦夫人说.
  "只可惜一点,"少校说,有些整行的字都缺了,失事的船叫什么,失事的地点在哪儿呢,我们怎么知道呢?"
  "不过我们会找到的,"爵士说.
  "不成问题,会找到的,"少校又说,他总以大家的意见为意见."但是怎么去找呢?"
  "我们把三个文件互相补足,那样,就会找到了."
  "我们就这样来找吧!"夫人又叫起来.
  但是,第二张纸比第一张损坏得更厉害,只剩下几个这样不相连的字:
  7juni GLas Z nei atrosen graus bringt ihnen
  "这是德文,"船长一眼看到就说.
  "门格尔,你懂德文吗?"爵士问道.
  "爵士,我懂."
  "你懂,请你说说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船长仔细看了看那文件,然后才说:
  "首先,出事的日期确定了,7 Juni就是6月7日,再把这日期和英文文件上的62凑合起来,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知道是'1862年6月7日,这样一个完整日期了."
  "好得很!海伦夫人叫道,"再接下去!"
  "在它的同一行,还有Glas这个字,把第一个文件上的gow与它凑起来,就是Glasgow(格拉斯哥)一词,显然是格拉斯哥港的一条船."
  "啊,我的意见也是这样."少校附和着说.
  "文件上第二行全没有了."门格尔又说,"但我看出第三行两个重要的字:z wei的意思就是'两个,,atrosen应该是matrosen,它的意思是'水手,".
  "那么就是说一个船长和两个水手遇难了."海伦夫人说.
  "我想很可能就是这样."爵士回答.
  "我要老实向您承认,爵士,下面graus这一字很令我为难,"船长接着说,"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也许第三个文件可以使我们懂这个字.至于最后两个字,我觉得不难解释:bringtit.ihnen的意思就是'乞予,,如果我们把第一个文件第六行上的那个英文字凑上去,如果'援救,这字接上去,就凑成'乞予援救,,这再明显不过啦."
  "是啊!乞予援救!"爵士说,"但是那几个不幸的人在哪儿呢?直到现在,我们对于地点还没有一点线索呀!出事地点我们丝毫也不知道!"
  "我们希望法文文件能说得更明白些."海伦夫人说.
  "我们大家都懂法文,我们再看看法文文件吧,研究也就非常容易了."爵士说.第三个文件这样写着:troi ats tannia gonie autral abor corntin pr cruel indi jete ongit     et37°11,    lat
  "这里有数目字,"海伦夫人叫道,诸位,你们看!......"
  "我们还是依顺序来研究,"哥利纳帆爵士说,"我们从头看起.请你们让我先把这些残缺不全的字一个一个地提出来吧.前几个字我就看出是个'三桅船,,把英法文两个文件凑起来,船名是完整的,叫'不列颠尼亚,.第二行后面的两个字goine和austral,只有后面一个字有意义,而且大家都知道得这是'南半球,."
  这已经是一点宝贵的启示了,"门格尔回答,"那只船是在南半球失事的."
  "还特别不清楚."少校回答.
  爵士说:"让我再接着讲下去,abor这个字应该是aborder,也就是'到达,的意思.那几个不幸的人到达一个什么地方了.contin是否是contineht(大陆)呢?这crue!什么意思?......"
  "cruel正好就是德文graus......grausam这个字啊!也就是'野蛮的,意思呀!"
  "接着看下去!"爵士说,他看见那些残缺不全的字逐渐有了意思,他的兴趣也就自然而然地随之提高了."indi是不是就是inde,'印度,这个字呢?那些海员被风浪打到印度去了吗?至于ongit这个字,肯定就是Longitude(经度)下面说的是纬度:37度11分,好了!我们有了正确的揭示了!"
  "但经度我们还是不知道呀!"少校说.
  "我们不能要求得这样完整呀,我亲爱的少校!"爵士回答说,"有正确的纬度已经是很好的了.而且这张法文文件是三份文件中最完整的一份.进一步说这三份文件又很显然地是彼此的译文,而且是逐字直译出来的,因为三张纸上的行数都是一样,因此,我们现在应当把三件并成一件,用一种文字译出来之后,再研究它们最可能.最合理.最明白的意思."
  "你是拿法文.英文,还是德文来译呢?"少校问道.
  "拿法文译,既然有意思的字全都是由法文保留下来的."
  "您说得对,法文我们大家都懂."门格尔说.
  "我现在把这文件写出来,并且把残字断句凑拢起来,字句之间的空白还照样保留着,把没有疑问的字句补充起来,然后我们再作比较,判断."
  于是爵士即刻拿起一支笔,不多久,他就把一张纸递给大家,纸上这样写着:
  7 juin 1862   trois-mats Britannia   Glasgow
   1862年6月7日 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 格拉斯哥
   sombre    gonie     austral
   沉没  戈尼亚    南半球
   à terre     deux matelots
   上陆      两名水手
   capitaine  Gr     abor  船长  格    到达
   contin   pr   cruel  indi
   大陆  被俘于   野蛮的  印第  jeté  ce  document  de longitude   抛  此   文件    经度
  et 37°11'de latitude   portez-leur  secours
   37度11分纬度  乞予  援救
   perdu
   必死
  正在这时,一个水手来报告船长说:邓肯号已经进入克莱德湾,请船长发命令.
  "您的意思怎么样?"爵士,门格尔转过脸去问哥利纳帆爵士.
  "尽快先开到丹巴顿,让海伦夫人回玛考姆府,然后我到伦敦去把这文件送给海军部."
  船长就照这意思下命令,那水手把这命令传达给大副了."现在,朋友们,"爵士说,"继续研究.我们已经找到一条大商船失事的线索了.好几个人的性命就看我们的判断是否正确.因此,我们要绞尽脑汁来解出这个哑谜."
  "亲爱的,我们都准备这样做."海伦夫人说.
  "首先,"爵士接着说,"我们要把这文件的内容分成三个不同部分来处理:一.已经知道的部分;二.可以猜到的部分;三.尚未知道的部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什么呢?知道:1862年6月7日格拉斯哥港的一只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沉没了,两个水手和船长将这个文件在纬度37度11分的地方丢下海里,并且请求救援."
  "非常正确."少校说.
  "那么,现在我们还能够猜到什么呢?我想:那只船失事地点是在南半球的海面上,这里我要立刻引起你们对'gonie,这个字的注意.这个字不是指一个地名的吗?它是不是一个地名名字的一部分呀?"
  "是patagonie(巴塔戈尼亚)呀!"海伦夫人叫道.
  "那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但是巴塔戈尼亚是不是在南纬37度线上呢?"少校问.
  "这个不难证明."门格尔打开南美地图时回答道,"正是这样!巴塔戈尼亚被南纬37度线穿过.南纬37度线先横截阿罗加尼亚,然后沿巴塔戈尼亚北部穿过草原,进入大西洋."
  "太好了!继续推测下去吧.abor即是aborder(到达).两个水手和船长到达什么地方呢?contin......就是continent(大陆).你们注意,是'大陆,不是海岛.他们到达大陆后是什么样呢?有个象神签一般的字'pr,说明他们的命运.这个字是那几个不幸者是'被俘,(pris)了或者'做了俘虏,(prisonniers)了.被谁俘虏去了呢?被野蛮的印第安人,(cruels indiens)俘虏去了.我这样解释的话,你们信服吗?空白里的字不是就一个个地自动出来了吗?你们不觉得文件的意义很明显了吗?你们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爵士说得十分肯定,眼光里充满信心.他的全部热诚都灌注到大家的心里去了.他们都和他一样叫道:"再明白不过了!再明白不过了!"
  爵士过了一会儿,又说:
  "朋友们,所有这些假定,在我看来,都是十分可信的.而且我还认为事情就出在巴塔戈尼亚海岸附近.并且,我就要叫人在格拉斯哥港打听一下不列颠尼尼亚号当初开出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的,然后我们就知道它是否有被迫驶到巴塔戈尼亚一带海面的可能."
  "啊?我们是不需到那样远的地方打听的,而且我这里有全份商船日报,可以给我们正确的答案."船长说.
  "拿出来快点查一查,赶快查!"海伦夫说.
  门格尔拿出一大捆1862年的报纸,开始很快地翻了翻.他找的时间并不长,不久他就用满意的声调说:
  "秘鲁!1862年5月,30日,卡亚俄(秘鲁西部一大商埠)!满载,正驶往格拉斯哥港,船名不列颠尼亚号,船长格兰特."
  "格兰特!"爵士叫起来,"他曾想在太平洋上建立一个新苏格兰呀!就是那位雄心壮志的苏格兰人".
  "是啊!就是他,在1862年乘不列颠尼亚号自格拉斯哥港出发,后来人们就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再也不用怀疑了!再也不用怀疑了!"爵士说,"是他.不列颠尼亚号,5月30日离开卡亚俄,8天后,就是6月7日,就在巴塔戈尼亚海面出事了.它的全部历史都载在这乍看似乎不能辨认的残余字迹里,你们应该知道了吧,朋友们!我们推测到的事实已不算少了.至于我们所不知的,现在只有一点:就是经度的度数了."
  "那么,地方的名称都知道了,经度知不知道无所谓了.我只要知道纬度,就能保证一直航行到出事地点."船长说.
  "我们不全部都明白了吗?"海伦夫人说.
  "全都明白了,我亲爱的海伦,这文件上字与字之间的空白,我可以毫不费力地补充起来,好象格兰特船长亲口在讲,我替他做笔录似的."
  于是爵士说着就立即拿起笔,毫不迟疑地作了下列记录:
  1862年6月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属格拉斯哥港,沉没在靠近巴塔戈尼亚一带海岸的南半球海面,由于急救上陆,于是两名水手和船长格兰特立即到达此大陆,将受俘于野蛮的印第安人.兹特抛下此文件于经......纬'37°11'处,乞求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太好了,我亲爱的!"海伦夫人说,"如果那些不幸的人们能够重新回到祖国,那都靠了你呀!"
  "他们一定可以重新回到祖国.这文件说得太明显,而且又太清楚,太确实了.至于英国,他们决不会将它的孩子们就这样丢在那荒凉偏僻的海岸上而不去营救,决不会的.它过去曾经营救过富兰克林(英国航海家,在北极探险遇难)以及其他许多失事的船员,而且它今天也必然会营救不列颠尼亚号上遇难船员的!"
  "这些不幸的人肯定都有家庭,家里人一定都因为他们失踪而哭泣!或许这格兰特还有妻子及儿女!......"
  "我亲爱的夫人,你说得对,我负责告诉他们并未完全失望.现在,朋友们,我们回到楼顶上去,我们快要到达港口了."
  不出所料,邓肯号使足马力,沿着比特岛的海岸航行,海司舍区与那座躺在肥沃山谷里的美丽的小城都已经抛在右舷后面了;接着,它就驶进海湾狭窄的航道,在格里诺克城面前转了个弯,晚上六点钟,邓肯号就停泊在丹巴顿的那座雪花岩的脚下,岩顶上耸立着苏格兰英雄华来斯(13世纪苏格兰解放战争中的人民领袖,后被英国人杀害)的那座著名府第.
  一辆马车正套好了马在那儿等候着海伦夫人,准备将她和麦克那布斯少校一起送回玛考姆府.爵士与他的年轻夫人拥抱告别之后,就跳上了去格拉斯哥的快车.
  可是他动身前,先利用一个更迅速的交通工具发出一个重要启事.而且几分钟后,电报就将这启事送到《泰晤士报》和《每晨纪事报》了.启事内容如下:
  "欲知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和船长格兰特消息者,那么就请询问哥利纳帆爵士.地址:苏格兰,凡巴顿郡,吕斯村,玛考姆府."2.哥利纳帆夫人
  玛考姆府位于吕斯村附近,是苏格兰南部颇具有诗意的一座住宅,俯瞰着吕斯村的那一美丽的小山谷.乐蒙湖的清波浸浴着高墙的石基,从很远的年代里,这座住宅就归属哥利纳帆家了.哥利纳帆就住在罗布.罗伊与弗格斯.麦克格里高这些英雄的故乡,仍保存着古代英雄的好客遗风.当社会革命在苏格兰爆发的时代,许多佃户都因为无力缴付过高的地租被领主赶走了.这些佃户有的饿死了,有的做了渔夫,有的则离开了家乡.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绝望的境界.在所有的贵族中,仅有哥利纳帆这一家族认为信义约束贵族与约束平民是一样的.并且他们对佃户始终以信义相待.因此他们的佃户中没有一个丢开自己的老家,没有一个离开他们的故乡,个个都继续做哥利纳帆氏的臣民.所以就是在那种恩断义绝的乱世,哥利纳帆氏的玛考姆府自始至终仅有苏格兰人住在里面,和现在邓肯号船上仅有一色的苏格兰人一样.这些苏格兰人都是老领主麦克格里高,麦克法伦,麦克那布斯,麦克诺顿的庄户的子孙,就是说,他们全都是土生土长在斯特林和丹巴顿两郡的孩子们,他们都是些老实人,全心全意地忠于旧主,其中一些人还会古喀里多尼亚(苏格兰的古称)的语音.
  哥利纳帆爵士家资颇厚,一向仗义疏财,他的仁慈还超过他的慷慨.因为慷慨还是有限度的,但是仁慈却要是无边的.这位身为吕斯村绅士的玛考姆府的"主人",是英国贵族的元老,代表着本郡.但,由于他的雅各派(英国忠于英逊王詹姆士二世的一派)的思想,由于他不愿逢迎当时的王朝,所以,他颇受英国政客们的歧视.再有,他始终继承着他先辈的传统,坚决抵抗英格兰人的政治侵略,这更成为他被歧视的原因.
  虽然爵士不是个胸襟狭隘.智慧平庸思想落后的人,不过,他尽管打开着他那一郡的大门,迎接一切进步的事物,但他内心总是苏格兰第一,他在皇家泰晤士河游船会的竞赛中用他们的快速游船与人家较量,正是为着要替苏格兰争光.
  哥利纳帆爵士现年32岁,身体高大,容貌有些严峻,但是眼光却无限的温和,他的整个仪表反映着高地(苏格兰南部地区的名称)的诗意.现在,人们都知道他十分豪爽,敢作敢为,行侠仗义,颇有古代骑士的风度,确实是一位19世纪的弗格斯(中古时期的苏格兰君主,骑士的领袖和典型).从另一个角度讲,最突出的还是他那一片仁爱的心肠,他甚至比中世纪基督教圣人玛西还要仁爱,他恨不得将他穿的大衣整个都送给高地的贫民.
  哥利纳帆爵士与海伦小姐结婚才不过3个月.海伦小姐是有名的旅行家威廉.塔夫内尔的女儿,威廉是为了研究地理同时热衷于勘探而牺牲生命的.
  海伦小姐不是贵族出身,但她为纯粹的苏格兰人,这一点,在爵士看来,就抵得上任何一个贵族门第了,她是个妩媚.勇敢.热情奔放的少女,吕斯村的绅士就同这样的一个女郎,最后结成终身伴侣了.
  当他初次遇到她时,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几乎没有财产,独自住在她父亲的一所房子里.而且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少女会是一个贤惠妻子,因此他娶了她.海伦小姐才22岁,是个金发美人,眼睛蓝得如同苏格兰春天早晨的湖水一样.她对丈夫的爱超过她对丈夫的感激.看她那般怜爱丈夫,看起来就仿佛她自己是个富豪的继承人,而丈夫却是个无人过问的孤儿.至于她的佃户们和仆役们,他们都称她为"我们仁慈的吕斯夫人",即使为她牺牲生命,也都是心甘情愿.
  哥利纳帆爵士与海伦夫人幸福无比地生活在玛考姆府里.府外湖边的幽径充满了枫树与栗树的深荫,湖岸上还有人唱着古朴的战歌.荒凉的山峡里还有许多古代建筑的遗迹,令人忆起苏格兰历史上的光荣.他们夫妇俩常常在这些美好的风景中散步.今天,他们钻入白桦树或落叶松的林子里,在一望无际的霜叶初黄的灌木丛中消失了.明天,他们又去攀登乐蒙山的峻岭,或骑着马在人迹罕见的幽谷里奔驰,观察着.体会着.欣赏着那富有诗情画意.直到至今日还被称为"罗布.罗伊之乡"的胜境,以及沃尔特.司各特所歌颂的那些著名的景致.傍晚的时候,当"麦克.法伦之灯"在天边放出光芒之时,他们就去沿着府第外的小道徘徊.这种古老的回廊象是给玛考姆府套上个象城堡一样的项圈.在那儿,沉思似的,他们俩立在一块孤立的石头上,在大自然的沉寂中,在淡淡的月光下,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人;夜幕降临,他们就陶醉在这神奇和胸襟开朗的境界里.而且,只有两颗相爱的心灵才能领略到大地上的这种秘密与朦胧.
  他们结婚后的头三个月就是这样过去了.但是爵士并没有忘记他的妻子是一个大旅行家的女儿!他想,夫人的心中一定还保存有他父亲生前的那些愿望.不出所料,他这种想法,一点也没错,邓肯号造好了,它将载着他们夫妇到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去,经过地中海一直到希腊附近的一带群岛.丈夫把邓肯号交与她使用时,我们可以想象到海伦夫人是多么的快乐啊!是呀,到那风光明媚的希腊去度爱情生活,想着蜜月在那仙境一般的东方海岸上度过,大家都可体会,世界上的幸福能有比这个更大的更美的么?
  这时候哥利纳帆爵士已到伦敦去了.当前的急务是要救援几个不幸的遇难船员,因此海伦夫人对这次短暂的分离,并不感到那么郁闷,只是惦挂着爵士,不知这件事能否办成.接到丈夫的一封电报的,第二天,她估摸丈夫很快就可以回来.晚上收到一封信说要延期,由于爵士的建议碰到了若干困难.第三天,又有一封信,信里爵士对海军部非常不满.
  这一天,海伦夫人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晚上,她正一个人闷闷坐在房间里时,忽然总管家哈伯尔进来,告诉她有一个少女与一个男孩,要求要和爵士说话,问她愿不愿去接见.
  "是本地人吗?"夫人问道.
  "不是的.因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乘火车到巴乐支(一个地名),再由巴乐支到吕斯村的,他们是步行来的."管家回答说.
  "哈伯尔,请他们上来."夫人道.
  管家出去了.一会儿,那少女和小孩被引至海伦夫人的房里来了.从他们的面孔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姐弟俩.姐姐十六岁,那漂亮的面孔显得有些疲乏,那双眼睛似乎是哭肿的,那副表情既沉着又勇敢,那身装束既朴素又整洁.这一切叫人一见就对她发生好感.她搀着12岁的弟弟,这孩子态度坚决,好象是他姐姐的保镖.谁若冒犯了他的姐姐,说实话,这条小好汉就会立刻站出来的.姐姐乍到夫人面前,有些愣了.海伦夫人赶快先开腔说:
  "你们想同我说话吗?"她边问边用眼光鼓励着那女孩.
  "不,不是找你.我们要找哥利纳帆爵士本人."那男孩用坚定的语气回答.
  "夫人,请原谅他."姐姐立即说,用眼睛瞅着弟弟.
  "哥利纳帆爵士不在,"夫人又说,"我就是他的太太.如果我可以代替他的话......"
  "那么您是哥利纳帆夫人吗?"那少女说.
  "是的,小姐."
  "我想问问是关于不列颠尼亚号沉没的事在《泰晤士报》上登了一条启事的那位玛考姆府的哥利纳帆爵士的夫人吗?"
  "是!"海伦夫人赶紧接着回答,"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格兰特小姐,夫人,这位就是我的弟弟."
  "呀!格兰特小姐!"夫人叫了起来.一面把那少女拉到身边,拉住她的双手,同时又吻着那好汉的小脸.
  "关于我父亲沉船的事,夫人,您可知道些什么?他还活着吗?我们还能见到他吗?我恳求您,请您说吧!"
  "我亲爱的孩子,"海伦夫人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愿意给你们一个空欢喜......"
  "夫人,您尽管说,您说吧!我不怕听到坏消息,我是够坚强的,痛苦我能忍受下来的."
  "我亲爱的孩子,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不过,也可能有一天你们会跟你们的父亲重新见面的."
  "上帝呀!"格兰特小姐叫着,忍不住泪流满面,同时小罗伯尔抱住哥利纳帆夫人的双手直吻.
  一阵悲喜交加的情绪过去了,那少女不由自主地提出了若干问题.海伦夫人对她说了捞获文件的经过,又根据文件说明了不列颠尼亚号如何在巴塔戈尼亚附近沉没了,只有船长和两个水手逃了性命,或许后来爬上了大陆.他们是怎样用三种文字写了一个文件丢到海里,向全世界求援的.
  在海伦夫人这样叙述之时,小罗伯尔眼睁睁地望着她.他的生命仿佛就悬在海伦夫人的嘴唇上.他的想象力在他的脑子里刻划出他父亲必然碰到的许多危险:他好象看见他父亲站在不列颠尼亚号的甲板上,看到他在海浪中挣扎,他仿佛和父亲在一起,扒住了海边的岩石,后来又气喘吁吁地在沙滩上爬着,离开了海上的怒涛.在海伦夫人叙述时,他有好几次不自觉地叫了出来:
  "爸爸!我们可怜的爸爸啊!"一面叫着,一面靠着他的姐姐.
  格兰特小姐呢,一声不响,她双手合十,仔细听着,直到听完了,她才说:"啊!夫人!那文件?那文件呢?"
  "我亲爱的孩子,那文件不在我这儿.我亲爱的孩子."夫人回答.
  "不在您这儿吗?"
  "不在.为了你父亲,爵士将那文件带到伦敦去了.但是文件里写的东西我都一字一字地告诉你们了,我们是如何找出了文件的正确意义,我也告诉你们了.在那些几乎全部被海水浸蚀掉的残余字迹中,而且波浪还保全了几个数字,只可惜经度......"
  "不需要有经度呀!"小男孩叫道.
  "是,罗伯尔."夫人一面回答,一面瞧着他那副坚决的神情,不禁微笑起来,"因此,你看,格兰特小姐,连那文件最细的地方你也知道了,你知道得和我一样多呀!"
  "夫人.是的.但是我倒想看看我父亲的笔迹."
  "那么,等明天吧,或许明天爵士就会回来.我的丈夫带着这个不可否认的文件,想把它拿给海军部的审计委员们看,这样以便鼓动他们立即派船去寻找你父亲."夫人说.
  "是真的吗,夫人?您二位真替我们去与海军部交涉了吗?"那少女叫了起来,表示十分感激.
  "孩子,是的,我们不应接受任何感激.随便什么人处在我们的位置,都会象我们这样做的.但愿我们使你们心中产生的希望能够实现!请你们就住在我们家里,等爵士回来......"
  "您对我们这样的陌生人这么同情,夫人,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太打扰您啊!"少女说.
  "陌生人吗?!亲爱的孩子,你的弟弟和你在这屋里都不是陌生人呀,既然你们来了,我要爵士能告诉格兰特船长的儿女,这样的话,人家将要怎样设法去援救他们的父亲."
  这样热诚的邀请是不便拒绝的.因此,格兰特小姐同意和弟弟在玛考姆府里等候爵士回来.
  在这一席谈话中,海伦夫人还没有提到哥利纳帆爵士在来信中对海军部审计委员们的态度所显现出来的焦虑,也没有一字触及格兰特船长在南美洲可能被印第安人俘虏的事实.这些话,要是说出来,那样的话肯定会令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为他们的父亲担忧,减少他们所抱的希望.那有什么好处呢?这是丝毫无补于事的呀.因此,这两点海伦夫人决计不提了.她回答了格兰特小姐的各项问题之后,反过来对格兰特小姐的生活和处境问长问短.这时,她感到格兰特小姐似乎是她弟弟在世界上唯一的保护人.
  格兰特小姐的生活的处境是一段动人而简单的历史,这段历史更增加海伦夫人对她的同情.
  玛丽.格兰特小姐与罗伯尔.格兰特是格兰特船长仅有的两个孩子.至于格兰特,是他们的姓.船长的名字叫哈利.哈利.格兰特在罗伯尔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发妻.每当他作远程航行的时候,他就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一位年老而慈祥的堂姐姐.那个船长是个精明能干的海员,他既善于航海,又善于经商,一身兼备着一般商船船长所难具有的双重才干.他住在苏格兰珀思郡的敦提城.在那里格兰特船长是本地人.他的父亲是圣.卡特琳教学的牧师,曾经让他接受了完全教育.这是因为他父亲认为受完全教育对于任何人都永远是有利无害的,即使是对于一个远洋航行的船长,也是有好处的.
  哈利.格兰特先做大副,到后来升做船长,在最初几次远洋航行中,业务颇有成就,到了罗伯尔出生后的几年,他已经积有一些资财了.
  在那时期他忽然想起一个伟大的计划,这使他的名字传遍了苏格兰.他同哥利纳帆氏的人们一样,也和低地(苏格兰中部)的若干世家大族一样,对那些一直侵占欺凌的英格兰是不满的.在他看来,他的家乡......苏格兰的利益不可能是英格兰的利益.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想以个人的力量来促进苏格兰的发展,决心在澳大利亚一带找出一片陆地来能使苏格兰能作大规模的移民.他是不是要争取苏格兰人脱离大英帝国而独立呢?或许他是这样想的.或许他曾把这个内心的想法泄漏出去了.因此,不难了解,政府是不会为他这种移民计划给予支持的.政府不但不支持,甚至还给他制造种种困难,而这种种困难,倘若是在别的国家,也许把有这种计划的人的性命都送掉了.但哈利.格兰特却并没有灰心.他号召同胞发扬爱国主义精神,他自己拿出全部家产来实现计划.他造了一只船,组成了一个船员队,全都精明能干.他将儿女托给那年老的堂姐,那么他自己就出发到太平洋各大岛探险了.那是1861年的事.在头一年里,直至1862年5月,人们还不断地得到他的消息,但是自从六月里他离开卡亚俄后,以后便没有人再听到关于不列颠尼亚号的消息了,商船日报对船长的命运也只字不提了.
  就是在这时,哈利的堂姐死了.从此以后,这两个孩子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
  那时,玛丽.格兰特仅14岁,她勇敢坚毅,对这遭遇毫不畏惧,她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年幼的弟弟身上.对于弟弟.他不但要养,还要教呀.这多亏了她的节约.谨慎与聪明.她日夜劳作,为弟弟牺牲一切.这位年幼的姐姐居然将教养弟弟的工作承担下来.她沉着地履行了母亲的责任.这种处境是非常动人的,两个孩子就这样生活着,倔强地安贫吃苦,勇敢地和穷困作斗争.但是玛丽只想到弟弟,她为他梦想着幸福的前途.可怜呀!她一直认为不列颠尼亚号永远完事了,父亲是死了,死定了.当她偶然翻到《泰晤士报》上那条启事时,这时她忽然又从绝望中跑了出来.她那种激动兴奋的心情实在是无法形容.
  毫不迟疑,他立刻决定来打听一下消息.哪怕这消息告知她父亲的尸体在荒僻的海边的一只破船底里发现了,也比那种受生死不明的痛苦好些,比半信半疑.牵肠挂肚的折磨好些.
  所以她将这消息和她的决心告诉了弟弟,当天两个孩子就乘上去珀思的火车,到晚上就到了玛考姆府,到了玛考姆府,玛丽又在长久的忧虑之后开始有了希望了.
  这就是玛丽.格兰特向海伦夫人所讲的她的苦难历史.她简单地说着,没想到在这段历史里,在这漫长苦难的岁月里,她是个英雄女郎.然而海伦夫人却想到这一点,有好几次她不住滴下了眼泪,这时将她姐弟俩紧紧地搂在怀里.
  对于罗伯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段故事,他睁着两只大眼睛,听着姐姐说,他现在才知道姐姐过去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一直到了最后,他抱着姐姐叫道:
  "呀!姐姐呀!你就是我的亲妈呀!"这是从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发出来的.
  大家谈着谈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海伦夫人怕两个孩子过于疲乏,不愿意把话拉得太长,于是便把他们姐弟领到替他们准备好的卧室里去了.他们倒下就睡着了,梦想着美好的未来.他们走开之后,夫人就让人把少校请来,而且把当晚和两个孩子的谈话全部告诉了他.
  "好个小女孩呀,玛丽.格兰特!"少校听完后,赞叹地说.
  "让老天保佑我的丈夫交涉成功吧!"海伦夫人说,"不然这两个孩子的处境更不堪设想了."
  "他会成功的,否则海军部那些老爷们的心肠可真是比最硬的岩石还要硬."
  即使少校如此保证,海伦夫人还是不放心,这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天一亮,玛丽.格兰特与她的弟弟就起来了.他们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时忽然听见一阵马车声.哥利纳帆爵士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差不多就在这时,海伦夫人由少校陪着也到了院子里,直朝她丈夫奔去.爵士仿佛很忧郁,很失意,很愤慨.他拥抱着他的夫人,但没有说一句话.
  "爱德华,怎么啦?"夫人急问道.
  "怎么啦?我亲爱的海伦,那班人一点心肝都没有!"
  "难道他们拒绝了?......"
  "是呀!他们拒绝将船给我!他们说,为了寻找富兰克林,曾经白费了几百万!他们声称文件太模糊,看不懂!又说,那些不幸的人业已失踪两年了,那样就很难再找到他们!他们既然落到印第安人的手里,必将被带到内陆去了,怎么能为这三个人......三个苏格兰人!......搜查整个巴塔戈尼亚呢!这样做既无益又危险,到时牺牲的人可能要比被救的人还多.总而言之,他们不愿意,什么理由都搬得出来.他们还记得格兰特船长的那个计划呢,这可怜的船长没救了!"
  "我可怜的父亲呀!"玛丽.格兰特叫了起来,跪到爵士的跟前.
  "你的父亲!怎么回事,小姐?......"爵士看到这个女孩跪在他面前,吃了一惊,问道.
  "爱德华,这是玛丽小姐以及她的弟弟,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孩子."海伦夫人说,"海军部这样一来,他们注定是要做孤儿了!"
  "小姐,"爵士一边说,一边扶起这少女,"假若我早知道你们在这里......"
  他的话讲不下去了.院子里只听到断断续续地呜咽声,冲破这一片苦痛的沉寂.爵士,夫人,少校以及静悄悄围在主人旁边的仆从,谁都讲不出话来,不过可以看得出,这些苏格兰人没有一个不对英国政府的决定表示愤愤不平.
  少校先开了口,他问爵士道:
  "这么说,没有希望了?"
  "是没希望了."
  "那么,好吧!"小罗伯尔高声叫道,"我出去找那班人,我们倒要看看......"
  罗伯尔这句发狠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姐姐制止住了.然而他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显出一肚子的愤愤不平.
  "罗伯尔,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些好心肠的大人们为我们已尽了力了,我们要谢谢他们,我们永远感谢,我们走吧."玛丽说.
  "玛丽!玛丽!"夫人喊道.
  "小姐,你要往哪里去呢?"爵士问.
  "要去跪在女王的面前,我们要看看女王是否对我们这两个为父亲求救的孩子也装聋作哑."
  哥利纳帆爵士摇摇头.他并不是怀疑女王陛下的仁慈心肠,而是他料到玛丽.格兰特见不到女王的.求恩的人极少能走到王座前面的石阶上.这是因为英国人在王宫的大门上和他们在轮船的舵盘上一样,都写着:
  "请乘客勿同掌舵人说话."
  海伦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而且她也晓得这个少女去求见女王是不会成功的.她眼看着这两个孩子就要过着绝望的生活了,这时,她心中升起了一个伟大而慷慨的念头.  
  "玛丽.格兰特,你们等一等,我的孩子,听我说."
  玛丽本已搀着弟弟要走了,她停了下来.
  眼泪汪汪的海伦夫人,声音坚决并且脸色兴奋地走向她的丈夫.
  "爱德华,"她对他说,"格兰特船长写了这封信将它丢到海里的时候,他是把信托付给了上帝,是上帝把这封信交给我们的呀!毫无疑问,上帝要我们拯救那几个不幸的人."
  "海伦,你的意思怎样?"爵士问.
  全场的人都静悄悄地听着.
  "一个人倘若结了婚以后能做一件好事,他应该是感到无限的幸福的.那么你,亲爱的爱德华,你要让我快乐,曾经订了个游览旅行的计划.但是能拯救被国家遗弃的一些不幸的人,我想,那是天下最快乐的,这是更有价值的事呀!"
  "海伦!"爵士叫了起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爱德华,亲爱的!邓肯号是一条轻快牢固的好船,它经得起南半球海洋上风浪!假若需要的话,它可以作环球旅行,我们就出发吧,爱德华!我们去寻找格兰特船长."
  听到这一番话,爵士早就对他那年轻的夫人伸出两只胳臂了.他微笑着紧紧拥抱着她.此时,玛丽和罗伯尔也拉住她的双手直吻.在这动人的一幕中,所有仆从都感动了,兴奋了,不由自主地在内心发出了充满感激的呼声.
  "乌啦!乌啦!乌啦!!!拥护吕斯夫人!拥护哥利纳帆爵士与哥利纳帆夫人!"

  第二章
  3.不速之客
  在前边,我们已经讲过,海伦夫人是一个慷慨豪爽的人.她刚才的那种表现就是一个证明.哥利纳帆爵士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既能了解他,又能追随他,他也真是足以自豪了.当他在伦敦看到他的请求被拒绝时,他就打算亲自出马去援救格兰特船长.但他没有在海伦夫人面前说出,因为他想了半天,舍不得离开他的夫人.现在既然夫人先开口,一切顾虑全没有了.全家的仆从都热烈拥护这个建议,因为主人要援救的都是苏格兰人,都与他们自己一样,是他们的同胞啊!当他们欢呼表示拥护吕斯夫人的时侯,爵士也夹在里面衷心地为吕斯夫人而喝彩.
  航行既已决定,便是一分钟也不能浪费了.当天,爵士就嘱咐门格尔,叫他把邓肯号开往格拉斯哥港,作出海航行的准备,并且说这次航行可能要环绕地球一周.应该说明,当海伦夫人提出她的建议时,她并没高估邓肯号的质地,邓肯号确是具有坚固和轻快的优点,能做一次远程航行.
  邓肯号是一只式样美观装有蒸汽机的游船.载重二百一十吨.而且我们知道,当初到新大陆探险的那几条船都比邓肯号的吨位小得多,如哥伦布的,威斯普顿的,品吞的,以及麦哲伦的.
  邓肯号拥有两个主桅:前桅有主帆,梯形帆,小前帆,小顶帆还有,大桅带有纵帆.樯头帆;此外还有三角帆,大触帆,小触帆,以及许多辅帆.船上的帆已足够,它可以和普通快帆船一样,利用各级风力,不过它主要还是靠内部机器的力量.它的机器是最新出品的,有160匹马力,并备有加汽机,那是具有高压性能的机器,可加大汽压,推动着双螺旋桨.如果邓肯号使足马力便可以达到一个高于当时所有轮船最高纪录的速度.可不是吗?在克莱德湾试航时,根据测程仪知道,他的最高速度每小时已达32公里.有这样的速度,它足可作环球旅行了.那么门格尔只要把舱房改装一下就行了.
  他首先扩大煤舱,尽量多装煤,因为沿途补充燃料是不大容易的.他同样地,也扩大了粮舱,装进两年的粮食,至于钱是不缺的,他甚至还买了一门有转轴的炮,把它安在船头甲板上,谁知道将来有何意外呢?能够发出一颗八磅重的炮弹打到7公里远,总是有备而无患的.
  我们还应说明一下,门格尔对于业务是十分内行的,虽然他只指挥一只游船,但他是格拉斯哥港数一数二的优秀船长.他年仅30岁,面容虽然严肃,但也表现出勇敢和善良.门格尔是在哥利纳帆家里长大的.哥利纳帆家里将他抚养成人,并把他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员.在以往的几次长途航行中,门格尔曾多次表现出他的灵敏.刚毅与沉着.当爵士请他当邓肯号船长时,他十分高兴地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他爱这位玛考姆府的主人,象弟弟爱哥哥一样,总就想替他效劳,只是还不曾找到机会.
  大副汤姆.奥斯丁是个老水手,值得人们万分信任.船上连船长大副在内一共是25人,组成了邓肯号上的船员队.他们都是丹巴顿郡人,都是久经风浪的水手,都是哥利纳帆族的庄户子弟.于是,他们在船上形成了一种诚实人的集团,集团中的人手齐全,连那传统的风笛手都不缺乏.哥利纳帆爵士有了这样一个船员队,就如同有了一支精兵.他们每个人都满意自己的职业,个个都忠诚,勇敢,善于使用武器和善于驾驶船只,他们都愿意追随主人作冒险远征.当邓肯号船队听到这次航行的目的时,个个都快活得不得了,于是乌啦的欢呼声在丹巴顿的山谷中响起了一片的回声.
  门格尔虽然忙着修舱贮粮,然而没有忘记替爵士夫妇准备两个长途航行的房间,同时他还要给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孩子布置舱位,这是因为海伦夫人已经答应玛丽在邓肯号之上随行.
  至于小罗伯尔,即使你不叫他去,他也会藏到货舱里瞒着人随同出发的.即使你要他和富兰克林与纳尔逊小时候一样,在船上过见习水手的生活,他也会毫不畏惧地爬上船.象这样一条小好汉,你拗得过他吗?大家都不要想.他们甚至还要同意他不以乘客的身份上船,因为他不论做见习水手也好,做小水手也好,做大水手也好,他总是要服务的,大家要求门格尔,让他教给他海员业务.
  "行!"罗伯尔说,"我学得不好,他说就拿皮鞭抽我."
  "你倒不须怕这个,我的孩子."哥利纳帆爵士用郑重其事的神气回答.用不着说,船上的"九尾猫"(由九条皮鞭做成,用于打见习水手)已经是一律禁用了,并且在邓肯号上也一点儿没有用"九尾猫"的必要.
  船上的乘客名单中,再加上麦克那布斯少校,就算完全了.这少校是50岁的人,态度镇静,没什么批评的,又谦虚又沉默,又和气又温柔;不论对什么事,对什么人,他总是以人家的意见为意见,他从来不跟人家争辩,不跟人家吵,也从来不与人家发脾气,他攀登敌人的堡垒与上寝室的楼梯一样的镇定,任何事他也不怕,就是炮弹落到他身边,他也不动一下,无疑地,他将来一直到死也不会找一个发怒的机会.如果一定要找他的一个短处,这就是他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地道的苏格兰人,一个纯血的苏格兰人,固执地遵守着故乡的旧风俗.所以他不愿替大英帝国服兵役,他这个少校军衔还是在高地黑卫队第42团里得来的,至于黑卫队,它是由纯粹苏格兰贵族组成的队伍.麦克那布斯少校以表兄的身份住在玛考姆府,现在他觉得以少校的资格住到邓肯号船上来,是很自然的事了.
  以上即为邓肯游船上的全部人员,这只船,由于一个意想不到的机缘,要做一次当代最惊人的航行去了.从它开往格拉斯哥港的轮船码头后,它抓住了整个社会人士的好奇心.每天都有大批人来参观,大家关心的是它,谈论的也是它,于是这使得停泊在港里的所有其他船舶的船长都红了眼,特别是苏格提亚号的薄尔通船长,这苏格提亚号也是一只漂亮的游船,就泊在邓肯号的旁边,准备开往加尔各答的.
  苏格提亚号论大小,有权利把邓肯号看成是一只小艇.然而,人们的兴趣却只集中到哥利纳帆爵士的那只游船上,并且一天甚似一天.
  是呀,一天一天启程的日子迫近了.门格尔真精明能干:克莱德湾试航后才一个月,邓肯号已改装好了,煤粮都贮够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能够出发了.它定于8月25日启程,这样不到初春,它就可以进入南纬地带.
  爵士的计划一经公开之后,就有人劝阻他,说什么这种航行太疲劳,太危险呀;然而他却不屑一顾,准备离开玛考姆府.实际上大多批评他的人都是衷心赞叹他的人.而且整个舆论都明白表示拥护这位苏格兰爵士,所有的报纸,除了政府机关报,都共同地谴责了海军部审计委员们对这种事所抱的态度.爵士的为人,再说,素来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只任劳任怨,尽职尽责.
  8月24日的时候,哥利纳帆夫妇,少校,格兰特姐弟,船上司务长奥比内先生,及随行服侍哥利纳帆夫人的奥比内太太,在全府仆从的热诚欢送下离开了玛考姆府.过了个把钟头他们都在船上安顿下来了.格拉斯哥的居民都怀着十分敬佩的心情欢送海伦夫人,因为她是一个放弃安逸的豪华生活而去援救受难同胞的年轻而勇敢的少妇呀!
  爵士夫妇就住在邓肯号船后的楼舱里.那里一共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两个梳洗间.接着就是一个客厅,客厅的两边是六个房间,由格兰特姐弟,奥比内夫妇以及少校分住着.至于门格尔和奥斯丁的房间是在客厅的另一端,背着客厅,面朝中甲板.船员们则住在平舱里,亦很宽畅舒适,这是因为船上除煤.粮.武器之外没有装载别的东西.所以,空地方有的是.门格尔船长曾巧妙地利用了这些空间地方进行内部的调置.
  于是,邓肯号决定在8月24日至25日夜间3点钟落潮时启航.但是开船前,格拉斯哥市民还看到一幕动人的仪式.晚7点钟,爵士和他的旅伴们以及全体船员,从火夫一直到船长,凡是参加过这次救难航行的人,都离开了游船,到格拉斯哥古老的圣孟哥教堂去了.这是"改教运动"大破坏后巍然独存的一座古教堂,沃尔特.司各特曾经用他的妙笔描写过它,现在,它的大门正开着,来迎接邓肯号的乘客和船员.无数人跟在他们后面.在这教堂里,在那古迹累累的圣堂前,摩尔顿牧师为他们祝福,以求神明保佑这次远征.正在这时,玛丽.格兰特的声音在这古教堂里十分响亮.她在为她的恩人们祷告,在上帝面前振奋地流着感激的眼泪.祷告之后,全体人员都怀着无限深情退出了教堂.11点钟,大家返回到船上.然而门格尔和船员们忙着作最后的准备.  
  半夜,机器生火了.船长命令加足火力.一会儿大股浓烟就混杂在黑夜的海雾里.邓肯号的帆全卷起来藏在帆罩里,以避免受煤烟的污损,因为那时风正从西南吹来,不利于扬帆行驶.
  夜里两点时,邓肯号在机器的震憾下开始颤动了.汽压表指到四级的压力,沸热的蒸汽在汽缸中滋滋地响着.潮正在平满的时候,曙光可以使人辨认出那条夹在浮标和石标之间的克莱德航道,而浮标与石标上的信号灯已逐渐在晨曦中暗淡了.现在正好开航.
  于是,船长让人通知爵士,爵士马上跑到甲板上来.
  一会儿,潮水在降落了.邓肯号的汽笛呜呜地鸣叫起来.它松下缆索,开动螺旋桨,离开了周围的船只,驶入克来德湾的航道.但船长没有找领航人,他对这个湾的深浅曲折都特别清楚.任何领航人到他的船上来也不能比他指挥得更好.他的手动一动,船就转一转.所以,他右手操纵着机器,左手掌着舵,镇定又老练.过了一会儿,最后的几座工厂看不见了,河边上丘陵上出现了疏疏落落的别墅,城市的喧闹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
  一小时之后,邓肯号顺着丹巴顿的峭岩正在行驶.又过了两个钟头,它进入克莱德湾了.早六点,它绕过康太尔岬,出了北海峡,开始在大西洋上航行.
  航行的第一天,海浪颇大,傍晚,风刮得更强了.邓肯号颠簸得很厉害.所以太太们没有到甲板上来,全在房间中,她们的情况都很好.
  但是,次日风转了向,船长扯起主帆.纵帆和小前帆.邓肯号强有力地压着波澜,不会颠簸那么厉害了.海伦夫人与玛丽.格兰特一清早就来到甲板上,和爵士.少校.船长聚在一起.日出的景象是壮观的.那太阳象一个金盘,从大海里上升起来.邓肯号在灿烂的光芒中滑行,它的风帆好象是被太阳光线撑着鼓起来一样.
  乘客们静静地出神地欣赏着这辉煌的日出.
  "好一个美景啊!"夫人终于说话了,"这是一个睛朗的日子的开始,但愿风的方向不要转移,一直都这样送邓肯号前进."
  "这风向是最好没有了,我亲爱的海伦."爵士回答说,"象这样一个旅行的顺利开始,我们是不能再强求老天爷些什么了."
  "这次航程需要特别长时间吗,我亲爱的爱德华?"
  "这要问船长,一切都好吗,门格尔?你对这条船满意吗?"
  "很好,爵士,"船长回答,"这条船棒极了,任何水手一上这条船定会感到高兴.船笛与机器配合得太好了.您看,船后的浪槽多么均匀,船是多么轻快地避着浪头.我们现在一小时走30公里.如果照这样的话,我们10天后就可以跨过赤道,不到五星期就可绕过合恩角了."
  "玛丽?听见了吧."海伦夫人接着说,"不到五星期!"
  "是的,夫人,我听到了,船长的话真叫我高兴."玛丽说.
  "你能受得了这次航行吗,玛丽小姐?"爵士问.
  "受得了,爵士,感觉还行,而且,我不久也就习惯了."
  "可是你那小罗伯尔呢?"
  "呀!您别问罗伯尔,他不是钻在机器间里,就是扒在桅顶上.我保证这孩子不懂得什么叫晕船!您瞧."
  船长手一指,大家的眼睛都朝前桅看去,罗伯尔吊在小顶帆的帆索上,在30米高的高空上悬着呢.看了之后,玛丽不由大吃一惊.
  "啊!您放心,小姐,"门格尔说,"我保证,并且保证不久之后,我将给格兰特船长介绍一个了不起的小鬼头.可钦可敬的船长,我们不久就会找到他的!"
  "但愿老天爷听到您的话,船长先生."玛丽答道.
  "这一切均是天意,我亲爱的孩子,会给你很大希望的.我们不是自己在走,而是有人在带领着我们走.我们不是乱找,而是有人在指点着我们.为了响应这个义举而集合起来的这班精干的人员,只要看看他们,就明白我们的事业非但可以成功,并且不会有什么困难.我曾答应过夫人作游览旅行,我相信我这话是说对了."
  "你真是最好的人,爱德华."夫人说.
  "不是我最好,是我有个最好的船员队,在最好的一只轮船上.你不赞美我们的邓肯号,是这样吗,玛丽小姐?"
  "怎能不赞美呢,爵士!我赞美它,并且以内行的眼光赞美它."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我从小就常在我父亲的船上玩,我父亲也许打算要将我培养成一个水手吧.必要时,调调帆面,再编编帆索,我不至于做不来吧."
  "嘿,小姐,您说的什么呀?"船长喊起来.
  "这样讲来,你就是门格尔的朋友了吧,门格尔船长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职业能比得上做水手,即便是女子,也只有做水手那才最好!我没说错吧,门格尔!"爵士道.
  "当然,爵士.然而,我却认为格兰特小姐应在楼舱里做贵宾,这比在甲板上拉帆索更合乎她的身份.不过听她这话,我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你更开心,尤其你听她赞美邓肯号,"爵士又补了一句.
  "邓肯号本身就值得赞扬呀!"船长回答说.
  "真的是这样,我看你这样赞美这样喜欢你的船,我倒想跑到舱底下参观一下,看看我们的水手们在中甲板下面住得如何."夫人说.
  "好极了,他们就像住在家里一样."
  "他们真正是住在家里呀,亲爱的海伦.这游船是我们的苏格兰的一部分呀,它就是丹巴顿郡分出来的一块土地,然而,它凭着特殊的天恩在海上飘荡罢了,由此,我们并未离开我们的家乡!邓肯号是玛考姆府,大洋就是乐蒙湖."
  "我亲爱的爱德华,让我们参观一下您的贵府."夫人回答说.
  "夫人,请吧,不过,让我通知一下奥比内."
  游船上那位司务长是个大公馆的好厨师,他虽为苏格兰人,却长得象法国人一样,并且又热忱又聪明.经主人这么一唤,他就来了.
  "奥比内,我们吃早饭之前要去溜达溜达,"爵士说,仿佛平时他要去塔尔白和卡特琳湖去散步一样,"不过我希望我们回来时早饭早都摆好了."
  奥比内严肃地鞠了鞠躬.
  "少校?你也陪我们去看看吗."夫人问.
  "如果你要我去,我就去."少校回答.
  "啊!不过,"爵士说,"他已经钻入他的雪茄烟的云雾中去了,不应该把他从云雾里拉出来呀.我来介绍一下,玛丽小姐,他是个了不起的抽烟专家,一天到晚抽,连睡觉都要抽呢."
  少校点点头,同意这句话.爵士与其他的客人都走到中甲板下面去了.
  和平时一样,少校一人留下,自思自想,却从不想不愉快的事.他喷出更浓的烟雾将自己包围住,他呆在那儿不动,看着船后的浪槽.这样默默地看了好几分钟,他又转过头来,就在这时,发现一个陌生人站在面前.如果天下有使人吃惊的事,这应该是使他吃惊的了,因为这位乘客他不曾见过.
  这人身材高大,颀长,约40来岁,他活象一个大头钉.你说不是吗,他的头又大又宽,高高的额角,长长的鼻子,大大的嘴,兜得很长的下巴.眼睛呢,罩着大又圆的眼镜,闪动不定的目光好似是夜视眼的样子.他是个聪明而又愉快的人.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庄重的人物,以不笑为原则,用严肃的面具掩盖他们的卑鄙,这位生客却不象他们那样令人望而生畏.于是不但不使人望而生畏,而且他那种随随便便的样子,十分潇洒又可爱的样子,显出他是一位好好先生,对一切东西都晓得从好的一方面来看待.他还未开口,人们就感到他很喜欢说话.特别是看他那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神气,就知道他是个十分粗心大意之人.他头上戴一顶旅行用的鸭舌帽,脚上穿着粗黄皮靴,靴上还有皮罩子,身上是栗绒裤,栗色绒茄克,无数的衣袋,好象都塞满记事的簿子,备忘册子.手折子,皮夹子及种种杂七杂八的没用的东西,还加上一个大望远镜,斜持在腰间.
  陌生人的活泼好动与少校的安闲沉默恰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他围绕着麦克那布斯走来走去,看着他,瞪着双眼打量着他,而少校则毫不在意也不想问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并且他为何上了邓肯号.
  这位来历不明的客人看到他的一切挑逗根本引不起少校的注意,他只好拿起他那一拉可达到1.2米的大望远镜,叉开双腿,动也不动,和公路上的路标一样,于是他把望远镜对准天边水天相接的地方,看了五分钟,他又把那望远镜放下来,拄在甲板上,用手按住上端,仿佛按着把手杖.忽然,镜子的活节一动,一节套进一节,镜子突然缩进去,那陌生人站不稳,几乎直挺挺地跌倒在大桅脚下.
  任何人见了至少也要微微一笑,可少校却连眉毛也不皱一皱,于是那陌生人开口了.
  "司务长!"他叫着,带一种外国人的口音.
  等了一会,没有人出来.
  "司务长!"他又喊了,提高了声音.
  这时,奥比内先生正从那里经过,向前甲板上的厨房走去.他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大个子叫他,他是多么惊讶呀!
  "从哪来这么一个人呢?"他心中想,"哥利纳帆爵士的朋友吗?不可能呀."
  然面,他却爬上楼舱甲板,靠近那陌生人.
  "难道你是船上的司务长吗?"那生客问.
  "是的,先生,不过我还未你请教过......"
  "我是6号房的乘客."
  "6号房?"司务长问.
  "是呀.您贵姓?......"
  "奥比内."
  "好,我的朋友,奥比内,"那6号房乘客说,"要想开早饭了,并且要越快越好,我已有36小时不曾吃东西了,或者不如说我已经足足睡了36小时了,一个从巴黎一口气跑到格拉斯哥的人,等着要吃,也是人之常情呀.请问你,何时开饭呢?"
  "9点."奥比内机械地回答.
  那生客想看一下表,可是摸了许久,摸到第9只衣袋才摸到.
  "好.现在8点,那么,您先来一块饼干,一杯白葡萄酒,我饿得没劲了."
  奥比内听了感到莫名其妙.并且这生客还在东拉西扯的,说个不停.
  "我还要问你,船长呢?船长还没有起来呀!大副呢?也还在睡觉吧?幸好天气好,顺风,即使船无人管也可以走."
  这时,门格尔正走到楼舱的梯子上.
  "这位就是船长了."奥比内说.
  "啊!高兴极了,薄尔通船长,认识您,我高兴极了."
  门格尔显得很吃惊,他不但因为看到这生客而吃惊,他听到人家喊他"薄尔通船长"也同样地吃惊.
  而那生客却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讲下去:
  "我同您握握手可以吗?我前天晚上之所以没有找您握手,那是因为开船时不便打扰您.不过,今天,船长,我开始与您结识,真是非常高兴."
  这时候门格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奥比内,又看看新来的客人.
  "我亲爱的船长,现在,我们认识了,我们是老朋友了.随便谈谈吧.请您告诉我,您对苏格提亚号满意吧?"
  "那么,什么苏格提亚号呀?"最后船长也开口了.
  "哦,就是这载着我们的苏格提亚号呀,一只好船啊,人家曾对我夸奖说,船的物质条件好,热诚的薄尔通船长的照顾又好.而且有个在非洲旅行的大旅行家也姓薄尔通,与您是不是本家呢?多么有胆量的人啊!我羡慕您是他的本家!"
  "先生,我不仅不是旅行家薄尔通的本家,并且我根本就不是薄尔通船长."
  "噢!那么,我现在是与苏格提亚号上的大副薄内斯先生讲话?"
  "是薄内斯先生吗?"门格尔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正待干干脆脆地给他个说明,这时候爵士和他的夫人.玛丽都走到楼舱甲板上来了,那陌生人一见他们就叫:
  "啊,有男乘客!女乘客!太棒了.薄内斯先生,希望您给我介绍一下......"
  说罢,他就文雅地向前走去,不等门格尔开口,就对格兰特小姐说:"夫人,"向海伦夫人叫道,"小姐,"然又转身朝哥利纳帆爵士补一声"先生."
  "请注意,这位就是哥利纳帆爵士."门格尔说.
  "爵士,"陌生人跟着改口,"请原谅我自己介绍一下.在船上不能太拘礼,我希望我们很快便会熟悉起来,和这些夫人们在一起,我们在苏格提亚号上航行将会十分惬意的,时间也会过得快一些"
  这时,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答不出一句话来.她们不知道怎么在邓肯号的楼舱里会钻出这样的不速之客来.
  "对不起,先生,"爵士开腔问,"我请教......"
  "我叫雅克.巴加内尔,巴黎地理学会秘书,柏林.孟买.达姆施塔特.莱比锡.伦敦.彼得堡.维也纳以及纽约等地理学会的通讯员,东印度皇家地理人种学会的名誉会员,我在研究室里研究了二十年的地理,现在想做些实地考察,我是要到印度去,把若干大旅行家的事继续干下去."4.雅克.巴加内尔
  地理学会的秘书是个可爱的人物,他的那一段自我介绍说得非常洒脱动听.而且,爵士明白他面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雅克.巴加内尔的名字与声誉对他并不生疏.而且他的地理著作.他在地理学会会刊上发表的有关现代地理学上历次发现的报告,及他和全世界地理学界的通讯,已经使他成为法兰西最卓越的学者之一.因此哥利纳帆爵士诚恳地对着这位不速之客伸出手来,并且说:
  "我们彼此认识了,现在,巴加内尔先生,您能容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20个问题都可以呀,爵士,与您谈话我认为永远是一件愉快的事."
  "请问您前天晚上上这条船的吗?"
  "是的,爵士,前天晚上8点钟.我从喀里多尼亚火车上下来就跳上马车,由马车下来就跳上苏格提亚号,我是从巴黎预定了苏格提亚号上的六号房间的.黑漆漆的夜晚,我在船上没有碰到一个人.旅行了30小时,我太疲乏了,而且我知道要避免晕船,最好是一上船就睡下,头几天不能离开卧铺,所以我一到就睡下了,我不折不扣地睡了36个小时,相信我的话吧."
  现在大家听到巴加内尔的这番话,才知道他是如何跑到这船上来的.这位法国的旅行家错上了船.可能是当邓肯号上的船员在圣孟哥教堂参加仪式时,他上了这条船.大家都明白了,但是博学的地理学家仍不明白.如果一下告诉他现在他乘的是什么船,要开往什么地方去,那么他怎么办呢?
  "那么,巴加内尔先生,您是选定了加尔各答作为您将来在印度的研究旅行的出发点,是这样吗?"
  "是呀,爵士.我平生的愿望就是游览印度.这是我生平最美妙的梦想,现在我就要在那个'象国,中来实现这梦想了."
  "巴加内尔先生,换一个地方去游览就不成了吗?"
  "爵士,那怎么成,换个地方太不好了.因为我还带着给驻印度总督慕塞爵士的介绍信呢,我还有地理学界的一个任务要完成."
  "您还有任务吗?"
  "是的,我还要试作一次有价值而又有趣的探险旅行,旅行计划是我一个博学的朋友菲维言.得.圣马丹先生替我订的.它的目的是要追随许多著名的旅行家之后,继续他们的探险事业.而且我要在克里克教士一八四六年不幸失败的地方完成的他的遗志.总之,一句话,我要勘测雅鲁藏布江的河道,这条江沿喜马拉雅山北麓,在西藏境内流了1500公里,但我要知道这条河是否是在阿萨姆东北部与布拉马普特拉河汇合.这是地理学上的一个大问题,哪个旅行家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爵士,一枚金奖章是拿稳的."
  巴加内尔确实不凡,他说得津津有味,神气极了.他仿佛鼓动着想象的翅膀在飞行.他说得滔滔滚滚,象莱茵河在奔流一样.
  "巴加内尔先生,"爵士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您那探险旅行的计划实在高明极了,科学界会感谢您的.不过,我不愿让您继续错下去,至少目前您只好放弃游览印度的计划."
  "放弃!为什么?"
  "这是因为您正在背着印度半岛航行."
  "怎么,薄尔通船长......"
  "可我并不是薄尔通船长."门格尔答道.
  "那么,苏格提亚号呢?"
  "这条船也不是苏格提亚号!"
  巴加内尔先生的惊愕是无法形容的.他看看爵士......爵士始终一本正经,又看看海伦夫人和玛丽......她们脸上表现出同情与惋惜的神色;又看看门格尔......看到他在微笑,又看看少校......他动也不动.然后,他耸耸肩,把眼镜往额上一推,叫道:
  "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舵盘上,看见舵盘上写着两行大字:
  邓肯号
  格拉斯哥
  "邓肯号!邓肯号!"他没命地叫了起来.
  他一溜烟地奔下了楼梯,跑到他的房间里.
  那倒霉的学者一走开,船上的人,除了少校,谁也保持不住严肃的面孔,就连水手们都大笑起来了.要搭错火车,也还罢了!比如要到丹巴顿郡去的话,但是却爬上爱丁堡的火车,这倒也还说得过去.怎么连船都搭错了?!要到印度去却爬上开往智利去的船,岂不是粗心大意到极点了?
  "不过,这种事由巴加内尔做出,我一点不奇怪,他这种粗心,被人家传为笑话的,太多了.记得有一次,他发表了一幅著名的美洲地图,竟连日本也画了进去,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卓越的学者,法兰西的一位优秀的地理学家."爵士说.
  "但是,我们现在叫这可怜的学者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将他带到巴塔戈尼亚去呀."海伦夫人说一点儿也没顾虑.
  "为什么不能够?"少校一本正经地道,"他粗心,我们不负责呀.假使他搭错了火车,那么火车能为他停一停吗?"
  "停是不能停的,不过我们到了个停泊的港口,他就可以下去喽."海伦夫人说.
  "嗯,可以说,他高兴,他是可以这样做的."爵士说,"等我们到了前面第一个停泊的地点,他就可以下去."
  巴加内尔查明他的行李都在船上后,便又难为情,又可怜巴巴的,回到舱顶甲板上来了.他嘴里不断地咕噜着这倒霉的名字:"邓肯号!邓肯号!"似乎他只会说这句话.走来走去,他仔细看着游船的设备,瞧着海上那一条默默无言的水平线.最后他又走回到爵士面前:
  "这邓肯号是到......?"他问道.
  "巴加内尔先生,是去美洲."
  "到美洲的......?"
  "康塞普西翁(智利一个省的省会)."
  "到智利呀!"这个不幸的地理学家喊起来."我到印度的任务怎么办呢?地理学会中央委员会主席加特法支先生该如何怪我了!还有达弗萨先生,还有高丹伯先生,还有菲维言.得.圣马丹先生,那么他们都该如何怪我了!我还有什么脸再出席学会的会议啊!"
  "不要着急,巴加内尔先生,并没有绝望,现在一切都还可以想法子,您不过迟到一些时候罢了.雅鲁藏布江总是在西藏的深山中等您呀.我们不久就要在马德拉停泊,您在那里可再搭船回欧洲."
  "爵士,谢谢您,只能这样办了.但是,我们可以说,这真是个离奇的遭遇啊,也只有我才可能碰到这种怪事.我在苏格提亚号上定的舱位怎么办呢?"
  "哎,这对您只能放弃了."
  "啊!"巴加内尔重新细瞧了一下这只船后说,"这是只游船呀!"
  "是的,先生,它是属于哥利纳帆爵士的."门格尔说.
  "对不起,我请您宽心接受我的款待."爵士说.
  "多谢您,爵士,我实在感激你的盛情,不过请允许我提个小意见:印度是个好地方呀,它会有许多神奇而惊人的事情.那么这几位夫人一定还没到过印度吧......因此,只需舵盘一转,邓肯号转身回加尔各答航行不是非常容易吗?既然是游览旅行......"
  听了巴加内尔的建议,大家只摇头,他的嘴巴发挥不下去了.他立刻停住.
  "先生,如果只为了游览,我一定会同意你的意见,爵士也会同意.无奈邓肯号也有它的任务,而且还有几个遇难后被遗弃在巴塔戈尼亚海岸的航海人员,需要它去把他们运返到祖国.这样一个义举是不能改变的......"
  还没有几分钟,大家就把全部问题向那位法国旅行家讲清了:自上天赐给的文件起,格兰特船长的历史,直到海伦夫人的慷慨建议,他都明白了,心里非常感动.
  "请允许我赞美你,夫人,无所保留地赞美您在这件事中所做的一切.让您的船继续它的航程吧,我不愿使它有一天的耽误."
  "那么,请问您是否原意和我们一块去寻访呢?"夫人问.
  "那是不可能的,夫人,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到了前面第一个停泊的地方,我就要下去."
  "那就是说在马德拉岛下船了."门格尔说.
  "到马德拉岛下罢.那岛离里斯本不过800公里,那么我就会在那里等船再回到里斯本去."
  "好罢,随您的便,先生,能款待您在这船上住几天,我感到十分荣幸.希望我们在一起会过得愉快."
  "啊!爵士,我乘错船了,错出这样惬意的结果来,我是太幸运了!不过讲起来真是个大笑话:一个要去印度的人,可是他竟乘上了到美洲去的船."
  他想到这,心里总有点奇怪,但这是不得已的耽搁,也只好捺着性子住几天了.从此,他显得即可爱又愉快,甚至有时也显出他的粗心.他的兴致特别好,使太太们都很高兴.这样,不到一天的工夫,他就跟每个人交上了朋友.因为他的要求,爵士把那文件也拿给他看.一点一点地分析,他仔细研究了很久,以为爵士他们的解释是正确的,没有别的解释了.他特别关心玛丽姐弟,他对他们寄以很大的希望.他对前途的看法,以及他肯定邓肯号一定成功的预言,使那少女忍不住发出了微笑.真的,如果他不是有任务在身,他也会一同去寻找格兰特船长啊!
  对于海伦夫人,当他一听说她是威廉.塔夫内尔的女儿的时侯,就接连叫起来,又是惊讶,又是赞美.他曾结交她的父亲呀.那是多么有胆量的学者啊!海伦夫人的父亲是巴黎地理学会的通讯员呀,他们彼此间不知通过多少次信啊!介绍塔夫内尔加入学会的就是他和另外一个会员马特伯朗先生呀!和塔夫内尔的女儿同船旅行真是愉快极了!
  最后,他要求吻一下海伦夫人的额头,她允许了,虽然这在英国人看来似乎有点不合适.
  那时,非洲北部的海流帮助游船很快地驶近赤道.8月30日瞧见了马德拉群岛.爵士履行他对客人的承诺,建议停泊,让巴加内尔上岸.
  "亲爱的爵士,我并不和您讲虚套.我请问,在我上邓肯号之前,您是不是有意要在马德拉停靠?"
  "不是."爵士说道.
  "那么,请让我利用这次不幸的错误吧.这个群岛已经被人研究得过分详细了.对一个地理学家来说,那便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研究了.有关它,能说的人家都说尽了,能写的人家都写尽了,而且,它原来以种植葡萄出名的,现在葡萄的生产已是一落千丈了.您想想:1813年马德拉的酒产量达22000桶,1845年669桶.而且现在却连500桶也不到了!真是令人伤心!如果您是无所谓的话,可不可以到加那利群岛停泊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到那停泊好了,这也不会离开我们的原定路线."
  "我明白,我亲爱的爵士.加利那群岛有三组岛可以研究,还有那特纳里夫峰是我一直想攀登的.这是一个机会,我会利用这一机会,在候船回欧洲时,攀登一下这座著名的高山."
  "随便您,亲爱的巴加内尔."爵士微笑起来.
  加那利群岛离马德拉群岛还不到460公里,象邓肯号这样的快船,简直是个无所谓的距离.
  8月31日下午2时,门格尔和巴加内尔在甲板上散步.
  那法国佬总是盯住门格尔谈智利的情形,问长问短.忽然船长打断了他的话头,指着南面地平线上的一点说:
  "那么,巴加内尔先生......"
  "怎么,我亲爱的船长?"
  "您朝这边看,您看出什么来?"
  "我什么也瞧不到."
  "请您不要看地平线,看上面,瞧云彩里."
  "看云彩里?我瞧来瞧去......"
  "现在,沿着触桅的辅帆架子看去."
  "我没看到什么."
  "您不愿看见罢了.不论怎样,虽然相隔约75公里,特纳里夫山峰在地平线上看得清清楚楚,您该听明白我的话吧?"
  于是,巴加内尔愿看也罢,不愿看也好,几小时后,那座高峰就摆在他的眼前了,除非承认自己是瞎子才能说看不见.
  "那么您总该看到了吧?"船长问.
  "看到了,清清楚楚的,那就是所谓的特纳里夫顶峰啊?"他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说.
  "就是啊."
  "并不如何高呀."
  "它海拔近3300多米呢."
  "不如勃朗峰(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呀."
  "或许吧,不过爬起来您会觉得它够高的."
  "亲爱的船长,爬上去,我请问,那有何用呢?洪宝先生和彭伯先生都在我之前爬过了.那洪宝先生真是个伟大的天才,他曾经爬过这座山峰,把它描给得毫无遗漏.这位洪宝先生考察了这座山有五重地带:葡萄带,月桂带,松林带与阿尔卑斯系灌木带,最高的是荒瘠带.他一直爬到山顶上,山顶上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从山顶上一眼就看到了面积相当于四分之一西班牙那么广阔的一片土地.他还游览了那座火山,钻到火山的腹地,直探到那熄灭了的喷火口的最深的地方.在这位大人物做过之后,那么请问您,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这倒也是的,做是没有可做的了.无事可做,真可惜,您呆在那儿等船是多么无聊啊!那儿不能希望有多少可以散心的地方呀."
  "散心虽说不上,粗心的机会倒常有,"巴加内尔笑着说."亲爱的船长,佛得角群岛有没有停泊地方呢?"
  "有.而且在那边搭船很容易."
  "在那下船还有个便利,佛得角群岛离塞内加尔不远,在塞内加尔我可以遇到一些法国同胞.一般人都说这一群岛没有太大趣味,荒凉,卫生又差,但在一个地理学家看来,一切都有意思的.看,那就是学问.有许多人就不晓得看,他们旅行就像海螺和蛤蚌一般,蒙着头往前爬.您完全可以相信,我不是那种人."
  "您爱怎样就怎样好了,先生,我深信您在佛得角群岛逗留对地理学是会有贡献的.现在我们正要在那里停泊上煤,您下船并不耽误我们的行程."
  这样说好了,船长就把船向加那利群岛西边开去.那著名的山峰落在左舷外面了.邓肯号继续向前急驶,于9月2日早晨5点驶过夏至线.从此,天气变了,是雨季的潮湿而闷热的天气,西班牙人称为"水季".这水季对旅客是艰苦的,但对非洲各岛的居民是有利的.岛上没有树木,而且缺少水,全靠雨水供给.此时海上浪头大,人们不敢站在甲板上了.因此大家坐在方厅里,谈得一样起劲.
  9月3日,巴加内尔整理行李,他准备下船了.邓肯号正在佛得角群岛间曲折前行,它从盐岛前面驶过,那盐岛真是个大沙堆,十分贫瘠荒凉.它沿着大片珊瑚礁航行,由侧面驶过圣雅克岛,这岛自北到南有一条雪花岸的山脉纵贯着,两端是两座高山.过了圣雅克岛,门格尔把船驶入了微腊卜拉雅湾,不一会就停泊在微腊卜拉雅城前面,在12米深的海面上,虽然海风吹不到湾内,然而天气坏极了,惊涛拍岸,异常猛烈.这时大雨倾盆,只隐约地看到一座城,建在平台一般的高原上.台基是90米高的火山岩撑着.隔着密集的雨帘望去,这座岛,特别悲凉.
  海伦夫人原计划到城里去看看,现在也只好放弃计划了.上煤的工作仍在进行,可是遇到了许多困难.因为天上的雨水和海上的波浪交给成一片洪流.所以邓肯号上的乘客只能躲在甲板下面,大家的谈话是集中到天气上了.每个人都有意见,除了少校,因为他纵然看到洪水滔天也是满不在乎的.巴加内尔摇着头走来走去.
  "这是故意和我作对!"他说.
  "我想一定是风雨波涛向您宣战吧."爵士说.
  "可是我一定可以战胜它们."
  "您不能去冒险哪.如此大的雨."夫人说.
  "我吗?夫人,我绝对能冒这个险.我只恐我的行李和仪器,雨水一打就全完了."
  "也就是下船那一会儿可怕而已,一到城里,您能住得不太糟,清洁是不够清洁,和猴子.猪住在一起,是不怎样惬意,但是对一位旅行家来说,他是不可以讲究这些的.我们希望七.八个月后,您能够搭船回欧洲."爵士道.
  "七.八个月!"巴加内尔激动起来.
  "至少七.八个月,并且这里在雨季没有什么船来往.不过您可想法子利用您等船的时间.人家还不熟悉这一群岛,在地形学.气象学.人种学,测量技术等领域都还有不少工作可干."
  "我想有些大河您可以考察."夫人说.
  "夫人,压根就没有大河."
  "没有大河,那总该有小河吧?"
  "也没."
  "那,只有小溪了?"
  "可是连小溪都没有."
  "好罢,那您就去森林里去研究吧."少校插上了嘴.
  "但是那儿连一棵树也没呀!"
  "好个迷人地方啊!"少校说.
  "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不要失望,至少有些高山你可以去考察一下呀."爵士插上去说.
  "啊!山,不仅不很高,又无意趣,爵士,而且,这工作早有人做过了."
  "难道也有人做过了吗!?"爵士惊讶道.
  "是啊,我就是这么倒霉,处处被人占了先."
  "那么不太可能吧?"
  "真的,"他可怜巴巴地说.
  "那真是太可惜,那您下船后该如何呢,巴加内尔先生?"夫人说.
  巴加内尔沉寂了一会.
  "哎,您不如那天在马德拉下船好,可是那里不再出产葡萄酒了!"爵士惋惜地说.
  于是他依然沉寂着.
  "要是我,我就在船上等待机会."少校说,他的神情好象在说:"要是我,我就不打算下船去了."
  "我亲爱的爵士,"巴加内尔终于讲话了,"您今后还预备在哪里停泊?"
  "从今以后,不到康塞普西翁不停了."
  "糟糕!我离印度太远了."
  "可并不是这样啊,你绕过合恩角不就一天天接近印度了吗?"
  "我正是在想这一点."
  "只需到印度,到东印度或是到西印度,那样都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什么关系呢?"
  "是呀,巴塔戈尼亚草原上的居民不也是印第安人(亦称西印度人)吗?他们都是印度人呀."
  "是呀!我的爵士,您不讲起来,我绝不会想到这一点."巴加内尔叫着.
  "还有,巴加内尔,要得到金奖章,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世界上到处有东西可以研究.而且到处有东西可以探索,到处有东西可以发现呀,在西藏的丛山中不是和在安达斯山脉的丛山中一般吗?"
  "请问,雅鲁藏布江呢?"
  "雅鲁藏布江,您就用科罗拉多河代替好了!这条河人家知道的也不多,随地理学家高兴,在地图上他们爱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个我明白,爵士.在地图上这条河道往往一差就差上好几度.啊!我深信:假如我要提出要求的话,地理学会也会派我到巴塔戈尼亚去,这和派我到印度去一样.但是,我早想到呀."
  "我知道您一辈子总是这样粗心大意,所以您没有想到啊."
  "言归正传罢,巴加内尔先生,您到底愿不愿陪我们一同去呢?"海伦夫人用最恳切的语气问道.
  "夫人,我的任务该如何呢?"
  "不过我要预先告知您,我们还要过麦哲伦海峡哩."爵士补充着说.
  "爵士,您想来引诱我?"
  "而且我再加一句,我们还游经饥饿港呢!"
  "饥饿港,"那法国人叫起来,他感到各方面都在围攻他,让他转念头,"这海港,许多地理书把它说得太悬了,太出名了!"
  "您还要想想,巴加内尔先生,您参加我们这个事业,那么就有权将法兰西的名字和苏格兰的名字结合起来."夫人道.
  "是呀!这是毫无问题的."
  "对于我们这次远征,有个地理学家参加可以给我们帮很大的忙的,您拿科学来为人道服务,世界上还有比这个光荣的事吗?"
  "夫人!您说得太棒了!"
  "请您相信我,您还是将错就错吧,也许不如说,让我们听从天意吧.请您学我们的样子.天意把文件送到我们手里,那么我们就出发了,天意又把您送往邓肯号上来,您就不要离开邓肯号吧."
  "请问诸位要我说真话吗?我的好朋友们?"巴加内尔终于开始松口,"我看你们都十分希望我留下来!"
  "那么您自己呢?巴加内尔,我看您也十分想留下来."爵士说.
  "可不是吗?!"那博学的地理学家叫了起来,"我是不敢说,怕太冒昧啊!"5.小罗伯尔
  自从知道巴加内尔决定留下来后,没有一个不快活的.小罗伯尔跳起来一下抱住他的颈子,那种急躁的样子足以说明他的心情.那可敬的地理学家几乎被他撞到了."好个小家伙呀!一定我要教他地理学."
  我们知道,门格尔已经负责要把小罗伯尔教成一个水手,哥利纳帆要把将培养成一个勇敢的人,少校要将他训练成一个沉着的孩子,海伦夫人还要把教育成一个仁慈而又慷慨的人,玛丽又要叫他成为一个不辜负这些热心的教师们的学生,如此,小罗伯尔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绅士"了.
  邓肯号很快上足了煤,然后离开这一带凄黯的海面,向西挺进,沿着巴西的海岸航行,9月7日,一阵北风把它吹过了赤道线,进入了南半球.
  横渡大西洋的航行就这样顺利地进行着.每个人都怀着极大的希望.在这寻觅格兰特船长的远征中,成功的可能性好像一天一天地在增强.最有信心的是船长.他的信心来自他的愿望,他的愿望就是全心全意要使玛丽小姐获得幸福与安慰.于是他对玛丽特别关怀,他想把这种心情极力隐藏起来,可是事实上只有玛丽与他两人自己不觉得,其余的人每个心里都明白.
  至于那位渊博的地理学家,也许他是南半球上最幸福的人.他天天忙着研究地图,方厅的餐桌上都铺满了地图.所以,奥比内先生每天都因不能布置餐桌而和他争吵.不过,楼舱里的人都支持巴加内尔,除了少校,因为少校对地理学上的问题不十分感兴趣.巴加内尔在大副的箱子里还找到了一大堆破书,书里有几本西班牙文著作,他就决心学习西班牙的语言,这语言,船上没有一个人会说.他以为学会西班牙文,能使他在智利海滨地区的调查工作顺利进行.靠着他善学语言的本领,他还希望一到康塞普西翁就能流利地使用这种语言.因此他拼命学,人家一天到晚就听到他在咿咿呀呀地练习着艰深的语言.
  巴加内尔闲下就教小罗伯尔一些实用的科学知识,并将邓肯号路过的那一带海岸的历史说给他听.
  9月10日,船正驶往南纬5度73分.西经31度15分的地方.这一天,爵士听到了一个历史事实,这个事实也许那些富有学问的人都没听说.巴加内尔给大家讲美洲的发现史,他在没讲到邓肯号所追踪的那些大航海家时,讲完哥伦布后,又讲到了最后,他说这位著名的热那亚人直到死还不知道他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全体听众都惊叫起来,不过,巴加内尔却十分肯定.
  "没有比这件事更确实的了,"他补充讲,"我并不是想抹煞哥伦布的光荣,但事实总是事实.在15世纪末期,一心一意的人们只想到一件:如何找出一条到亚洲的更快捷的路,如何由西方的路走到东方.总之一句话,怎样找出一条捷径到印度.这就是哥伦布试图解决的问题.作了共四次航行,他到达美洲,在库马纳,洪都拉斯,莫斯基托,尼加拉瓜,维拉瓜,哥斯达黎加,巴拿马一带登陆.这一带海岸他只以为是日本和中国的地方.至死他还不知道那新大陆的存在,甚至于死后连他的名字也不留给这新大陆作为纪念!"
  "我非常愿意相信您的话,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但是,我不能不感到吃惊,我到要请问你,关于哥伦布的发现,后来是哪些航海家查出了究竟的呢?"爵士问.
  "那是哥伦布后的人们:起初是跟哥伦布一道航行过的奥黑达,还有品吞,威斯普奇,门多萨,巴斯提达斯,加白拉尔,骚立斯,巴尔伯.这些航海家都顺着美洲东海岸航行,由北向南他们探测美洲的海岸的界限,他们在360年前就与我们今天一样,被这股海流推着前进!你们知道吗?朋友们,我们驶过赤道线的地方正是品吞在15世纪末驶过赤道线的地方.现在我们靠近南纬八度了,品吞不是在南纬八度到达巴西陆地的?一年以后,葡萄牙人加白拉尔来到色居罗港.然后,威斯普奇在1502年第3次远征中,更向南推进.1508年,品吞和骚立斯联合航行,探寻美洲沿岸各地,1514年骚立斯发现拉巴拉他河口,也就是在那里,他让土人吃掉了.绕过美洲南端的任务只有留给麦哲伦去完成了.1519年这位大航海家带着5只船出发的,他顺着巴塔戈尼亚的海岸南下,发现了得塞多港,圣朱立安港,他在圣朱立安港停泊了很久.而后航行到南纬52度,发现了1100峡,也就是现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麦哲伦海峡.并且在1520年11月28日,他穿过海峡,进入太平洋.他看见天边有一片新的海面在太阳光下闪烁,那时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与兴奋啊!"
  "巴加内尔先生,我倒很想生活在那种环境里."小罗伯尔激动地喊起来.
  "我的孩子,我也是这样想啊.假如老天爷让我早出生300年,我事实上就不会失掉这么一个机会!"
  "对我们就是个憾事了,果真如此,先生."海伦夫人接下去又说,"因为假如您早出生300年,您如何能来到这条船的楼舱上给我们讲这段故事呢?"
  "夫人,这倒不碍事,那自然会有别人来代替我对你们讲呀.而且他还会告诉你们,西海岸的探险是皮萨尔兄弟的功劳.这两位大胆的冒险家是很多城市的伟大建立者:库斯科.基多利马.圣地亚哥.比利亚里卡,瓦尔帕来康和邓肯号要到的康塞普翁全都是他们的业绩.那个时侯,他们兄弟的发现和麦哲伦的发现正好联系起来,地图上才有了美洲的海岸线,这样让旧世界的学者们十分高兴."
  "要是我的话,那我还不满意呢."罗伯尔道.
  "为什么呢?"玛丽瞪着眼睛问,她瞧着他那爱听发现史的小弟弟.
  "是啊,我的孩子,为什么您还不满意呢?"爵士带着十分兴奋的微笑问.
  "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要看看麦哲伦海峡南部还有什么."
  "我的小朋友,对极了,就连我,我也想知道美洲大陆究意是一直伸到南极呢,还是在它和南极之间,和德勒克所推测的一样,还是有一道海呢......这位德勒克是你的同乡,爵士,......因此,倘若罗伯尔,格兰特和雅克.巴加内尔是生在17世纪的话,他们一定会随着束增和勒美尔出发,因为,这两位荷兰航海家正是想揭开这个地理学上的难题."
  "那么,他们两位都是学者吗?"夫人问.
  "不是,是两个大胆的商人,他们并没有想到探险旅行在科学上的意义.那时荷兰有个东印度公司,它对穿过麦哲伦海峡的一切贸易有绝对的控制权.而且大家明白,那时代西方国家到亚洲,只有穿过麦哲伦海峡这条路,因此这种特权形成了一种垄断.有些商人要与这垄断作斗争,他们还想另找一个海峡.其中有一个名叫依萨克.勒美尔,是个聪明又受过教育的人.他出钱组织了一个远征队,他的侄儿雅各伯.勒美尔和一个优秀的海员领导,这海员原藉是在霍恩,叫束增.这两个大胆的航海家在1615年6月出发,大概比麦哲伦迟一百年,他们在炎地与斯达腾岛之间发现了勒美尔海峡,1616年2月16日,他们绕过了那著名的合恩角,这个角称为"风暴角",比它的亲兄弟好望角更名副其实!"
  "真是!我真想到那地方去探险!"罗伯尔喊道.
  "你要是到了那地方,我的孩子,你事实上会感到无限的高兴."巴加内尔接着说,越说越起劲.一个航海家在他的航海地图上,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新发现标出来,天下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陆地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个的小岛,一个个海峡,好像是从波涛中涌了出来!最初,划出的界线是模糊的,折断的,不连接的!这里一片隔离的土地,那是一个孤立的小港,更远点是一个偏僻的海湾.而后,历次发现的陆地相互补足着,线和线连起来了,地图上的虚线变为实线了,港湾显出确定的弓形海岸了,海角连接到确实的滨海陆地了,到了最后,一片新大陆,有湖,有河,有江,有山,有谷,有平原,有村落,有城镇,有都市,辉煌壮丽,展开在地球上边.啊!朋友们,新陆地的发现者是一个真正的发明家啊!我认为他和发明家一样了不起!可叹现在这种事业和一个矿山一样,被人家开尽了!新大陆,新世界,一切都被人们找到了,探测过了,发现过了,我还觉得我们在地理学上是迟到者,我们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怎么没有用武之地啊,亲爱的巴加内尔!"哥利纳帆说.
  "那么哪儿还有呢?"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我们的用武之地啊!"
  这时候,邓肯号正以无比的速度在威斯普厅和麦哲伦等名人走过的航道上疾驰着.9月15日它越过冬至线,船头转向著名的麦哲伦海峡的入口.有好几次巴塔戈尼亚的南部海岸可望见了,但只象一条线,隐隐约约地在天边.船在6公里以外沿着这带海岸南下,就用巴加内尔那具大望远镜望那美洲海岸,也只能叫人看见一个轮廓,模模糊糊的.
  9月25日,邓肯号航行到与麦哲伦海峡同纬度的地方.它绝不迟疑地驶进去了.按常理,汽船都乐意由这条路线开往太平洋.海峡的正确长度不过700公里,到处是深水,最大吨位的船只,就是靠岸航行都可以.海底平坦,淡水站林立,内河极多,盛产鱼类,森林里也充满了猎品,到处都是安全而便利的停泊站.总之,这海峡具有很多优点,这些优点都是勒美尔海峡与合恩角所没有的.
  在头110至148公里的航程中,就是说进海峡航行的最开始几小时,直到抵达格利高里角以前,海岸都是平的,多沙的.雅克.巴加内尔的眼睛不放过海峡的任何地方.大概计算一下.在海峡内要航行36小时,两岸的景色值得这位学者在南半球灿烂的阳光下耐心观赏.北岸无人烟,南边火地的光秃岩石上有几个可怜的火地人在游荡.巴加内尔并没有看到巴塔戈尼亚人,这件事使他十分失望,而他的同伴却很开心.
  "巴塔戈尼亚没有巴塔戈尼亚人,就不再是巴塔戈尼亚了."他说.
  "我敬爱的地理学家,别着急呀,我们总将见到巴塔戈尼亚人的."爵士说.
  "说不定."
  "什么原因呢?巴塔戈尼亚人是有的呀."海伦夫人讲.
  "我怀疑,夫人,因为我看不到他们."
  "至少,巴塔戈尼亚这名字是从西班牙文'巴塔拱(patagon)而来的,'巴塔拱,的意思是'大脚,!巴塔戈尼亚人既被称为大脚;总不该完全出于想象吧?"
  "名字是无关紧要的."巴加内尔回答,并似乎故意固执已见要引起争论,"而且人家不晓得这些人究竟该叫什么名字!"
  "太不象话了!"哥利纳帆叫了起来,"少校,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那么大兴趣要晓得的!"巴加内尔又说,"这地方的人被称为巴塔戈尼亚人,这都是麦哲伦给他们命名的,而火地人却称他们是提尔门人,智利人称他们为高卡惠人,卡门地方的移民称他们是提尔门人,阿罗加尼亚人称他们惠立什人,旅行家波根维尔称他们是寿哈,而法尔克纳称他们为特惠尔黑特!有意思的.他们自己又以依纳肯自称,'依纳肯,是'人,的通称呀!我请问你们,这样多的名称我们怎么搞得清楚!而且一个民族有这样多的名称,有没有这个民族还是问题!"
  "好一篇大议论!"夫人说.
  "好吧,我们暂且承认他这套议论,不过,我想你总该承认一个事实:巴塔戈尼亚人的名称应有问题,他们的身材高矮至少是大家确认的吧!"爵士对地理学家说.
  "对于这种错误的看法,我永远不会承认."巴加内尔回答.
  "他们的身材很高."爵士说.
  "哦,这我不清楚."
  "你太那个了."爵士叫了起来,"亲眼看见这些巴塔戈尼亚人的旅行家们......"
  "当亲眼看见这些巴塔戈尼亚人的旅行家们说法都不相同,麦哲伦说他的头还达不到巴塔戈尼亚人的皮带!"地理学家回答.
  "啊,这不是说明他们很高吗?!"
  "是,但德勒克认为普通的英国人比最高的巴塔戈尼亚人还高."
  "拿英国人比可能不行."少校用鄙视的口气反驳,"但是如果拿苏格兰人来比就不高了!"
  "加文地施肯定他们又高大又强壮."巴加内尔又说."霍金斯讲他们是巨人.勒美尔和束增讲他们的身高3.3米."
  "这不就得了吗?这些人的话都靠得住的呀."爵士说.
  "但伍德.那波罗和法尔克纳的话也同样是靠住的啊,他们说巴塔戈尼亚人为中等身材,那位著名的地理学家拜伦.拉.吉罗德.波根维尔.瓦立斯和卡特来,都认为巴塔戈尼亚人高1.6米还多呢."
  "那么,在这些互相矛盾的说法中,哪个是真实的呢?"海伦夫人问.
  "夫人,真实么?"巴加内尔说,"真实该是这样:巴塔戈尼亚人腿短,上身长.所以有人开玩笑说:那些巴塔戈尼亚人坐着有1.8米高,站着仅有1.5米高."
  "我亲爱的学者,太好了,这话说得太巧妙了!"爵士说.
  "更好的是他们这些人都不存在,这样,各种矛盾都统一起来了.现在为了结束这场论战,我要补充一句使大家宽心的话:朋友们,麦哲伦海峡漂亮极了,就真没有巴塔戈尼亚人也是挺漂亮的!"
  正在这时,邓肯号正环绕着不伦瑞克半岛航行,两边风景十分好.它绕过格利高里角后又行了130公里,将奔德,亚利拿大牢狱丢在右舷之外了.有一阵子,智利的国旗和教堂的钟楼出现在树林中.海峡两边突起了花岗石的峭岩,看了有些怕人.很多山的山脚在无边的森林中隐藏着,头上铺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直伸到云霄里.西南面,塔匀恩峰高2100米,矗立在空际.临近傍晚,黄昏的时间非常长.阳光不知不觉地融化成多种柔和的色彩.天上布满了星星.南极的星座给航海者指明道路.在这一片朦胧中,星光代替着文明海岸上的灯塔.游船没有在沿途的港湾里抛过锚,于是,便大胆地继续它的航行.有时,它的帆架掠过那俯临在波澜上的南极榉(一种落叶乔木)的枝梢;有时,它的螺旋桨拍着大河的水波,拍打的声音惊醒了雁鹅,凫鸭,鸥鹬,和那沼泽里的各种鸟类.不久,许多断墙残壁出现了,几座倒塌了的建筑物在夜景中望去显得特别庞大,这都是一片废弃了的殖民地残留下来的凄凉痕迹.我们知道这片殖民地的名字永远是向那一带肥沃的海岸和猎品丰富的森林表示抗议的.邓肯号这时在饥饿港前面航行.
  西班牙人萨蒙多就在这地方于1581年带了400名移民到这儿住下来.他在这里建立了圣腓浦城.过了几年,移民死了大半,再加上闹荒,把熬过寒冬的人又饿死了.1587年战船加文地施号来到这里,而且还发现了那400条可怜虫中的最后一个,他在这具有600年历史的古城的废墟上挣扎了6年,当时正饿得要命呢.
  沿这荒凉的海岸邓肯号在前进.日出时,它在这重要的峡中航行着,两岸是榉树.榛树.枫树等交错而成的森林,林间冒出许多青葱的圆岭.许多长着茂盛的金雀花的土丘和许多尖尖的山峰,而且可以看到其中还高高耸立着布克兰纪念塔.邓肯号又经过圣尼古拉湾口,这个湾原是由波根维尔命名为"法国人湾"的.远方,有大群的海豹和鲸鱼在游戏,鲸鱼似乎十分巨大,因为3公里外就可以看到它们喷出的水柱.一直到最后,船绕过佛罗瓦德角,在角上密布着尖尖的残冰,海峡的对面,在火地上,耸立着2000米高的萨眠多峰,那是一片惊险的岩石,这些岩石被如带子一样的云层将它们分隔开了,看上去活象是空中群岛.美洲大陆到了佛罗瓦湾角仅真正是到了尽头,因为合恩角不过是南纬56度下荒海中的一座岩石罢了.
  一过这尖端,海峡就变窄了,一边是不伦瑞克半岛,另一边为德索拉西翁岛,这德索拉西翁岛是一个长形岛,两边有成千的小岛环抱着,就如一条大鲸鱼落在一片鹅卵石滩上一样.南美洲的末端是这样的支离破碎,如果和非洲大洋洲和印度那些整齐清晰的尖端相比,是多么不同啊!伸入大西洋之间的一个大土角,当年不知道是一场什么天灾把它弄得这样破碎.
  在这一片肥沃的土地之后是连绵不断的光秃的海岸,看上去非常荒凉.海岸被许许多多支流啮成了月牙形.邓肯号就顺着那条任意曲折的航道转弯抹角地行进着,不犯一点错误,而且也不迟疑一下,沿途将一团团的浓烟掺杂到被冲破的海雾中间.这一带荒芜的海岸上,有些西班牙人的商行,邓肯号从那些商行前面路过,并没减低它的速度.过了塔马尔角,于是峡道转弯了,游船也有了旋转的余地,它转过了那波罗群岛的陡峭海岸,靠近南岸航行,最后在入港航行36小时之后,它看见了皮拉尔角的峭岩突然崛起在德索拉西翁岛的最末端.呈现船的面前是一片波光鳞鳞的大海,巴加内尔十分激动,挥动着手,热情地欢呼着,几乎站不稳了.6.行动前的争论
  绕过波拉尔角后,大概有8天,船开足马力驶进塔尔卡瓦诺湾,这是一个22公里长18公里宽的绝妙的海湾.天气很好.这地方从11月到第二年3月,天上朗净,整个海岸给安达斯山脉挡住了,因为这个原因经常刮南风.门格尔曾依照爵士的命令,把船紧贴着济罗岛和美洲西岸的零星小岛航行.一片烂船板,一根断桅杆,一块经人手加工过的小木块,都会给人们提供不列颠尼亚号沉没的线索呀.但是,人们什么也没有发现.邓肯号不得不继续航行,最后停泊在塔尔卡瓦诺港.此时它离开克莱德湾那多雾的海面已经42天了.
  哥利纳帆爵士在船一停时,就叫人放下小艇,带同巴加内尔,直划到岸脚下上了岸.这位博学的地理学家想利用这机会讲他那苦学苦读过的西班牙语.但是,土人半个字也不懂他所说的话,也使他奇怪极了.
  "我说的音调不对."他道.
  "那么我们去海关吧."爵士说.
  到了海关,人家用几个英文字,夹杂着带有表情的手势,告知他们说美国领事馆驻在康塞普西翁.计算一下骑马一小时即可以到达.爵士一下子就找来了两匹快马,不久他们俩就进了城.这是一座大城,是皮萨尔兄弟勇敢的同伴,天才冒险家瓦第维亚建立起来的.
  当年这座城市是多么繁华,然而现在却是如此萧条啊!它常被土人掠劫,1819年又全城大火,烧掉了不少房屋,城墙还是被烟熏得漆黑的呢.它已被塔尔卡瓦诺港淘汰了,现在城里居民已不满8000人了,居民的脚又懒得很,以致街道变为了草地.没有商业,没有活动,贸易是不可能的.每个阳台上都响起曼陀林(一种类似琵琶的乐器)的声音,从窗帘里传出娇柔的歌声,原来康塞普西翁原是一个男人的古城,现在已成为妇孺的村落了.
  即使巴加内尔怂恿他去做,爵士无心研究它萧条的原因,他也不耽误一点工夫,立即找到美国领事彭托克.这位领事十分客气地接待了爵士,他一听说格兰特船长遇难的事情,立刻就答应负责在沿海一带进行调查.
  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是否在智利或阿罗加尼亚海岸的37度线附近的失事的问题,答案是否定的.这是由于英国领事及其他国家的领事都不曾接到过有关的或类似的报告.爵士并不丧气.他回到塔尔卡瓦诺,东交涉,西活动,不惜金钱,不辞辛苦,派人到各海岸去查问.可这一切都是白费工夫.向沿海居民作了详细的调查都没有产生效果.最后只确肯定不列颠尼亚号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失事的痕迹.
  因此,爵士把结果告诉了船上的伙伴们.于是玛丽和她的弟弟不由得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是邓肯号抵达塔尔卡瓦诺六天后的事了.这时大家都聚集在楼舱里.海伦夫人安慰着玛丽姐弟俩.没有用话来安慰,而是用怜爱来安慰,因为,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此时,巴加内尔把那文件又拿了出来,集中注意力仔细审察,仿佛要逼那文件说出新的秘密.整整一个钟头过去了,他这样审视着,这时爵士叫了他一声,对他说:
  "巴加内尔,凭你的智慧判断一下.我们难道对文件解释错了吗?这些字的意义不合逻辑吗?"
  巴加内尔不回答,他在思考.
  "那么,是我们将出事地点弄错了吗?"爵士又问,"就是最笨的人看来:巴塔戈尼亚这几个字难道不是再明白不过的吗?"
  可巴加内尔始终不语.
  "还有indien(印第安人)这个还不是更支持我们的论断吗?"爵士又说.
  "哦,那十分正确呀,"少校也在搭腔.
  "那么,那些遇难的船员,在写这文件的时候,就要做印第安人的俘虏,这不是十分明显吗?"
  "爵士,这里我要打断你的话."巴加内尔终于回答了,"你的论断别的都正确,可就是这最后一点我觉得不太合理."
  "那么,请问您认为怎样?"海伦夫人问,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地理学家.
  "我的意思是:格兰特船长写文件时已经成了印第安人的俘虏.而且,我还要补充一句,这件事对于这一点,不容许有任何怀疑."巴加内尔特别强调了最后这句话.
  "请您解释,先生!"格兰特小姐说.
  我亲爱的玛丽,"解释太容易了.文件上的空白,我们不该读成'将被俘于,,而是应该读成'已被俘于,,这样一切都清楚了."  
  "然而那不可能呀!"
  "不可能!为什么,我的好朋友?"巴加内尔微笑着对爵士说.
  "瓶子只能在船触礁时扔进海里的呀.因此,文件上的经纬度必然是指出事地点."
  "你这一点毫无根据,"巴加内尔赶快反驳,"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遇难的海员被印第安人掳到了内地后,那就不能想法丢下一个瓶子,让人家知道他们被拘留的地点."
  "理由简单得很,亲爱的巴加内尔,要把瓶扔到海里,一定有海才行."
  "倘若没有海,扔到入海的河里不可以吗?"巴加内尔回答.
  一片惊诧的沉默接受了这个万想不到而又合情合理的回答.巴加内尔看到大家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就知道每个人又抓住了个新的希望.第一个开腔的是海伦夫人:
  "这是个想法!"她叫着.
  "这真是绝妙的想法呀."他自己天真地补了一句.
  "请问,您的意思是......"爵士问.
  "我的意思是应先测定南纬37度线穿过美洲海岸的地方,然后沿着这37度线向内地找,不离开半岛,一直找到大西洋.在37度线上也许我们会找到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船员."
  "可能希望不太大!"少校说.
  "不论希望大与小我们也不能忽视它.万一我推论对了,那瓶子确是由某一内河流到海里的,我们就必会找到俘虏的线索.朋友们,看看这地方的地图吧,我要叫你们完全地相信我的话."
  他,摊开一张智利和阿根廷各省的地图,说
  "你们瞧,"他说,"你们跟我作一次横贯美洲大陆的散步罢了.我们跨过这狭长的智利,越过安达斯山脉那一带高低岩后再下到草原中间.请问这些地区缺少大江吗?缺乏大河吗?缺乏水道吗?不缺呀.这是内格罗河,这是科罗杜多河,这里是两条河的许多支流,都被南纬37度线穿过,都可把文件送到海里.也许在这些地方在一个土人部落手里,在一些定居的印第安人手中,在这些外界不明白情形的河岸上,在这些山坳里,格兰特船长他们正在听天意等人来营救呢!你说我们能叫他们失望吗?沿着我此刻在地图上指出的这条直线去穿越这一地区,你们赞成吗?万一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又是错了.那么我们不也有责任再沿着37度线找到底吗?假如为了要找到那些遇难的船员而有必要的话,我们不该沿着37度线环绕地球一周吗?!"
  大家听了慨慨激昂的话语,颇为感动,都站起来和他握手.
  "是,我的父亲就在那儿!"罗伯尔不停地叫着,眼睛恨不得把地图吞下去.
  "你的父亲在哪里,我的孩子,我们就会到哪儿去找他."爵士说,"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解释是再正确不过了,现在应该毫不迟疑地沿着他划的这条线走去.格兰特船长不是在大批的印第安人手里,就是在一个小部落手中.倘若落在小部落手里,我们就直接把他救出来,倘若在大批的印第安人手中,我们就侦察了情况之后,再走东海岸回到船上,我们到阿根廷的首都去招一班人,让少校组织起来,就足以对付阿根廷内地所有印第安人."
  "就这样,爵士,好!"门格尔说,"我还可以补充一句,这横跨美洲的旅行将会安全地完成."
  "那样安全,并不太疲劳."巴加内尔说,"有许多人的装备比不上我们,也没有象我们有这么伟大的事业在激励着我们,他们全都已经作过了横贯大陆的旅行!1782年不是有个叫维拉摩的从卡门走到高低岩吗?1806年不是有智利人,康塞普西翁省的法官董.路易,走了40天,从安杜谷出发,越过安达斯山脉,走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吗?最终还有卡西亚上校,多比尼先生,以及我那可敬的同事穆西博士不是游遍了这个地区么?他们为了科学研究能够这样做,那么我们为了救人难道不能这样做么?"
  "先生!"玛丽用发抖的声音激动地说,"您这样仗义救人,不怕冒那么多的危险,我们该感谢您啊!"
  "啊!危险!谁说会有'危险,?"巴加内尔叫了起来.
  "不是我!"罗伯尔回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光显得十分坚决.
  "哪里危险啊?我们要做的是什么?不过是做一次仅仅648公里的旅行罢了,我们是沿直线走的呀,这旅行所遵循的纬度和在北半球西班牙.西西里岛.希腊等地的纬度一样的,而且气候大概相同.我们等于散一次步啊!这旅行至多不超过一个月."
  "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插上话问,"您相信那几名失事的船员落到印第安人手里之后,而且生命还安全吗?"
  "用问吗,夫人!印第安人又不是吃人的野人啊!他们绝对不是那样.我在地理学会认识一个法国人季纳尔先生,曾被草原区的印第安人的掳走了3年.吃了不少苦头,曾受到虐待,但是他经得起这个考验,最终胜利归来了.一个欧洲人在这个地区里,如一只有用的动物.他们爱护他就和爱护值钱的牲畜一般,印第安人知道他的价值."
  "既然这样,就别再犹豫了,我们应该去,并且赶快动身.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呢?"爵士问道.
  "开始有点山路,一条既便当又惬意的路,随后是安达斯山东面山脚的小斜坡,最后是一片细草平沙的原野,没有崎岖不平的地方,简直是个大花园."
  "那么看地图吧."少校说.
  "地图在这,亲爱的少校.我们先从智利海岸鲁美那角与卡内罗湾之间37度线的一端出发.穿越阿罗加尼亚首都后,我们就由安杜谷火山南面的小道横断那条高低岩儿,然后溜下这一带延绵的山坡,渡过内乌康河和科罗拉多河,我们就到判帕草原区,经过盐湖,瓜米尼河,塔巴尔康山.并且那是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省边界.我们越过了边界.爬上坦秋尔山,沿途找,直找到大西洋岸边的马达那斯角."
  一边说,巴加内尔一边数着这次远征路过的地方,摆在眼前的地图他连瞧都不瞧.他是用不着瞧地图的.他曾熟读佛勒雪.毛里那.洪宝.半艾尔.多比尼这些人的著作,他的记忆力很强,一点也没说错.数完了这一连串的地名之后,他又讲:
  "所以,我亲爱的朋友们,这条路是笔直的.30天就可走完了.如果风稍微有点不顺的话,那么邓肯号会在我们之后到东海岸呢."
  "依您讲,邓肯号应该在哥莲德角与圣安托尼角之间巡航,是吗?"船长问.
  "啊,的是."
  "当然这趟远征要哪些人去呢?"爵士问.
  "越少越好.我们不过是要打探一下格兰特船长的境况,并不是要和印第安人打仗.我想哥利纳帆爵士自然是我们的领袖,而且少校也一定是当仁不让的,还有你们的忠实的服务者巴加内尔......"
  "还有我!"小罗伯尔喊了起来.
  "弟弟!不要乱讲话!"玛丽说.
  "为什么不让他去呢?"巴加内尔说,"因为旅行是青年最好一种锻炼.所以,就是我们这四个人,还有邓肯号上的三个水手......"
  "哦,什么,"门格尔对他的主人说,"难道您就不给我提一提名?"
  "我亲爱的船长,"爵士说,"我们把女客都丢在船上呀,就是讲,我们最亲爱的人都留在船上呀!还有谁能来照料她们呢?除了邓肯号热诚的船长."
  "我们不可以陪你们一同去吗?"海伦夫人说,看着爵士,显得不放心的样子.
  "我亲爱的海伦,这次旅行想必很快就可以返回,我们不过是暂时的小别呀,而且......"
  "是的,我了解你们,你们走吧,祝你们成功!"海伦夫人说.
  "并且,我想这不算是旅行呀!"巴加内尔说.
  "不是旅行又算是什么呢?"夫人问.
  "走马观花地过一过就是了.就象一个善人打尘世间过一过一样,一面行走,一面行善.古人讲:'行着善事,走过尘世,,这就是我们的座右铭."
  巴加内尔说完了这句话,于是一场辩论结束了.严格地说,这不是一场辩论,只是一席谈话,大家的意见完全一致.当天,旅行的准备工作就开始了.于是大家决定保守秘密,以免印第安人知道了.
  动身的日期定在10月14日.个个争着要去,当要挑选随行的水手时,反使爵士感到很为难.他只让叫他们抽签.抽签结果,大副汤姆.奥斯丁,水手威尔逊和穆拉地抽到了.威尔逊是条好汉,穆拉地赛过伦敦拳击大王汤姆.塞约斯.他们三人都欢天喜地.
  他即要求按期出发.于是哥利纳帆爵士积极准备,他实际上也做到了这一点.另一方面,船长进行贮煤工作,以便立就能再启锚开航.他一心要做到在远征队之前到达阿根廷海岸.所以,在爵士和那青年船长之间简直可以说是在竞赛,这竞赛对大家都好.  
  10月14日,果然在预定的时间,大家均准备好了.出发时,全体乘客都聚集在方厅里.邓肯号已经扬好篷帆,它的螺旋桨在打着塔尔卡瓦诺湾的清波.爵士.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奥斯丁.威尔逊.穆拉地都带着马枪与"高特"手枪准备离船.可以看到向导带着骡子在水栅那边等待着.
  "时间到了."最后,哥利纳帆爵士讲.
  "朋友!你去吧,"海伦夫人力保镇定地回答.
  爵士紧抱着夫人,罗伯尔也跳过去搂姐姐的颈子.
  "亲爱的伙伴们,现在,最后一次拉拉手,到大西洋岸上再见吧!"巴加内尔说.
  大家都到甲板上来了,7个旅行者离开了船.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码头,游船也在岸边开着,船离岸还不到百米.
  海伦夫人在楼舱上最后一次高喊:
  "愿上帝保佑你们!朋友们."
  "夫人,上帝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请你相信吧,因为我们会互相帮助!"巴加内尔回答.
  "开船!"船长向机器师喊着.
  "走吧!"哥利纳帆附合着.
  陆上的行人赶着坐骑沿着海岸进发,邓肯号开足马力,向远洋驶去.

  第三章
  7.阿罗加尼亚国
  哥利纳帆组织的旅行队,其中有3个大人与一个小孩.骡夫头子是一个在本地生活了20年的英国人.他的职业就是租骡子给旅客,并引导他们过高低岩儿的山隘.过了山隘,他就将旅客交给一个"巴加诺",至于"巴加诺"那是阿根廷熟悉草原路途的向导.这英国人里果整天与骡子.和印第安人在一起,但并没完全忘记祖国的语言,他还不至于不能和旅客们交谈.因此,爵士要表达意愿或要求对方执行命令,都获得很多方便.他乐于利用这种便利,因为巴加内尔的西班牙语还不能叫人听得懂.
  "卡塔巴"是骡夫头子智利语叫.这个原籍英国的"卡塔巴"用了两名当地的骡夫,土语称为"陪翁",再加上个12岁的孩子做助手."陪翁"照应运行李的骡子,小孩骑着挂着铃铛的小母马,"马德铃娜"在骡队前面走,后面跟着10匹骡子.在10匹骡子中,7位旅客骑了7匹,"卡塔巴"骑了一匹,还有两匹运着行李及几捆布匹,这些布匹是为了交结平原地区酋长用的."陪翁"照例仍是步行.这样的装备,横贯智利的旅行在安全和速度方面,是有保证的.
  过安达斯山,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旅行,没有这强壮的骡子是不行的.这种爬山的骡子,最好的是阿根廷产的,它们在这地方获得了比原始品种更为优良的发育.它们不讲究饲料,每天只喝一次水,8小时走48公里一点不成问题,运300多斤重的东西亦不嫌重.
  在这条连接两大洋的路程中没有一个旅社.人们路上吃的是干肉.辣椒拌饭和可能在途中打到的野味,喝的是山中的瀑布与平原上的溪水,加上几滴甜酒,这甜酒是每个人都带着的,装在牛角做成的"安缶儿"里面.但是要留意,含酒精的饮料不能喝得过多,在这种地区,人的神经系统非常容易受刺激,含酒精的饮料是不很合宜的.至于睡觉的铺盖整个都装在鞍子里,而且还用绣花的宽带子缚在马身上.鞍子为本地产的,名叫"勒加驮",是用羊皮做的,这种羊皮叫"皮量",一面割光,一面保留着原有的羊毛.旅客用这种暖和的被褥裹着,既不怕潮湿的夜晚,还可睡得很酣畅.
  爵士是个懂得旅行并可以适应各地方风俗习惯的人.他为自己和同伴准备了智利人的服装.巴加内尔与罗伯尔......两个都是孩子,一大一小,他俩把头一套进智利大斗篷,脚一插进那长皮靴,都感到乐不可支.那斗篷土名"篷罩",为一大块格子花呢,中间穿了个洞.靴子是小马的后腿皮做成的.他们乘的骡子也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嘴里衔的是阿拉伯式的嚼铁,嚼铁两端系着皮质的缰绳,可当作鞭子用,头上是金碧辉煌的络头,还有那颜色鲜艳的褡裢,装着当天的干粮.那个巴加内尔总是粗心大意的,上骡子时差点要挨上几脚.他一爬上鞍子,就漫不经心地坐着,腰里悬着大望远镜,脚踩着镫子,松着辔头让骡子自己走.他觉得十分满意,骡子十分听话.至于小罗伯尔,他一上骡背,就象一个未来的一流骑手.
  全队出发.万里无云,天气睛朗.虽然是烈日高悬,空气却被海风调节得非常凉爽,这一小队人马沿着塔尔卡瓦诺湾的曲折的海岸迅速前进,再南下48公里,就踏上37度线的末端.第一天大家,在干滩地的节苇丛中迅速行进.彼此不多说话,临别的赠言在旅客的脑子里还留着强烈的印象.邓肯号冒出的黑烟,渐渐消失在天边,但还可以看得见.不说话,大家只有那好学的地理学家在练习西班牙语,用新的语言自问自答.
  不仅旅客不说话,那骡夫头子也是个相当沉默的人,他的职业并没有使他养成好说话的习惯.他连对"陪翁"说话时都讲得十分少.这两个"陪翁"都是内行,而且特别地懂得他们应做的事.要是有匹骡子停了,他们就用喉咙叫一声来督促它,再不走,就扔个石子,石子扔得相当准,即使再执拗的骡子也会服从的.若是一根兜带散了,或是一条缰绳溜了,"陪翁"就脱下"篷罩",蒙住骡子的头,兜带或缰绳整理好了,骡子立即继续前进.
  骡夫的习惯是早晨8时吃了早饭出发,直至下午4点歇夜.于是爵士一直尊重这个习惯.这天,向导,也就是骡夫头子发出休息的信号时,旅客们正到了海湾南端的阿罗哥城,他们直至现在为止还没有离开过那泡沫飞溅的海岸.只有西行32公里,直到卡内罗湾,才到37度线的端点.爵士这一队人已经走遍海滨地区,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沉船的痕迹.如果再跑下去也是白费,因而决定就以阿罗哥城为出发点.从这里往东循着一条笔直的路线进发.
  这一队人马进了城后,于是在一家特别简陋的旅社过夜.
  阿罗哥城为阿罗加尼亚的首都.阿罗加尼亚人是智利族的分支,这一族的人高傲而强健,在南北美洲中没有受过外力统治的只有这一族了.阿罗哥城曾经属于西班牙人,但是居民却从未屈服过.他们当时抵抗西班牙人和现在抵抗智利人一样,他们独立的旗帜蓝底白星旗一直飘扬在那座筑有护城工事的山顶上.
  当别人在预备晚饭的时候,爵士.巴加内尔与向导在那些屋顶由茅草盖成的房子间散散步.除了一所教堂和一个圣芳济修道院的遗址以外,阿罗哥城里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爵士试图打听点有关沉船的消息,但没有结果.巴加内尔说的西班牙语居民听不懂,所以他很失望.但,阿罗哥城的人说的都是阿罗加尼亚文(一种土语,直至麦哲伦海峡都通用),巴加内尔的西班牙语说得再好也没用.他既不能和土人交谈,只能以目代耳,他还是感到十分高兴,这是因为阿罗加尼亚各种典型的人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任凭他观察.这里的男子都身材高大,面部扁平,皮肤呈古铜色,没有胡子,眼光闪疑,脑袋宽大,头上披着又黑又稠的头发.他们成日游手好闲,仿佛是太平盛世无所事事的战士.他们的女人都很能吃苦耐劳,整天忙着家务活,为主子刷马,擦武器,耕田,打猎,除此之外,而且她们还抽空来编织那种翠蓝色的"篷罩",一件要织两年,最低价钱也要卖三百美元.
  阿罗加尼亚人是一个不值得注意的民族,风俗十分粗野.人类所有的坏习惯他们几乎都有,他们只有一个美德,就是喜爱独立.
  "啊,真是些斯巴达(古希腊的一邦,居民以勇武著称)人!"巴加内尔散步后回来围坐着吃晚饭时,再三地赞美着.
  于是大家都觉得这位可敬的学者赞美太过分了.后来他又说,他游览阿罗哥城的时候,他那颗法兰西人的心跳动得十分厉害,大家听了更觉莫名其妙.少校问他为什么他那颗心竟会这样出乎意料地跳动,他说他那阵心跳是十分自然.不久以前,他有一个同乡人曾做过阿罗加尼亚国王.少校请教国王的名字.他就很骄傲地讲出那位诚实的脱楞斯先生.可以看出他是个地道的好人,满脸的络缌胡子,早年曾在法国的白里各城做过律师,后来做了阿罗加尼亚国王,又被那一班下台的国王斥为"臣属的忘恩负义的行为"将他从宝座上赶下来了.听到一个律师做了国王又被赶下宝座,少校不觉微微一笑,巴加内尔却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律师做一个好国王,也许比一个国王做一个好律师要容易得多."听了这话大家都笑起来,举起玉米酒,每人喝了几滴,为阿罗加尼亚国王的健康干杯.几个钟头后,旅客们各自裹上"篷罩"酣然入睡了.第二天早晨八点钟,"马德铃娜"和"陪翁"一前一后,那一小队人马又向东走上37度线的路了.他们穿过阿罗加尼亚的那片到处都是葡萄和羊群的肥沃的地区.人烟渐渐稀少了.隔一里多路也难得有了"拉斯特勒阿多"的茅栅......"拉斯特勒阿多"是美洲大陆闻名的印第安人的练马人.有时候他们遇到一所废弃的驿站,这是被平原上游荡的土人用来做躲避风雨的地方.这一天有两条河......拉克河与杜巴尔河拦着路.幸亏向导发现了一个浅滩,大家安然渡过了.这时,安达斯山脉已在天际展开,现出一个个的圆顶和向北延绵的尖峰.这条山脉是整个新世界的巨大脊梁,大家现在所见的还不过是那巨大脊梁的最低的部分.
  下午4时,大家已一口气走了56公里路,就在旷野里一棵巨大的野石榴树下停歇了.骡子卸了缰,自由地跑去吃草场上的嫩草.褡裢里有的是干肉和辣饭.把"皮量"铺到地上就是枕席,在这临时枕席上安睡,大家恢复一天了的疲劳,守夜的工作由"陪翁"与向导轮流担任.
  天气晴朗,全体人员,连罗伯尔在内,都身体健康,长途旅行开始得这样顺利,因此,大家认为应该和在赌场上一样,"牌风"顺了,就勇往直前.所以第3天走得更快.白尔河的急流也安然渡过了.大家晚上就在标河旁过夜,这个地方是介于智利和土人国之间.爵士一行又前进了56公里.地理情况没有变化,仍然是肥沃的土壤,盛产着宫人草,木本紫罗兰花,曼陀罗花,金花仙人掌.鹭鸶.鸱枭及逃避鹞鹰的若干黄雀和铁寨就是这地区仅有的鸟类.有些动物,如南美豹等都蹲伏在丛莽中.而土人,看到的很少.难得遇上几个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的混血儿,而且赤脚上拴着大马刺,骑着被刺得流血的马,在平原上奔驰着,如鬼影一般地走过去.路上找不到可以问话的人,因此绝对打听不到消息.于是哥利纳帆决定不做任何查访,只好耐着性子,迅速前行.
  17日,按往常的时间与习惯的次序出发.罗伯尔总是不遵守这次序,因为他一高兴起来就要走到那"马德铃娜"前面,他的骡子真吃尽了苦头.爵士厉声呵止后,才使这小家伙退回到原位.
  道路崎岖些了,地面的高低起伏预示着前面要到山地了,河也多起来了,都随山坡的曲折汨汨地流着.巴加内尔不时看看他的地图.有些溪流地图上漏掉了,他看到在地图上没有某一条河,就非常生气,头上几乎冒出火来,那样子又可笑又可爱.
  "一条河没有名字,就好比没有身份证!按地理学的法律上看来,它是不存在的."
  他毫不客气地给那些没名字的河取个名,并且在地图上记下来,他给每条河都加上了西班牙语中一个最响亮的形容词.
  "啊!好个西班牙语!"他不断地说,"多么响亮的语言啊!这语言真如金属制成的,我深信它的成份是包含78%的铜,22%的锡,如铸钟的青铜一样!"
  "你学得总有些进步了吧?这样好的文字."爵士接着问他.
  "当然有进步呀,亲爱的爵士!啊!若不是有音调问题的话!......只可惜还要有适当的音调,这样才能让人家听得懂!"
  巴加内尔希望能将音调说得更准确,一面走,一面努力克服发音的困难,嗓子都几乎叫破了.与此同时,他还没忘记提出地理学上的意见,在这方面,他真是个内行,全世界也找不出比他更高明的了.只要爵士问那向导一个问题,想知道当地的一个特点,那么他博学的同伴总是抢在那向导前头把问题解答了,将特点说出来了,那向导瞪着眼睛惊愕地看着他.
  这天近10点的时候,他们遇到一条路,横截着他们一直在顺着的那条直线.哥利纳帆爵士自然要问问这路名,而且自然又是巴加内尔回答出了:
  "这是荣伯尔通向洛杉矶的路."
  于是,爵士瞧瞧那向导.
  "完全正确."向导回答.
  接着,他又转向那地理学家,:
  "您来过这地方吗?"
  "那当然!"巴加内尔一本正经地说.
  "骑着骡子?"
  "不是,我坐在安乐椅子."
  那向导一定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耸了耸肩膀就回到了队伍前面去了.
  傍晚5点,旅行团来到一个不太深的山坳里休歇,可以看到这山坳就在那小罗哈城的北边几里的地方,当夜,他们就在山脚下宿营,这些山已经是那条安达斯山的最低的阶梯了.8.安达斯山脉
  直到现在为止,横贯智利的人们还没有遇到任何严重的意外.现在,爬山旅行难免要碰到的障碍和危险都来了.与自然界各种困难作斗争就要开始了.
  在出发前有个重要的问题必须先解决:由哪条路可越过安达斯山脉而离不开原计划的路线呢?大家问向导.
  "只知在这一带高低岩儿我有两条路可走."他回答.
  "一定是曼多查发现的阿里卡那条路?"巴加内尔说.
  "是的,一点不差."
  "和维腊里卡岭以南的亦就叫作维腊里卡的那条路?"
  "哦,对."
  "那么,朋友,这两条路都有一个毛病,不是太偏北就太偏南."
  "那么,你能提出其它一条路吗?"少校问.
  "有,就是安杜谷小道,它的位置在火山的斜坡上,南纬37度30分的地方.就是说,离我们的预定路线只差半度.这条小道是查密雕.得.克鲁兹以前探出来的,高只有2000米差一点."
  "你认识吗,这条安杜谷小路?"爵士问向导.
  "认是认识的,爵士,这条路我也走过,我所以没有提到它,是因为它是小径,最多也仅能勉强通过牧群,那是山东麓的印第安畜牧人走的."
  "那么,朋友,白环什人的牛马能走的地方,我们就能走.既然这条路仍在直线之上,那么我们就走这条小路吧."
  立即,动身的信号发出了,全队人马钻进了拉斯勒哈斯山谷,两边都是大丛的结晶石灰岩,路随着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斜坡逐渐升高.大约11点光景,要绕过一个小湖.这小湖是个天然蓄水池,是附近所有小河的汇流点,风景极佳.河水汨汨地流到这里,就消失在一片恬静中.可以看到湖上是一层一层的高原,长满了林草,印第安人的牛羊群就在那里放牧.过了这儿是一片南北横亘着的沼泽地,由于骡子有跨过沼泽地的本领,大家安然渡过了.午后1点,恰好从巴勒那堡旁边绕过.石头嶙嶙的,山坡已逐渐陡起来,石子在骡脚下滚着,形成一种哗啦啦的碎石瀑布.近3点钟的时候,又是许多1770年土人起义中毁掉的残壕与废垒.而且这些遗迹充满了画意.
  "真的,高山还不够将人们隔开,还要加上碉堡呀!"巴加内尔说.
  从这地方起,路非但很难走,而且很险.随着山坡的坡度的加大,岩头的小路愈走愈窄,岸下的坑谷深得吓人.骡子谨慎地走着,鼻子贴着地,嗅着山路.人们一个个排着前进.有时,拐了个陡弯"马德铃娜"便不见了,旅行队就循着它从远处传来的铃声前进.也有时,任意曲折的山径把骡队折成平行的两行,领头的向导可以与压尾的"陪翁"谈话,其中隔着一条宽不到20米的裂缝,深有几百米以上,形成平行的两队人马中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这一带山地上,还有草本植物正和岩石作斗争,但是人们已感觉到矿物界在向植物界侵略了.几块已经凝固的熔岩,呈着铁青色,耸起针状的黄色结晶,人们一看就知离安杜谷火山不远了.摇摇欲坠的,岩石一层层地堆砌着,不符合任何平衡定律,却还能互相支撑攀附着,还不会崩倒下来.很明显地,只要有轻微的震动,这些岩石就会改变样子,我们看到这些倾斜的尖峰,歪倒的穹窿,偏颇的圆顶,就知道这些地区的山势仍没有定型.
  如果在这种条件下,是很难辨认的.安达斯山的巨大骨架几乎不断地在摇动,因此常常改变着通行的路线,昨天认路的标识点,今天可能就不在原位了.所以向导常常搞不清楚.于是,他们停下来看看四周,辨认岩壳的形状,在那些易碎的石头上寻找着印第安人走过的痕迹,因为要辨别方向是毫无办法的!
  一步一步地爵士紧跟着向导.他了解并感到向导的烦恼随着路径的困难在增加.他不敢问,他想:骡夫应该和骡子一样,也有识路的本领,因此还是信任骡夫好,也许他这种想法是不无道理的.
  整整一个钟头,向导可以说是在彷徨着,但总是渐渐进入更高的地带.最终他不得不干脆下来.他们那时正走入一条不很宽的山谷,这种山谷是印第安人称为"格伯拉达"的那些窄山峡的一种.一堵云斑石的峭壁,呈尖峰状,拦住了出口.那向导找了一阵,但是找不出路来,因此下了骡子,交叉着胳膊,等候着.爵士向他走过来,问:
  "迷路了吗?"
  "爵士,不是."
  "可是,我们现在已不是在安杜谷那条路上了吧?"
  "我们还在安杜谷那条路上."
  "你没有认错吧?"
  "没认错,您看这里是印第安人烧篝火留下的灰烬,哦,那边是羊群马群走过的痕迹."
  "这条路是人家走过的呀!"
  "是,但是现在走不过去了,最后一次地震把这条路堵死了......"
  "堵住骡路却堵不住人路呀!"少校说.
  "啊!这要看诸位怎么办了,我已尽了我的力量了.如果诸位愿意往回走,再在这带高低岩儿里面找别的路的话,我的骡子和我都准备一齐回去."
  "那不是要耽误了?......"
  "最少3天的时间."
  爵士听着向导的话,一声不响.向导自然是按照合同行事.他的骡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当向导建议往回走的时候,爵士回头望着他的旅伴们,问:
  "你们愿不顾一切地走这条路过去吗?"
  "当然愿跟您走."奥斯丁回答.
  "甚至于抄过你的前面走,"巴加内尔补充说,"我们说来说去,究竟问题在哪里呢?问题在爬过一条山脉,而山那边的下坡路容易得不能与这边相比!如果我们过了山,就可以找到引导我们过山的阿根廷的'巴加诺,与惯于在草原上奔驰的快马.不要迟疑,还是向前走吧."
  "好,往前走!"爵士的旅伴们都叫起来.
  "请问,你不能陪我们走了吗?"爵士转过头问那位向导.
  "我是赶骡子啊!"
  "好,那就随便吧."
  "我们用不着他陪,到了峭壁那边,我们就可以再找到安杜谷的小路,我一定把你们引到山脚下,绝对不差于这一带高低岩儿的一个最好的向导员."巴加内尔说.
  于是爵士和那向导付了帐,把他连他的"陪翁"和骡子一起都辞掉了.武器.工具和干粮由七个旅客分开背着.经过一致决定,大家立刻再往上爬,必要时走段夜路.在左边斜坡上有一条直上直下的小径蜿蜒着,骡子确实不可通行.困难的确很大,不过经过两小时的疲劳和周折,于是7个人又走到安杜谷那条路线上了.
  这时他们已到了真正叫安达斯山的部分,离那条巨大的高低岩儿的最高山脊不远了.但是,无论大路小路,都已无法辨认.而且最近的一次地震把这整个地区捣得天翻地覆,只有从山腰上隆起的石壳上一步一步地朝山脊上爬.巴加内尔找不到可走的路,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他只好拚命爬向安达斯山的顶点,山顶的海拔高度平均都在3300~3600米之间.很幸运,天气很好,天空晴朗,这个季节对行人有利.如果是在冬天,在5月到10月之间,这样爬就不能了:严寒的气候,会把行人冻死;就是冻不死,也逃不过当地特有的那种飓风,这飓风叫"腾薄拉尔",每年被它刮落到那带高低岩儿的深坑里的人不知有多少.
  爵士一行人爬了整夜.那些几乎无法攀登的层层岩石,大家都用手扒着爬上去,大家都跳了过去,那些又宽又深的缝穴,胳膊挽着胳膊算是绳子,用肩膀一个掮一个就算是梯子,这样冒着危险与困难的好汉就仿佛是大马戏团里的一群丑角,表演着空中飞人.这时候,正是健壮的穆拉地和灵巧的威尔逊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这两名诚实的苏格兰人奔来跑去,到处出力,有好几次若不是他们两个那样的热诚和勇敢,那一小队旅客就过不去了.爵士不断地瞧着小罗伯尔,他年纪小,而且性格活泼,叫人担心,怕他冒失出事.巴加内尔呢,他带着法国人特有的那种狂热,不断地前进着.至于少校,他该动的时候才动,恰如其分,他若无其事,不慌不忙地慢慢向上爬着.几小时以来,他自己说不定还不觉得一直在往上爬,或许他还以为在下山呢.
  据气压表测算,早晨五点钟,他们已经达到2300米的高度了.这时他们是在二级平顶上,这是乔木地带的尽头.有几只野兽在跳跃,如果猎人遇到它们的话,会欣喜若狂的,也没准会发大财呢.这些矫健的野兽似乎亦知道猎人喜欢打它们,所以远远见到人就跑.在那些野兽中,首先是山区特产的骆马,它可以代替羊.牛.马之用,生活在连骡子也不能生存的地方.还有种大耳龈鼠,是个啮齿类的小动物,温驯而胆小,长得一身好皮毛,形状又象野兔,又象野鼠,后腿特长,又类似袋鼠.轻盈的小动物在树顶上象栗鼠一般跑来跑去,真是可爱."它虽然不是鸟儿,但是它已经不是四足动物."巴加内尔说道.
  然而,这些野兽仍不是山上最高点的居民.在3000米高的地带,雪区的附近,还有成群美丽无比的反刍动物:一种是羊骆,它们都披着丝绒一般的长毛,还有一种为无角的山羊,身段苗条,气宇轩昂,毛很细致,动物学家称为"未角羚".不过这种小动物,你别想靠近它,而且你连看也不容易看到它,它逃得如鸟儿展开翅膀一样,在白得眼花的雪层上无声无息地一溜就跑掉了.
  当破晓的时候,整个山区的面目完全变得捉摸不定.无数耀眼的大冰场,带点淡青色,在绝壁上耸立着,反射着黎明的曙光.这时爬山是十分危险的.得先细心探测一下,摸到裂缝后,便就不可冒险前进了.威尔逊已经跑到队伍的前面做先锋了,他用脚试探着冰面.同伴们都谨慎地踏着他的脚印子走,并避免高声的谈话,因为声音稍微大点,那样就会震荡空气将悬在头上七.八十丈高的大雪团震落下来.
  他们已到达灌木地带了,再爬上250多米,灌木都要让位给禾本草类和仙人掌类了.3300米高度,便连这些东西也没有了,植物都全绝迹.旅客们只在8点钟时歇了一次,简单地吃点东西恢复恢复体力,而后又鼓起勇气冒着更大的危险继续向上爬.要跨过刀尖一般的冰棱,而且还要爬过那令人看也不敢往下看的深坑.好些地方路边都插满了木头做的十字架,这说明这地方不断发生不幸的事故.午后快到2点时,平地光秃.荒凉得象沙漠一般展开在险峻的峰峦中间.空气干燥,天空是蓝色的.这样的高度上,从来没有过雨,水蒸气仅会变成雪和冰雹.零零落落的云斑石或雪花岩的峰岭,看起来象残骸的朽骨突破白色的裹尸布,有时,硅石或片麻石的碎块,被风吃脱了,以深厚的声响落下去,由于空气稀薄,几乎听不见.
  而那一小队旅客,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看到同伴们都已经精疲力竭,爵士很后悔在深山里走得这样远.小罗伯尔拼命同疲劳作斗争,但是委实不能再走了.3点钟之时,爵士停了下来.
  "休息了,"他说,他看大家都不肯先提这个建议.
  "休息吗?但没有藏身之处呀!"巴加内尔说.
  "然而,一定休息不可了,对罗伯尔来说,更有这个需要!"
  "我不休息,爵士,"那勇敢的孩子回答,"我还能走......大家不要停下来......"
  "我的孩子,让别人背你吧,"巴加内尔说,"无论如何非走到东面不可.到了山那面也许会找到个茅棚子.我要求大家再走两个钟头."
  "请问大家同意吗?"爵士问.
  "同意."旅伴们一致作答.
  接着,穆拉地补上一句:
  "我负责来背孩子."
  于是大家继续往东进发.又吃力地攀登了两个钟头.大家总归是往上爬,爬,直爬到最高峰.由于空气稀薄,大家呼吸困难,这种现象叫"缺氧".血液由于失掉平衡,从牙龈和嘴唇上渗出来,或许雪地亦是渗血的原因之一,这是因为在高空中,雪显然是败坏空气的.空气既然稀薄,就必须加劲呼吸,才能加速血液循环,这种器官活动令人疲惫,不亚于雪面上的阳光反射.不管那群勇士的意志怎样坚强,在这时,最勇敢的人都熬不住了,高山区那种可怕的病痛......昏眩......不仅削减了他们的体力,亦削减了他们的毅力,与这种疲劳作斗争是免不了要吃亏的.摔跤的人越来越多了,一跌倒就站不起来,只有跪着向上爬.
  这一程攀登的时间太长,弄得大家精疲力竭,而且眼看都支持不下去了.一片茫茫雪海,那冻裂体肤的寒气,那逐渐吞噬着山峰的夜影,再加上找不到过夜的地方,这一切不由得爵士胆战心惊.忽然少校以镇静的语气喊道:
  "那里有一座小屋!"9.印地安人的"王宫"
  除了少校任何别的人就是从那小屋旁边走了一百遍,乃至从那小屋顶上踏过去也不会发现那里有间小屋.因为那只是雪地上凸出的一点,与四周的岩石混杂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来.那小屋已经埋在雪里了,所以非扒开不可.威尔逊和穆拉地拼命扒了半小时才把那小屋的入口扒开了.全队的人都马上挤了进去缩成一团.
  这正方形的这小屋是印第安人用土坯建成的,长宽各3.3米,耸立在一个雪花岩的顶上,仅有一个小门,门前有一个石梯,门虽狭窄,一旦刮起那种飓风,雪花和冰雹依然能钻进来.
  小屋里足可容纳10人,四壁虽在雨季挡不住雨,此时却至少可以避一避零下10度的寒气.屋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灶炉,土坯烟囱,砖缝用石灰糊严,用来生火取暖,抵抗外面的寒冷,总是可以的.
  "虽然不太舒服,但总算有个栖身之处,"哥利纳帆说."我们要感谢老天爷将我们引到了这里."
  "你还嫌不舒服吗?是座王宫啊!只可惜没有禁卫军和朝臣.在这里我们算是舒服极了."巴加内尔道.
  "特别是灶炉里烧起一把旺火."奥斯丁说,"我觉得,大家饿固然饿了,冻僵更是吃不消,以我个人来说,能找到一把柴比能打到一些野味还更开心些."
  "啊,我们想法子去找点东西来烧烧."巴加内尔说.
  "在这高低岩儿的顶上想找东西来烧?"穆拉地带着怀疑的神色摇了摇头,说.
  "我想屋里既然有灶炉,外边就一定可以找到烧的东西."少校作答.
  "麦克那布斯说得对,你们布置一下,准备晚饭,我去打柴."爵士说.
  "那么我和威尔逊陪你."巴加内尔说.
  "你们要不要我陪?"罗伯尔爬起来问道.
  "不用,我的孩子,你休息吧,你虽跟别人一样是小孩子的年龄,可你已成了大人了."爵士说.
  于是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威尔逊走出了那间小屋.这里是傍晚6点,虽然没有一丝风,但是,寒气却刺人肌骨.天已经转暗,太阳已经以最后的光彩抚摸着高原上的峰峦.巴加内尔看到气压表的,水银柱指在零下4分过95.此时他们是在3600米高的高空.这里比勃朗峰仅低910米.如果这些山也象在瑞士高峰上有那许多困难,只要飓风或旋风来和与们捣乱一下,任何一个旅客也爬不过这新大陆的屋脊.
  哥利纳帆与巴加内尔走上一个云斑石的高岗,并且向四方的天边观看.他们这时正在峰峦叠嶂的最高峰上,一眼可以望到65平方公里.东面,山坡层层下迭,不算太陡,可以走入.远处是乱石堆砌,这全都是冰山陨落时冲积出的,科罗拉多河流域已经沉没于黑幕中了.地面此起彼伏的皱纹,一切峰峦叠嶂,都在夕照中渐渐消失了,整个的安达斯山东麓都悄悄阴暗下来.在西边,支撑尖峰的嶙嶙石壁仍然被阳光沐浴着.看着那些沉浸在光海中的岩石和冰山,真令人眼花缭乱.北边隐隐约约峰峦起伏,仿佛用颤抖的手拿着铅笔划成的一条朦胧而富有弹性的曲线.南边正相反,景象却是十分瑰丽壮观,愈近黄昏反而愈显灿烂.是的,你朝荒野的尔比多河谷望一望,就可以看到安杜谷火山,可以看到大张着嘴的喷火口,就在离那儿3公里之外的地方.那火山怒吼着,如一只巨大的怪兽,象圣经里所说的长鲸,它喷出炽热的浓烟和奔流而出的褐色火焰.看到四周的峰峦都仿佛着了火;白热的石雹,暗红的烟光,火红的熔岩,交织成了硕大无比的万花筒.一阵耀眼的闪光火焰不断加强,照得那一望无际的盆地到处是强烈的光环,然而那时,逐渐收敛的夕阳的余辉,象一颗陨星在天边的暗影里缓缓隐匿.
  巴加内尔和哥利纳帆看着这一幕天火与地火的壮丽的交斗,只是出神.这二位临时樵夫现在变成艺术鉴赏家了.不过对此威尔逊并不十分感到兴趣,他提醒了他们要做的事.那地方没有树木可以当柴烧,幸而有些干枯的苔藓巴在岩石上,他们采集了很多,还有一种植物叫做"拉勒苔",因为根可烧得着,所以他们也拔了一些.这些宝贵的燃料一拿回小屋里,就放进炉灶,堆起来.火十分不容易生起来,更不容易维持不熄.因为空气太稀薄,而且不能供给足够的氧气了,这至少是少校的看法.
  "在相反的一方面,"少校又补充道,"水沸也不需要100度,爱喝百度沸水煮咖啡的人也只好迁就点了,在此高度,水不到九十度就开."
  少校说得没错,水沸时拿温度计插下去一试,只有87度.大家喝了几口热咖啡,感到舒服极了,至于干肉,似乎有些不够分配.这使巴加内尔起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骆马肉烤起来吃倒不糟!而且人家说骆马可以代替牛羊,倒想试试骆马肉是不是能代替牛羊肉!"
  "什么!"少校说,"大学者,这样的晚饭你不满足吗?"
  "满足极了,我的好少校,不过我承认,若有盘野味,我更欢迎."
  "那你真太好享受!"
  "你给我扣的这顶帽子我接受,不过,少校,你自己又如何呢?你嘴里尽管说得好听,心里也未尝不想烤他一块什么肉吃吃吧!"
  "可能有这回事吧."少校答道.
  "如果有人请你去打猎,你能不惧怕寒冷和黑夜,乖乖地去干吗?"
  "你如果真这样想的话,那当然啦,......"
  大家没还来得及感谢并劝阻他,已经听到一片吼声自远处传来了.吼声拖得很长,可以看到不是一只两只野兽,而是成群的野兽往他们这边跑来了.难道老天赐给一个小屋,还要赐给一顿晚饭吗?这是那地理学家的想法.但是哥利纳帆却抑住了他的兴头,对他说,而且在高低岩这样高的地带绝不会有野兽出现的.
  "没有野兽,这声音是哪儿来的?"奥斯丁说,"你们不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吗?"
  "那会不会是雪崩?"穆拉地问道.
  "不可能!明明是野兽的吼声."巴加内尔反驳说.
  "让我们出去看看吧."哥利纳帆说.
  "我们以猎人的身份去."少校说着,同时拿起他的马枪.
  夜已降临了,大家都钻出了小屋,阴森森的,满天星,月儿还没有出来.北面和东西的峰峦都消失在夜幕中,仅能看得出几座最高的峭岩象幽灵一般的侧影.吼声......受了惊的野兽的吼声......越来越大,就从高低岩儿的那片黑暗中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一片东西排山倒海地崩落下来了,但不是雪崩,而是一群受惊的野兽.整个高山都仿佛在颤抖.空气虽稀薄,奔腾声.叫嚣声还是震耳欲聋.涌来的野兽数以万计,是草原的猛兽呢?还是这座山的骆马和未角羚呢?这阵动物的旋风正从他们头上几尺高的地方卷过去,于是哥利纳帆.麦克那布斯.罗伯尔.奥斯丁与两个水手赶快伏倒在地上.巴加内尔是个夜瞎症,他站着,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结果一下子就被弄得四脚朝天.
  忽然砰地一声,少校摸黑放了一枪.突然他觉得有只野兽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而整个兽群乘着不可抑制的势头奔去,响声更高,在那火山一带的山坡消失了.
  "我找到了!"太高兴了!一个声音在说,是巴加内尔的声音.
  "你找到什么?"爵士问.
  "当然找到眼镜呀!在这阵混乱中没丢一副眼镜,总算造化!"
  "你没有受伤吧?......"
  "仅被踩了几脚.不晓得是什么东西踩的."
  "是这东西踩的."少校拖着他打死的野兽说.
  于是,大家赶快跑回小屋,借着炉火的红光仔细研究少校一枪的收获......是一只漂亮的兽,象个无峰的小骆驼:细头.扁身.长腿,软毛,牛奶咖啡色,肚子下面有白斑点.巴加内尔一见便喊.
  "原驼呀!"
  "请问原驼是什么?"哥利纳帆问道.
  "可以吃的兽."巴加内尔回答.
  "那肉好吃吗?"
  "味道棒极了,一盘佳肴.我早就晓得晚上有好肉吃哩!多好的肉啊!谁剥皮呢?"
  "让我来剥皮."威尔逊说.
  "好,你剥我来烤."巴加内尔接着说.
  "巴加内尔先生,您还会做厨子吗?"罗伯尔问.
  "我是法国人,还能不会做厨子吗,孩子?法国人生来就有一双厨子手啊!"
  5分钟后,巴加内尔拿将大块的兽肉把肉放在"拉勒苔"根烧成的炭火上.过了10分钟,他就把他的"原驼肋条肉"烤成开胃适口的样子,交给旅伴们吃.大家都不客气地接了大嚼起来.
  但使地理学家非常惊讶的是:大家才吃了一口就哇地一声,做出鬼脸来.
  "太难吃了!"这个说.
  "吃不得啊!"那个说.
  虽然那可怜的学者满肚子不高兴,也不得不承认他那烤肉连饿鬼亦咽不下.大家开始嘲弄他,拿他那"佳肴"开玩笑了.他当然明白大家在嘲弄他.他只得找出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本来真正是好吃的人人赏识的原驼肉,可是肉一到他手里就变为这样的怪味道.他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一理由:
  "哦,我想起来了,"他大叫着说,"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找到原因了!"
  "烤得过火了吧!"少校镇定地问.
  "你这爱挑剔的少校啊!不是烤得太过火,是跑得太过了!我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
  "巴加内尔先生?"奥斯丁问,怎么叫'跑得太过,了呢.
  "怎么叫'跑得太过,吗?原驼在休息时打死的才好吃.赶它跑得如此快,肉就吃不得了.根据它的肉味,我就可以断定它来得很远,因此那一群原驼都来得非常远."
  "是真的吗?"哥利纳帆问.
  "当然绝对真实."
  "是什么事,是什么现象会把这群动物吓成那样子,在它们应该安安静静睡在窝里的时候跑了出来呢?"
  "我亲爱的爵士,关于这一点,我无法解答.如果你相信我,你就去睡觉吧,别再追问了.我要打瞌睡了.我们睡觉吧,少校?"
  于是,大家都裹上"篷罩",添上火,各色各样的鼾声都来了,那地理学家的鼾声在唱着男低音,伴着全体的大合奏.
  只有哥利纳帆睡不着.他内心的不安使他难以入睡.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群野兽朝一个方向逃,又想到它们那种不可理解的惊骇.原驼不可能被猛兽赶着的呀.这样的高度,猛兽根本不多,要说猎人吧,更少了.是一种什么恐怖把它们赶向安杜谷的深坑呢?而且那恐怖的原因何在呢?哥利纳帆预感到不久会有灾难降临.
  渐渐地,由于半睡眠的状态的影响,他的念头又变了,希望代替了焦虑.他想象到明天在那安达斯山下的大平原上.想象着在那里开始调查,也许离成功就不远了.他想象着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两个水手从苦难的奴隶生活中解放出来了.于是这些想象很快地从他的脑子里掠过.炭火的爆炸声,飞起的火花,烧得红红的火焰,被火光照耀着的同伴们的睡脸和在墙壁上忽隐忽现的影子,这所有的一切不时地打断他的思路.然而,他那种灾难的预感又来了,并且比以往更厉害.他模糊地听着外面的声响,那声响在这些寂静的山峰上怎么会产生呢?确实真难理解!有时候,他似乎听到一阵.隆隆的.带有威胁性的响声从远处传来.这种声音只有山腰上距山顶1000米以下起了暴风雨才会有.哥利纳帆想要证实这一点,便走出了小屋.
  月亮正升起.空气清新而平静.上下都没有云彩.疏疏落落的,有几道安杜谷火山的活动回光.没有风雨,没有闪电.千万颗星星在天空闪烁着.然而隆隆响声与那些原驼的逃跑可有什么关系呢?是因果关系吗?他看看表,正是凌晨两点.因为他不可确定立刻就有危险发生.这一切他让他那些疲乏的同伴们酣睡着,不去叫睡他们,连自己也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朦胧状态,这状态持续了约几小时之久.
  哗啦啦猛裂声响突然把他惊醒了.那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冲撞声,如无数炮车在坚硬的地面上滚过去一样,轰冬!轰冬!哥利纳帆忽然觉得脚底下的地面在陷落,看到小屋在摇摆,而且都崩裂了.
  "逃命啊!"他叫起来.
  这时,旅伴们都醒了,七颠八倒地滚作一团,落到一个陡坡上.天亮了,眼前景象真是骇人.群山的面貌都忽然变了:许多圆椎形的山顶被齐腰斩断,尖峰摇摆摆地陷落下去,然后不见了,仿佛脚下的地面忽然开了门.在高低岩山区发生了这样特殊现象,整个的一座山,有几英里路宽,在移动,移动,向平原的那边涌过去.
  "不好了,地震!"巴加内尔叫了一声.
  是地震,他没说错,是智利边区山地常发生的灾祸.正是在这个区域里,可比亚坡城曾两度被毁,圣地亚哥城14年中就震倒了四次.这一部分的地壳常被地下的烈火燃烧,这条山脉出现在晚期,所有的火山不够排泄地下的热气,因此,经常有这种震动.
  那7个旅客这时候都靠手攀着苔藓,拼命地扒住那座平顶山头的边缘,头晕眼花,惊慌失措,而那个大山头正以特别快车的速度,即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向下驰行.喊也喊不出,不但动也不敢动,而且逃也无可逃,止也不能止.就是叫了,谁也听不见谁.地下的隆隆声,雪崩的霹雳声,花岗岩和雪花岩的冲击声,碎了的雪块旋舞的呜呜声,所有一切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打招呼.那座山有时无阻滞.无碰撞地往下滑行着;有时,它颠簸起来,前仰后合,左顾右侧,和船在海浪里一样.它从那些无底深坑的旁边经过,大块的石头纷纷落到深坑里去.它沿途将千年古树都连根拔起.突出地面的所有部分都被铲平了,如一把巨大的铁锹一样,把安达斯山东麓铲成了一片光滑的斜面.
  我们想想:一块几万万吨重的物体,以50度角的斜度向下奔去.速率不断地增加,那是多大的一种威力啊!
  究竟这一阵难以形容的陨落要持续多久呢?谁也猜不出.要损落到哪个深渊里去呢?谁也不敢讲.7个人是不是都还在原地方呢?是不是都还活着呢?有没有人已经被摔到旁边的深坑里去了呢?不知道.他们都被奔驰的速度窒息了,被彻骨的寒气冻僵了,被旋在天边的雪花迷住眼了,个个都气喘嘘嘘地似乎整个身体都毁灭了,几乎没有生气了,之所以他们还能扒住岩石,也仅是求生的本能在作最后挣扎罢了.
  砰地一声 ,无比猛烈,把他们震出了那巨大的滑车.他们被扔向前去,在山脚下的最后几层坡子上直滚.那座滑行的平顶大山轰然止住了.
  过了好几分钟,没一个人能动一动.有一个人爬起来了,在最后,但是仍然头昏眼花的,不过身体还站得住,......象是少校.他拂了拂那迷眼的灰尘,向四周看了看.他的旅伴们全都躺在一个小山窝里,象弹丸落在盘底一样,叠成了一团.
  少校点点人数:除了一人外,个个都在,都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那少了的一个人,是罗伯尔.格兰特.

  第四章
  10.失踪的孩子
  安达斯山高低岩儿的东麓都是些长形坡,看着一条条伸展到平原上,逐渐消失了,新飞来的一座山就突然停止在这平原上.这片新地域铺满了深厚的牧草,耸立着茂盛的树木,还有数不清的苹果树,闪耀着金黄色的果实的,这大片苹果林,似乎是法国富饶的诺曼底省截下一块,丢到这个高原地区.旅客们突然由沙漠转入绿洲,由雪峰落到草地,由寒冬进入炎夏,要是在平常的环境里,我想他们一定会对这种突变感到无比惊奇的.
  此时,大地寂静无声了.地震已平息了.地下的震力一定是移到更远的地方破坏去了.在安达斯山脉里,经常总有个地方在摇撼或颤抖.这回,旅客们所遇到的地震确实太猛烈了.整个山形都变了样子.一眼望去.全都是些崭新的峰峦岭嶂显现在蓝天下.于是,那些草原上的向导要想找寻旧路的标志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一个晴朗的日子开始了,太阳自大西洋中升起,光线溜到阿根廷的草原上,并进一步伸延到那边太平洋的波浪中了.那时正是早晨八点钟之时.
  哥利纳帆与旅伴们,在少校的急救下,渐渐地苏醒过来.好在他们不过是受了震动而昏厥过去的,没有其它的损伤.于是那条巨大的高低岩儿总算爬过来了,直爬到山脚下了.若是少了一个人,少了年幼的旅伴罗伯尔,大家对于这种乘着自然力,不动脚就能下山的办法,一定都会拍掌称快的.
  这勇敢的孩子罗伯尔,大家都爱他,特别是巴加内尔离开不了他,少校虽然生性冷僻,也爱这孩子,而哥利纳帆更是爱之如命.哥利纳帆一听到罗伯尔失踪,就急坏了,他想,这可怜的孩子一定落入一个深坑里,正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第二慈父".
  "我的朋友们."哥利纳帆几乎声泪俱下地说,"我们必须去找他,非找到他不可!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丢掉啊!所有的山谷,所有的悬崖,所有的深坑,我们都要找到底!如果你们把我捆在一条长绳上,把我缒下去,我一定要这样做,你们明白吗?我一定要这样做!老天爷保佑罗伯尔还活着吧!我们还有脸见他的父亲吗,若丢了他,为救格兰特船长而牺牲了他的儿子,这象什么话呢?!"
  旅伴们听着他的话,没有回答.他们感觉到哥利纳帆正在望着他们,是想在他们的眼光中找出一丝希望来,因而他们都将眼睛低下去了.
  "那么到底如何啦?!"哥利纳帆又说,"你们听见我的话了吗?你们为什么都不开口?你们都认为没有希望了吗?毫无希望了吗?"
  接下去又是一阵静默,后来,还是少校先开口.他问:
  "你们谁还记得罗伯尔是何时不见了的?朋友们."
  这问题,没有人回答.
  "至少,"少校又说,"我想你们总可以告诉我当这高低岩儿下崩的时候,那孩子在谁身边?"
  "他在我的身边."威尔逊回答.
  "那么,好,到什么时候你还觉得他在你的身边呢?仔细想想.你说吧!"
  "我只记得是如此:我们跟着山崩,最后一撞时,在一撞之前不足两分钟的时候,罗伯尔.格兰特仍在我的身边,两手还抓住苔藓呢."
  "可要注意啊,不足两分钟!威尔逊!那时每分钟都觉得是很长的!你没有记错吧?"
  "我想不会记错,......是的,......不足两分钟!"
  "好!"少校说."那时罗伯尔是在你的左边还是在右边?"
  "在我的左边.我记得他的'篷罩,还拍着我的脸."
  "你呢?在我们的......"
  "也是在左边."
  "罗伯尔只能可是在这边失踪的,"少校一面说,一面脸朝着山,指着右边,"我还可以断定,就他失踪的时间而论,那孩子应该是掉在距地面3公里以内的这一部分山里.那么我们要找就应该在这部分找,每人找一个地带,我们会在这一部分山里找到."
  谁也没再加上一句话.马上,六个人都爬上高低岩儿山坡,分别站在不同的高度,开始寻找.他们始终在那下崩的践线的右边找,连最小的石缝也搜了搜,那悬岩下的深坑已部分地被迸落的碎石填起来了,于是他们直下到坑底下去找,不只一个人冒着生命的危险跑下去,撕破了衣服,刺破了手脚,再血淋淋地爬出来.安达斯山这整个一片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找遍了,除了几个根本上不去的平顶之外,而且找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想中途休息一下.但是一切努力全是白费的.那孩子不但已经死在山里,并且一定被一大岩石压住,而且永远葬在山里了.
  下午快一点的时候,哥利纳帆和他的旅伴们都精疲力竭了,又回到原来的山谷中.哥利纳帆万分悲痛,他不说别的话,他只是叹息道:"我不走了!不走了!"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神经受了刺激,所以才有这样一种固执的想法.大家了解他,迁就他.
  "我们再等回儿吧."巴加内尔对少校和奥斯丁说,"我们休息一下吧,恢复体力.不论是再寻找下去还是继续走路,都必须休息."
  "既然爱德华要这样,那么我们就留下吧!他还抱着希望呢.可是还有什么可希望呢?!"
  "谁知道!"奥斯丁说.
  "可怜的罗伯尔!"巴加内尔说着,擦着泪.
  山谷里有很多树.少校选了一丛高大的树,在底下搭了临时的帐篷.他们剩下来的东西只有几块盖布,全部武器,一点干肉和冷饭.不远的地方是一条小河,有水可用,河水受了山崩的影响,很浑浊.穆拉地就在草地上生了火,不久就送给他主人一杯热水,让他喝了定定神,但是哥利纳帆不喝,非常沮丧地躺在"篷罩"上.
  就这样这一天过去了.今夜如昨夜一样,平静的,安宁的.当旅伴们躺着休息的时候,哥利纳帆又爬上了高低岩儿山坡.他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呼唤声.他独自一个前探着,走得很远,很高,时时把耳朵贴着地,忍住心头的跳跃,听着,听着,并用失望的声音呼叫着.
  于是那可怜的爵士在山里徨了一整夜.有时是巴加内尔,有时是少校跟住他,因为他不顾一切地乱找,要防他从光滑的岩石上或峭壁的边沿上跌下去呀.但仍然没有结果.千声万声的"罗伯尔!罗伯尔!"只引起一些重复这亲切的名字的回音.
  当天又亮时,人们不得不到遥远的山岭上去找哥利纳帆,并且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回帐篷.他那失望的样子实在太可怕.谁敢向他说出一个"走"字?谁敢向他提议离开这伤心的山谷?干粮完了.那骡夫过去提到过的阿根廷向导与过草原所必需的马匹,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该可以碰到了.现在能往回走吗?往回走比往前走困难更多.况且和邓肯号又约好了是在大西洋岸上聚齐的呀.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为了全体的利益,出发的时间不能再拖了.
  于是少校想要把爵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劝说了很久很久,哥利纳帆都似乎没有听见,只摇头.但有时他也挤出几个字来:
  "走?"他说.
  "走."
  "再等一个钟头吧!"
  "再等一个钟头也行."可敬的少校回答.
  一个钟头过去了,爵士又恳求再给他一个钟头.看他那样子就好似是死囚在恳求再廷长他一个钟头的生命一样.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就这样大概要挨到正午了.这时少校根据全体的意见,不再迟疑,干脆告诉哥利纳帆说非走不可了,所有旅伴的生命都靠他的决定,迅速的决定.
  "是!是!"哥利纳帆回答,"我们走罢!走罢!"
  但是,一面说,一面却把眼睛从少校那边转了过去.盯住天空中的一个黑点他的目光.突然,他把手举起来,指着,一动不动,象中了风似的.
  "那儿!在那儿,你们看!看!"他说.
  顺着他那坚决指定的方向,大家都向天上看去.这时,那黑点眼看着越来越大了.原来是一只鸟在很高的天空中飞翔着.
  "是一只兀鹰."巴加内尔回答.
  "是的,兀鹰,谁知道啊?它来了!等一等!"哥利纳帆回答.
  哥利纳帆希望什么呢?难道是神经错乱吗?他曾讲:"谁知道啊?"巴加内尔看得不差,那兀鹰越来越看得清楚了.这种过去曾被当地的酋长们奉为神明的大鸟.它们在这区域里长得异乎寻常地庞大.它们的力量大得惊人,能将牛抓起来,丢到深谷里.它们常常袭击平原上的羊.马.小牛,用爪子将它们抓到很高的高空.飞上两万尺高的高空去盘旋,对它们并算不了什么,而这种高度已经是人类不可逾越的界限了.因此,这空中之王,在那种高度上,人们最好的眼力也看不见它,而它却用锐利的眼光俯瞰着地面,能够辨得出最细微的物体,其视力的强大令所有的生物学家都惊叹.
  这只兀鹰看见了什么呢?看见了一个死尸吗?就是看见了罗伯尔的死尸吗?"谁知道啊?"哥利纳帆目光不离开那兀鹰说着.那庞大的鸟越来越近,有时盘旋,有时象一个抛在空中的物体,急速下落,一会儿,在离地不到200米高的地方绕了几个大圈了.人们看得十分清楚.它横飞在5.4米以上.浮在空气中矫健的两翼几乎不动,因为大鸟的特点就是飞时带着威风凛凛的安闲姿态,而小鸟飞在空中必需每秒钟鼓翅无数次,这样才能保持飞在空中.
  这时,少校和威尔逊都已经抓起马枪了.哥利纳帆以手势制止了他们.那兀鹰在距他们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绕着山腰上一个不可攀登的平岭盘旋,快得使人看着头昏,兀鹰的铁爪忽而张开忽而捏紧,冠子摆动着.
  "就在那儿!那里!"哥利纳帆叫了起来.
  忽然转了一个念头,然后又惊叫一声,说:
  "如果罗伯尔还是活着的呢!......这兀鹰......开枪!朋友们!开枪!"
  兀鹰很快已经到高耸着的一排山峰后面去了.过了一秒钟......就好似有一百年那么久的一秒钟,兀鹰又飞了过来,带着重载,冉冉地上升.一片惊骇的叫声起来了,兀鹰的爪下是一个死尸,悬挂着,摆动着,正是罗伯尔.格兰特!只见那兀鹰抓着他的衣服左一摆右一摆地飞到距帐篷不到45米高的上空,它也看见那些旅客了,激烈地鼓着翅,搏着风,它们想带着它那沉重的猎物扬长而去.
  "啊!"哥利纳帆大声呼叫,"宁可罗伯尔的尸体在岩石上摔碎,也不能让那兀鹰......"
  没说完话,他就抓起威尔逊的枪,想瞄准那一只兀鹰.但是他的胳臂发抖,枪抓不稳,眼睛又发花.
  "我来吧!"少校说.
  立刻,他眼定手稳.全身不动地瞄准那只兀鹰,这时那只兀鹰已经距他150米远了.
  还没有扳动枪机,山谷里就砰地传来声枪响.一道白烟从两座雪花岩之间冒出来,那只兀鹰,头中了枪,打着转慢慢下坠,张着大翅膀好似个降落伞.它没有放下它的猎物,但那鹰下落时却悠悠扬扬地,落在离河岸约10步远的地方.
  "落在我们的手里了!落我们的手里了!"哥利纳帆说.
  他就奔到兀鹰那里,也不问这一枪是从哪来的,同伴们都跟着他跑.
  兀鹰已死了,当他们跑过时.罗伯尔的身体被它的宽大翅膀掩盖着.哥利纳帆扑到孩子的尸体上,将他从魔爪下拖了出来,放在草地上躺着,把耳朵贴到他的胸口上听.
  从他的口里发出来从没有比这更响亮得惊人的欢叫声:
  "还活着呢!还活着呢!"
  一会儿工夫,罗伯尔的衣服被剥掉,用冷水浇在他脸上.他睁开眼,动了一动,看了看,说出话来,他仅是说:"啊!是您,爵士......我的父亲啊!......"
  哥利纳帆激动的感情使他噎住了,不能回答.他跪下来,在孩子的身边哭着,这孩子得救确是一个奇迹啊!11.学错了西班牙语
  虽然小罗伯尔逃过兀鹰的馋吻,但是却得到同伴们的热吻:他们恨不得将他吞下去.虽然他还很虚弱,没有一个人不来把他拉到怀里紧抱一下.这种热爱的表现是不会累死病人的,对于病人只有好处.
  孩子的命得救了,大家想到救命的恩人.自然又是那少校先想起.他东张西望地在寻找.在离河50步的地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动不动在山脚上的高岗上站着,一动不动.这人脚边放着一枝长枪,肩膀非常宽,长头发用皮绳扎着,身材在2米以上.古铜色的脸,眼睛和嘴之间涂着红色,下眼皮涂着黑色,额头涂着白色.那个当地土人模仿边区的巴塔戈尼亚人的装束,披着一件漂亮的大衣,上面绣着红色阿拉伯式花纹,大衣是拿原驼的颈皮与腿皮用驼鸟筋缝起来的,它的细茸毛翻在外面.大衣里头是一件紧身的狐皮袄子,前襟向下成尖形.腰带上悬着一个小袋,装着涂脸用的颜料.靴子是用牛皮做的,用皮带交叉着绑在了小腿上.
  这巴塔戈尼亚人虽然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却是十分雄壮,并且显得十分聪明.他以十分尊严的姿态在那里等候着.看他一动也不动地在石岩上站着,一动也不动,那样庄重,人们简直要误以为那是一座"镇静之神"的塑像.
  少校一瞥到他就指给爵士看.于是,哥利纳帆立刻向那人跑过去,那人向前走了两步迎上来.哥利纳帆的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爵士的眼光.笑容和整个面部表情里都充满了感激的心情,因此那土人是不会有任何误会的.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了几句话,少校和哥利纳帆都听不懂.
  仔细端详了那几个外国人之后,那巴塔戈尼亚人,就换了种语言.但是,不论他如何努力,这种新语言和开始时讲的那种语言一样,他们仍是听不懂.然而那土人说的有几个词句引起了爵士的注意.哥利纳帆懂得几个西班牙常用的字,于是认为那土人说的是西班牙语.
  "请问是西班牙语吗?"他用西班牙语问道.
  那巴塔戈尼亚人点点头,于是这种一上一下的动作在任何民族都表示肯定的意思.
  "好了,这是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事了.幸亏他想起了学西班牙语!"
  他们喊巴加内尔.不一会儿巴加内尔跑来,用法国人特有的高雅风度给那巴塔戈尼亚人打了个招呼,他风度说不定那巴塔戈尼亚人一点也领略不到.他一听到要他和人家说西班牙语时,就回答说:"这个不是问题."
  因此,他特意把嘴张得大大地叫,为了发音清楚,
  "呜斯......梭以思......翁......好门......得......奔!"(你是个好人!)
  那土人不作回答,侧耳听着.
  "他听不懂,"那地理学家说.
  "或许说的音调不对吧?"少校提醒他.
  "是的,我吃了那个鬼音调的亏啊!"
  他将那句恭维话重新说了一遍,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我换一句来说."他说,于是咬牙嚼舌地,一音一顿地,又叫出这几个字:
  "孙木......独维大......翁......巴塔戈!"(你毫无疑问地,是个巴塔戈尼亚人!)
  对方仍保持沉默.
  "狄则意买!"巴加内尔又补上了一句.
  那巴塔戈尼亚人仍是不回答.
  "呜斯......公卜里言得意思?"巴加内尔恨不得将嗓子都喊破了.
  再也明显不过了,那印第安人不懂,因为他用西班牙语答道:
  "诺......公卜勒那奥."
  现在轮到巴加内尔诧异了.他将额上的眼镜向眼睛上一推,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我懂得,他说的那种鬼话,一个字才怪呢!"他说,"那定是阿罗加尼亚语!"
  "不会的呀,这人一定是用西班牙语回答的."哥利纳帆说着,又转向那巴塔戈尼亚人用西班牙语,问:
  "是西班牙语吗?"
  "西!西!"土人作答.
  于是,巴加内尔由诧异转向惊骇了.少校和哥利纳帆彼此斜瞟了一瞟.
  "啊哈!我博学的朋友,"少校说,嘴唇上泛起微笑,"你是粗心专家,这次可是不是你又粗心大意了?"
  "啊!"那地理学家侧耳听着,发出一个怀疑的声音.
  "很显然,这巴塔戈尼亚人说的是西班牙语......"
  "他说的是西班牙语?!"
  "是的!你可不是学了另一种语言,我还以为是学......"
  少校的话没说完,那学者就耸耸肩,狠狠地"啊!"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头.
  "你说得太过火了!"少校!巴加内尔相当不服气,说.
  "不然,你怎么听不懂他讲话呢?"少校反驳.
  "是由于他说得不好!我才听不懂这土人的话,"地理学家愈辩愈有些不耐烦.
  "这就是说:他说得不好,是由于你听不懂."少校又冷静地逼他一句.
  "喂,少校,"哥利纳帆出来打圆场,说,"您的假定说不过去.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即使再粗心,也不至于整个地学错了一国语言吧!"
  "不是学错了语言,亲爱的爱德华,我就请你......或者,我还是请你自己吧,我的好巴加内尔,我请你自己解释你和那土人彼此说话不懂,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不想解释,"巴加内尔回答,"我来证明.你瞧,这是我天天苦学西班牙的书本子!少校,你还有什么话讲!"
  他说着,在衣袋里东摸西摸,掏了几分钟,摸出一本很破的书,心安理得地递给少校.
  于是,少校接着书,瞧了瞧:
  "好呀,这是什么书?"他问.
  "是卢夏歌,"巴加内尔回答,"那是一部美妙的史诗呀,它......"
  "卢夏歌!"哥利纳帆喊起来.
  "朋友,是的,大诗人喀孟斯的卢夏歌,一点也不差!"
  "喀孟斯,"哥利纳帆重复了一遍,"唉,喀孟斯是葡萄牙诗人呀!我倒霉的朋友,你六星期以来学的全是葡萄牙语呀!"
  "喀孟斯!卢夏歌!还有葡萄牙语!......"
  巴加内尔讲不下去了,眼睛在大眼镜底下发花,同时耳朵里响起了一阵狂笑,因为所有的旅伴们,围在他的周围.
  那巴塔戈尼亚人眉头也不皱一下,他对不能理解这另生枝节的一幕,于是只耐心地等待着说明.
  "啊!真是个傻子!真是个疯子!"终于说出话来了的巴加内尔,"怎么,会有这样一回事?这不是随便诌出来的笑话吗?我会做出这种事来?这简直是巴拜尔塔的故事,混淆了一切语言!啊!朋友!朋友们!我往印度跑,却跑到智利来!我想要学西班牙语,却学会了葡萄牙语!真太不象话了!老是这样下去,我会有一天往窗外扔烟头时,会把我也扔了出去的!"
  任何人,听巴加内尔这样说,看他那副样子,也忍不住要笑.首先他自己就大笑起来.
  "朋友们!笑吧."他说,"尽情笑!我笑自己,比你们笑我还要厉害!"
  说着就"哈哈!"大笑一阵,从未有一个学者这样笑过.
  "我们可没有能干翻译的人了.笑也笑够了."少校说.
  "啊!你不要烦神,西班牙语与葡萄牙语太相近了,所以才把我弄得阴阳差错.但是这种相近的程度正好让我很快地补偿过失.可敬的巴塔戈尼亚人的西班牙语说得太好了,我保证一会儿就可以用西班牙语向他致谢."
  巴加内尔讲得不错,过了一会儿他居然能和那土人交换了几句话,他并且知道了那巴塔戈尼亚人的名字叫塔卡夫,这个字在阿罗加尼亚文中就是"神枪手"之意.
  显然塔卡夫是以善打枪命名的.
  但是哥利纳帆最庆幸的就是听说那巴塔戈尼亚人是以导游为业,并且专门领旅客们在草原里旅行.不能说没有天意.这个巧遇太妙了.因此,这次探险的成功等于是个既成之事实了.无人再怀疑格兰特船长的安全了.正在这时,旅客们和那巴塔戈尼亚人都回到罗伯尔身边来了.罗伯尔向土人伸出两只胳膊,那土人一言不发,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他看了一下那孩子的身体,捏捏他那疼痛的四肢.检查完之后,他微笑着跑到河边采了几把野芹菜,又用野芹菜擦了擦小病人的全身.他擦得十分精细,那孩子一经按摩,于是就感到渐渐有了气力了.很明显,再休息几个小时就会完全恢复过来.
  因此,大家决定当天和当夜都还留在这临时的帐篷里.不过粮食和交通工具这两大严重问题要解决.他们的干粮和骡子都没有了.幸好有塔卡夫在呢.他惯于沿巴塔戈尼亚的边境为旅客作向导,而且还是当地最为聪明的一个向导,他负责供给哥利纳帆一行人所需要的一切.他自告奋勇,要引导哥利纳帆到相距至多四里的印第安人集市上去,旅行所需的一切都可以在那里找到.他的这建议是半用手势半用西班牙语表达出来的,巴加内尔终于懂了.哥利纳帆与他那博学的朋友立刻接受了这个建议,辞别了他们的旅伴,他跟着那巴塔戈尼亚人沿河向上游走去.
  他们紧张地走了近一个半钟头,跨着大步子才跟得上那巨人般的塔卡夫.安达斯山这一带地区不但风景宜人,并且土壤肥沃.一片连一片的,丰饶的草地,有10万头牛羊在这里也不愁吃的.罗列的池塘,纵横的沟渠,为这些平原提供了绿化的条件,黑头天鹅在池塘里嬉欢,许多鸵鸟在藤蔓中腾跃,它们分享着水国的风光.这里的鸟类非常美丽,同时也非常喧噪,其品种之多实在惊人.有一种浅灰色带白条纹的班鸠,名叫"依萨卡",玲珑可爱的它们与许多黄莺点缀在树枝上面,仿佛是些活跃的鲜花,野鸽子成群结队地掠过天空,无数的小麻雀,"深歌罗"雀,"喜格罗"雀与"蒙吉他"雀,展翅争飞,互相追逐,在空中叽叽的叫.
  巴加内尔一路走去,欣赏不已,满口是赞叹的声音,这使巴塔戈尼亚人有些惊诧.在他看来,空中有鸟,池上有天鹅,平原上有草,是自然不过的,何足赞叹!而那学者却越来越有劲,不嫌路长,他以为才动身不久呢,而这时那些印第安人的帐篷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这集市位于两山扣住的葫芦谷深处.那里,在树枝搭成的棚子之下,住着30来个游牧的印第安人,放牧着大群的乳牛,牲牛,羊,马.于是,它们从这片草场逛到那片草场,到处是丰盛的筵席款待着他们那一大群四条腿的客人.
  这些印第安人名为安第斯秘鲁人,他们是阿罗加尼亚人.白环什人及奥卡人的混血种,橄榄色的皮肤,中等的身材,身段厚实,低低的额头,滚圆的脸,薄嘴唇,高颧骨,容貌带着女人气,神色冷淡,被人种学者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纯血种族.这些土人不能令人对他们发生多大兴趣.不过,哥利纳帆的目的不在牧人而在于牧群.只要他们有牛马就成了.
  塔卡夫负责交涉,所以很快地就办成功了.哥利纳帆买了7匹阿根廷小马,鞍辔齐全,还买了百来斤干肉和几斛米,几个盛水用的皮桶.印第安人颇想用葡萄酒或"卢母酒"作为交换,他们接受了20两黄金这是因为哥利纳帆没有酒,......黄金的价值他们是完全懂得的.哥利纳帆想再买一匹马给塔卡夫,但他表示用不着.
  成交之后,哥利纳帆辞别了巴加内尔所称为"供应商"的人们,不出半小时就回到他们的临时帐篷了.他一到,大家都欢呼起来,他知道这不是欢呼他而是欢呼他带来的粮食和马匹.每人都饱餐一顿.罗伯尔也进了一点饮食,到这时他的体力差不多完全复原了.
  这天剩余的时间休息比较消闲.大家东拉西扯地谈天,什么人都谈到了:谈到亲爱的海伦夫人与玛丽,还谈到约翰.门格尔船长和他的船员们,一会儿又谈到哈利.格兰特......他大概离此不远了.
  至于巴加内尔,整天盯住那印第安人,寸步不离.他居然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巴塔戈尼亚人了!真是太高兴.他和这巴塔戈尼亚人比起来简直成了个矮人,他认为塔卡夫足以与古罗马的马克西明皇帝和学者樊.德.伯罗克所见到的那位刚果黑人媲美,这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有2米多高的身材!此外他还用西班牙语不住地同那庄重的印第安人罗嗦,然而那印第安人却能耐心听着他说.我们的地理学家又在学习呀,不过这次不是在书本子里学习了.人们经常听他用嗓子,用舌头,用两颚叫出许多响亮的声音.
  "我如果将来掌握不住西班牙语的音调,不能怪我!"他常对少校说,"谁会料到会有一天有个巴塔戈尼亚人来教我西班牙语呢?"
  12.线  索
  第二天,10月22日8点,塔卡夫发出启程的信号.根据阿根廷的地形,在南纬22度与42度之间,一溜儿自西向东倾斜着.旅客们只有从这微微倾斜的下坡路一直走到海边了.
  巴塔戈尼亚人谢绝马匹之时,哥利纳帆还以为他和许多向导一样宁愿步行呢.果真如此的话,他那两条长腿一定亦不难追得上马.然而,哥利纳帆估计错了.
  出发时,塔卡夫怪啸了一声.于是,一匹又高又大的阿根廷种的好马,听到主人的呼唤,立即从附近的小树林里跑了出来.这匹马十分俊美,棕红色的毛显示出它是一匹骄傲的.勇敢而又活泼的良种马.头轻颈细,鼻孔大开,目光炯炯,腿弯宽阔,肩胛高耸,高胸脯,长脖颈,这就是说它具备了一切矫健的条件.少校是识马的专家,他对这匹阿根廷种的好马赞不绝口,说与英国的"猎马"有许多相似之处.这匹好马叫作桃迦,"桃迦"在巴塔戈尼亚语里是"飞鸟"之意,这匹马无愧有这个名称.
  塔卡夫跨上鞍,马便腾跃起来.这位巴塔戈尼亚人是位骑马能手,在马上的姿势十分好看.他的装备包括阿根廷平原里惯用的两种猎具:一种名叫"跑拉",另一种名为"拉索"."跑拉"是皮条连起的3个球,印第安人挂在鞍前,能在百步之外扔出"跑拉"去打他所追的野兽或将敌人的腿裹住,立刻绊倒了.所以"跑拉"是印第安人手中的一件可怕的武器,他运用起来灵巧惊人."拉索"则相反的,是用手挥动的武器,从不离手.那只是一条10米长的绳子,用两条皮条编起来的,末端是个活结,串在一个铁环中.用时,右手扔出活结,又用左手拉住绳子,绳子这一端是系牢在鞍子上的.除上述两种武器之外,还斜背着一支马枪,这就是巴塔戈尼亚人的全副武装.
  塔卡夫那自然的健壮姿态,灵活而又从容自在,大家都赞美他,他却毫不在意,跑到队伍的前头去了.全队开始出发,有时奔驰,有时缓行,从来不快步小跑,阿根廷的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中等速度的步伐.罗伯尔骑得很大胆,他表现出他有控鞍的能力,因而哥利纳帆很快地把心放下来了.
  草原的平地就从那带高低岩儿的山脚下开始.可以分为三带.第一带自安达斯山起一直延伸到400公里远,全区是不很高的根木和灌木丛.第二带有720公里宽,全铺着茂密的草,一直铺到距布宜诺斯艾利斯288公里的地方.从这开始,脚下践踏的全为大片的紫苜蓿和白术,即是草原的第三带.
  一走出高低岩儿山区,哥利纳帆一行便遇到许多沙丘,当地人称为"迷荡落",这些"迷荡落"就同波浪一样,每逢没有植物的根株把它们攀结在土地上的时候,它们就不断地随风飞扬.因为沙是极细的,所以,只要有一点风.沙就和轻烟一样,一阵一阵地飘荡起来,或涌起沙柱,旋转着直升到高空.看着这种景象,真令人又喜又怕:喜的是这些沙柱在平原中飘摇,忽聚忽散,忽分忽合,忽高忽低,忽起忽落,乱纷纷地,根本无法形容,没有比这种形象更有趣的了,怕的是从这些"迷荡落"上扬起的沙尘细得难以捉摸,你眼睛闭得即使再紧,它也会往你眼皮里钻.
  这天刮的是北风,沙扬了大半天.虽然这样,大家还是走得很快,快到6点钟时,那高低岩儿已经被甩在背后40英里远,呈现出一排队影,便消失在黄昏的烟雾中了.
  一行人约摸走了60里路,有点累了,所以看到宿夜的时间快到了,都很高兴.他们在内乌康河岸上搭起帐篷来.这是一条水色浑浊,湍急的河流,在赤色的悬崖中奔流着.内乌康河又称拉密河或考磨河,发源于许多湖泊中间,这些湖泊的所在地只有印第安人知道.
  当夜无话,第二天照常赶路.旅行队走得顺利迅速.道路非常平坦,气候也还受得了,所以行路不觉困难.但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热起来了.傍晚,一片云彩点染着西南面的天边,这是天气要变化的预兆.他指着西边一带的天空给那地理学家看.那巴塔戈尼亚人不会看错的.
  "好!我知道了."巴加内尔说,然后又转向他的旅伴们说:"天气要变了.我们要靠到场"奔北落"哩."
  接着他就解释,"奔北落"是阿根廷这些草原上常见的西南风,十分干燥.塔卡夫果然没看错,当晚强烈地刮起来了.那场"奔北落"对于只裹着一层"篷罩"的旅客是相当艰苦的,马都躺到地上,人就躺到马的旁边,挤得紧紧的.哥利纳帆发愁.若这暴风不停息,就会耽误行程.但是看了看气压表以后,巴加内尔就向他保证不至于.
  他说:"通常,若气温下降,'奔北落,就一定要带来三天暴风雨.如果和现在一样,水银柱上升,那么刮几小时的狂风就没事了.你放心好了,我亲爱的朋友,天一亮,天空就要恢复晴朗,如平时一样."
  "就与书本子一样,你说得头头是道,巴加内尔."哥利纳帆说.
  "我本来就是书啊,你尽管翻着看好了."
  果然这书本子说对了.夜里一点钟,风忽然停了,大家都睡了个好觉.次日,个个都精神抖擞,特别是巴加内尔,他敲着关节,发出愉快的响声,又伸了伸懒腰,就象一只小狗.
  从塔尔卡瓦诺出发后的第十天.这天是10月24日,行人离科罗拉多河和37度线交叉处还有150公里,也就是说,还要走3天.沿途哥利纳帆集中注意力看着有无土人走到他们的附近来.很想向土人打听格兰特船长的消息.如今巴加内尔已经能用西班牙语与那巴塔戈尼亚人交谈了,彼此足够了解了,假若要向土人打听消息的话,塔卡夫是可以担任翻译的.但是他们走的路线是印第安人所不常走的,因为草原上由阿根廷共和国到高低岩儿山区的大路全都在这条路线的北边.
  这些印弟安人游牧的印第安人和在酋长统治下定居的,在这里都不能遇到.偶然有个把骑马游牧的人在远处出现,但是他一见他们一行就很快逃走了,他们不愿和生人接触.他们这行人,本来,叫草原上任何单身行人看了都觉得形迹可疑:强盗见他们八个人全副武器,骑着快马,就会溜之大吉;旅客们见了他们在这样荒野的草地里,又会误认他们是强盗.因而,不管他们想跟良民或强盗谈谈话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他们巴不得遇到一伙强盗,就算彼此打几枪,然后再和他们谈谈话也好.然而,要打听路线,却遇不到印第安人,是十分可惜.但在另一方面,却引起了一个枝节问题,为文件的解释带来了一个意外的证明.
  旅行队走的路线有几次横过草原的小路,这些小路其中一条相当重要,是由卡门通到门多萨的.沿途是骡马牛羊的骨骼,被鸷鸟啄得七零八落的,又让空气剥蚀得白生生的,过一程就是一堆.那些数以千计的骨头,其中难免也有人的骨头与牲畜的掺在一起,都化为了灰尘.
  到这现在为止,塔卡夫看他们专沿着一条直线走,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不过他晓得,这条直线既不和草原上任何一条路相衔接,也不会走到任何一城镇.一个村落,或阿根廷任何一个垦殖区.他是个向导,看见这班人不但不由向导领路,反却向导他,因此,他自然不能不惊讶.然而,他虽然惊讶,却始终保持着印第安人固有的保留态度,关于那些被许多忽略过去的小路,他一直不发一言.这一天,他直到上述的那条要道,勒住马,终于向巴加内尔发话了.
  "告诉你这是通卡门的路."他说.
  "是呀,不错,我的好巴塔戈尼亚人."巴加内尔用纯粹的西班牙语作答,"这是由卡门到门多萨的路?"
  "我们不走这条路吗?"塔卡夫问着.
  "不走."
  "我们是往......"
  "要一直向东."
  "一直向东没有地方可去呀."
  "那么谁知道呢?"
  塔卡夫不说话了,他看着那学者,显得十分惊讶的样子.然而,他不认为巴加内尔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一个印第安人常是一本正经的,对于他,是永远想象不到别人会不是一本正经地讲话.
  "难道你们不是到卡门去?"他沉默了一会又问.
  "不是."巴加内尔作答.
  "那么也不是到门多萨?"
  "不是."
  就在这时候,哥利纳帆赶上了巴加内尔,问塔卡夫在说什么,他为何停下来.
  "他问我,我们是到卡门还去到门多萨,我说都不是,他很惊讶."
  "事实上我们走这条路,是该叫他感到很奇怪."哥利纳帆说.
  "我也相信是这样,因为他说我们没有地方可去."
  "巴加内尔,那么,你能不能将我们这次远征的目的解释给他听听?你能不能给他说明一下我们一直向东走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个印第安人不懂得什么地球经纬度,这很难解释我们发现文件的经过,他听了会觉得是幻想的神奇故事."
  "我倒想问你,"少校郑重其事地说,"到底是故事的本身他听不懂?还是讲故事的人说不清楚叫他听不懂呢?"
  "麦克那布斯,"巴加内尔回答道:"你还是疑心我的西班牙语说不好啊!"
  "既说得好,可敬的朋友,就试试啊."
  "就试试吧!"
  于是巴加内尔又到巴塔戈尼亚人旁边,设法将那段故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有时由于找不到字,有时因为翻译不出某些细节,有时因为某些细节对一个半无知的人不容易懂,他那长篇的演讲常被截断了.那学者的样子看来真有趣.他指手划脚,咬牙嚼舌地说着,费尽了心思,想尽了方法,大汗珠象瀑布一样,从额头上向胸口直流.最后,实在说不出了,他就用手来帮忙.于是,他跳下马,在沙地上就画了幅大地图:这是经线,那是纬线,交叉着;这里是太平洋,那里是大西洋;这里是卡门那条路,一直通到这儿.从来没有一个地理教师感到这样的困难.看着这一场表演,塔卡夫态度始终安详,不让人家看出他是懂还是不懂.那地理学家讲了近半个多小时,后来,他停住了,擦着满头大汗,看着那个巴塔戈尼亚人.
  "他明白了吗?"哥利纳帆问.
  "如果他再不明白,我们再看吧.我也无法说了."
  塔卡夫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眼睛一直盯着那逐渐被风吹平的沙上的地图.
  "如何?"巴加内尔问道.
  塔卡夫仿佛没有听见他问.巴加内尔已经看到 一个讥嘲的微笑从少校的嘴唇上显出来了.他为了要争这口气,正准备重新努力再作一翻地理说明,这时那巴塔戈尼亚人用手一挥,止住他.
  "请问你们要找一个俘虏吗?"塔卡夫问.
  "是的."巴加内尔马上作答.
  "请问就是在由太阳落山到太阳升起的这条路上吗?"塔卡夫又问,以印第安人的说法,确定着那条由西到东的路线.
  "是,正是啊!"
  "是上帝将那俘虏的秘密交付给那大海的波澜了?"
  "正是上帝亲自交付的."
  "让上帝的旨意实现吧!"塔卡夫相当严肃地回答,"我们让我们一直往东走去,如果必要的话,一直走到太阳边!"
  巴加内尔瞧见他的学生懂了,得意洋洋地,把那印第安人的回答翻译给他的旅伴们听.
  "那是多么聪明的种族啊!"他又说,"在我们本国,20个乡下人听我讲这一套,就有19个不会懂的呢!"
  于是哥利纳帆请巴加内尔问那巴塔戈尼亚人:他可听到有外国人落到草原区的印第安人手中.
  巴加内尔照样问了,然后静候回答.
  "似乎听说过."巴塔戈尼亚人说.
  等这句话翻译过来,七个人一齐围到塔卡夫身边来,用眼光询问他.
  巴加内尔心里万分激动,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继续对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话头追问下去,盯住那庄重的印第安人,恨不得在他没开口之前就能把他的回答看出来.
  那巴塔戈尼亚人每说出一个西班牙字,他就用英文同时讲一遍,使他的旅伴们听着后感觉就似乎塔卡夫在直接用英文说话.
  "这俘虏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巴加内尔问.
  "是个外国人还是欧洲人."
  "你可看到过他?"
  "没有,但是印第安人闲谈时曾说到他.有一颗牯牛的心!他是一个好汉啊!"
  "一颗牯牛的心!"巴加内尔惊叹着说,"啊!好个巴塔戈尼亚语言啊!你们明白吗,朋友们?!那意思是说一个特别勇敢的人!"
  "那就是我父亲呀!"罗伯尔喊起来.
  他转过脸来,问了问巴加内尔:
  "那就是我的父亲,这句话用西班牙语怎么讲?"
  "艾斯......米奥......巴特勒,"地理学家回答道.
  一会儿,罗伯尔就拉住塔卡夫的手,柔声说道:
  "艾斯......米奥......巴特勒!"
  "苏奥......巴特勒!"(你的父亲!)塔卡夫说着,双目炯炯发光.
  他一把搂住那孩子,带着一种非常好奇的同情心将他抱下马鞍,仔细端详着.他那聪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平静的感动.
  但巴加内尔还没问完他的话.当时那俘虏在什么地方呢?他那时做什么事呢?塔卡夫什么时候听到人家说他呢?许多问题同时涌到他的脑子里来了.
  他提出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复,因而他知道了那欧洲人当时是在一个印第安人部落作奴隶,而这部落是在科罗拉多河与内格罗河间游牧的部落.
  "请问最近那欧洲人在何地方呢?"巴加内尔问.
  "是在卡夫古拉酋长家中."
  "是否在我们一直遵循的这条路线上呢?"
  "是在这路线上的."
  "请问那酋长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印第安.包于什族的首领,是两舌两心的人!"
  "也就是说:他不但说话反复无常,而且做事也反复无常."巴加内尔翻译了那句巴塔戈尼亚俗语之后又这样解释.
  "我们能把我们的朋友解救出来吗?"接着他又问.
  "或许能够,如果他还在印第安人手里的话."
  "请问你何时听说的呢?"
  "很久了,在我听说过之后,已过去两年了."
  哥利纳帆的喜悦是无法形容的.而且这个回答与文件上的日期正相符合呀!但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塔卡夫.巴加内尔立即以西班牙语提出:
  "是不是同时有三个呢?你说到一个俘虏?"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至于那俘虏,现在的情况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一点也不知道."
  这句话结束了所有的交谈.那三个俘虏可能早就分离开了.但是这巴塔戈尼亚人所提供的资料可以证实这一点:印第安人过去常常谈到一个落到他们手里的欧洲人.他被俘的日期,以及他被拘留地的地点,所有的一切,连那句描写他勇敢的巴塔戈尼亚话,全都明显地指出那欧洲人就是哈利.格兰特.第二天,10月25日,旅客们怀着新的兴奋的心情又启程向东.那一带草原经常是荒凉的.单调的,土语称作"特拉维西亚"的无边空地.久经风力刮磨的陶土质的地面,平坦极了,除了几条干沟里和印第安人挖的一些池沼有几块石头之外,别的地方连一个小石子都没有了.疏疏落落的一些矮树林,彼此距离很远,呈淡黑色的林端,零零星星地冒出几棵白色决明子树,树上结着荚,荚中长着一种有点糖味的果肉,清凉可口.此外,还有几丛笃唇香树."沙纳尔"树.野金雀花树和各种荆棘,荆棘就足以证明土壤的贫瘠程度了.
  26日是辛苦的一天,因为他们要赶到科罗拉多河畔过夜.马被鞭策着,跑得十分快,因此,当晚,他们就到达西经69度45分的地方,那条美丽草原区里的大河了.这条河,印第安语称作"高比勒比","大河"之意,它经过很长的流程流入到大西洋里.在接近河口的那一段,有一种奇特的现象:离海愈近,河里的水量愈少,也许由于河水被松土吸收去了,也许被蒸发掉了,到现在,这还是个谜.
  一到科罗拉多河,巴加内尔的第一件事就是跳到那陶土染红的河水中,"地理学式"地洗了个澡.他很惊讶,河水居然那么深!这完全是由于初夏的太阳融化了积雪的结果啊!这河面相当宽,所以马不能游过去.幸而在上游几百米的地方有个木棚桥,桥板都是用皮条固定住吊在河上.那一小队人马过了河,就在左岸露营过夜.
  巴加内尔在就寝前,要将科罗拉多河正确地测量一番,他在他那张地图上仔仔细细地把它画出来.他已经让雅鲁藏布江在西藏的山中自由地流着,现在只好测绘科罗拉多河了.
  27.28两天,途中平安无事.到处是同样的单调与贫乏.风景很少变化,地形也很呆板.然而土壤却变得很阴湿.行人走路要越过许多渍水的洼地和许多沼泽.28日晚上,人马歇在一个大湖的岸上.这湖里的水都是带有浓味的矿泉,湖的名字叫兰昆湖,在印第安语就是"苦湖"之意,1862年,阿根廷军队曾经在这里残酷地屠杀过土人.旅行队伍照例宿了营.假如不是有许多猴子和野狗,大家会很舒服地睡一觉的.但可惜的是那些猴子野狗叫嚣不休,它们合奏着一种天然交响曲来欢迎这些外宾,而这些欧洲人的耳朵偏偏又领悟不到那音乐的风味......未来派音乐.13."判帕"区
  展延于南纬34度与40度之间的阿根廷的判帕区."判帕"是阿罗加尼亚语,意为"草原".这区域以"草原"命名,是名副其实的.西部的含羞草类与东部的各种茂草,构成本地区的特殊面目.这植物的根生长在浅红色或黄色的泥沙土壤上层的浮土里.假若一个地质学家来考察一下这第三纪地层,收获一定非常丰富.那里有许多的洪水前期的兽骨,印第安人说是现在已经绝种的大犰狳的骨骼.那些多得同沙尘一般的野草底下,蕴藏着这区域的整个原始时代的历史.
  美洲的草原就如同北美合众国北部五大湖的"草野",西伯利亚的"荒原".这草原区的盛暑严寒都超过布宜诺斯艾利省,因为它在内陆.据巴加内尔解释,夏天的热气已被海洋吸收了,到冬天就慢慢地吐出来,因此,海岛上的气候,冬夏相差没有内陆那么大.因此西草原区的气候没有东海岸一带那样均匀了.西草原区的气候是突变的,忽而酷热,忽而严寒,不断地在寒暑表的水柱上下跳动,并且很快,也就是在4月5日的秋天,雨水多而急,但到十月前后,气候很干燥,气温很高.
  每天清晨,哥利纳帆一行,经过审定路线后,天一亮出发,地面被无数的大小灌木的根攀结着,十分结实.没有沙丘了,也没有构成沙丘的那种细沙了,在空中甚至没有被风扬起的沙尘了.马在草丛中大踏步前进."帕佳.不拉伐"草是草原中特殊的一种草,到处都是,印第安人行路碰到暴风雨就在这草下躲避.隔一个相当距离,还有一片潮湿的洼地,但是这种洼地愈来愈少了.洼地里长着柳树,其中还有一种植物称做"阿根廷薄苇",专喜欢生在淡水的附近.马匹遇到这种地方就拚命喝上一阵,这不只是抓住机会求一时的痛快,也是为了前途,以防前途水少.在队伍前面的塔卡夫,边走边打着丛莽.这丛莽中有一种最毒的蛇叫做"韶力拿",牛被它咬了,不出一小时就会死去.塔卡夫打着丛莽就把这种蛇惊走了.那匹桃迦马非常矫健,亦在荆棘梢头腾跃着,协助主人为后来的马匹开路.
  在这平坦而径直的草原上旅行是容易的,而且又是迅速的.这片平原在性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是在周围160公里内也找不到一块石头或一粒石子.从来也遇不到象这样单调的地方,延展那么远.什么风景呀,事物变化呀,自然界奇观呀,于是你连影儿也别想看到!也只有象巴加内尔那样能无中生有.遇事都感兴奋的学者们才能对这条路上的一草一木发生兴趣.请问他为什么会发生兴趣呢?他自己也讲不出.最多不过是遇到一个小树丛!也许仅是遇到一根草!这就足够叫他打开话匣子,引起他滔滔不绝地讲给罗伯尔听,可是罗伯尔偏喜欢听他那一套.
  10月29日,在旅客面前展开的平原仍然是那样的单调,午后,近两点钟的时候,他们遇到很长的一片牲畜的遗骸.那是无数头牛的骨骼,在那里堆着.白生生的.这些遗骸并不是排成弯弯曲曲的一条线,表明牲畜因精疲力尽而沿途倒毙.所以谁也猜不出,就连巴加内尔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为什么这许多骨头会聚在一个相当狭窄的地方,因此,他又请教塔卡夫,塔卡夫非常轻松地就给他解释了.
  那学者叫道:"不可能的吧!"那巴塔戈尼亚人却点头表示确是事实,这些事把旅伴们弄得更加奇怪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问.
  "天火烧死的."地理学家回答道.
  "什么!雷火竟会造成这样大的一个灾难!"奥斯丁惊奇问,"五百头的一大群牛都会一齐卧到地上!"
  "塔卡夫这样说,他不会错的.而且我也相信他的话,因为这草原的风暴是以狂烈著名的.愿我们不要有这么一天受到这种考验!"
  "这样天气热得很."威尔逊说.
  "是的,温度计在阴凉处就有30度."巴加内尔回答道.
  "我并不惊讶,我感到热气向我身上直站.希望不要这样热下去了."哥利纳帆说.
  "啊!啊"巴加内尔叫起来,"不要想天气转变吧!你看天边连雾的影子也没有."
  "倒霉!"哥利纳帆又说,"我们的马已经热得受不了啦.你不太热吧,我的孩子?"他转向罗伯尔,问道.
  "爵士,不,我喜欢热,热点好."
  "特别是冬天热点更好."少校很正确地纠正了一句,说时向空中喷出一口雪茄烟.
  到了晚上,他们歇在一个废弃的"栏舍"旁边,"栏舍"是树枝编成的,四壁涂着泥,顶盖着草.这个草棚子与一个已烂了的木桩围成的院子相连,这种院子足够保护马匹过夜,它们不受狐狸攻击,马本不怕狐狸,但是那些狡猾的野兽专咬马络头,络头一断,马就逃去了.
  离那"栏舍"几步远有个土坑,当炉灶用的,在坑里还有灰烬."栏舍"里有一张凳子.一张破了的牛皮床.一只锅.一条铁链子.一把煮"麻茶"的壶."麻荣"为南美通行的饮料,是印第安人的茶.一种熔干的叶子,泡着水,用麦梗子吸,同美洲人喝其他饮料一样.应巴加内尔的要求,塔卡夫煮了几杯"麻茶",再加上日常的干粮,大家边吃边喝,显得很协调,都说这种茶味道妙极了.第二天,10月30日,太阳在热雾中升起,它将最热的光线倾泻到大地上.这一天一定特别热,苦的是平原里没有可避荫的地方.但,大家依然鼓起勇气向东进发,他们有好几次遇到了巨大的牧群,牛羊在盛暑之下懒洋洋地躺着,连吃草的气力都没有.牧人根本不见影儿.这时,只有那些口渴时习惯喝羊奶的狗仍在守护着那些大群的牝牛.牡牛和牯牛.好在这些牛都很驯服,不象欧洲的牛见了红色就害怕.
  "它们之所以不怕红色,一定因为吃的是共和国的草(当时法国统治者最害怕革命,提起"红色"都"谈虎色变".)啊!"巴加内尔说,这句打趣的话似乎太法国式一点,可是他自己很得意.
  到了傍晚,草原上的景物有了些变化,大家的眼睛看厌了单调的东西,因此一有变化就观察到了.禾本草类越来越少,牛蒂子越来越多,还有2米多高的大棵白木,全世界的驴子都想不到这种美味.矮小的"少纳尔"树及其他暗绿色的多刺的小树疏疏落落地生长着,这都是干燥土壤上易生的植物.直到这时以前,平原上的粘土仍保存着相当的湿度,滋润着牧草,因此牧草都长得和地毯一般,茂密丰厚.现在这地毯仿佛是用旧了,有些地方大块地的毛都落掉了,露出麻线底子,暴露出贫瘠的土地.这都是地面愈来愈来干燥的征兆,前途的艰苦已经摆在眼前.塔卡夫已提起大家注意了.
  "我倒不讨厌这种变化,"奥斯丁说,"老是草,看得我头昏脑胀了."
  "是呀,但是,老是看见草,也就是老是有水喝呀."少校回答道.
  "水倒不愁了,我们在路上总可以遇到一条小河吧."
  如果巴加内尔听了他这个回答,一定会告诉他,在科罗拉多河与阿根廷省些山脉之间,是很少有的河流.但是那时巴加内尔正与哥利纳帆说话,哥利纳帆叫他注意一下奇特的现象,他正在解释.
  原来,他们感到了大气中充满了一股烟味,但是天边却看不到一点火,就没有一点烟表示远处有失火的地方.因此,对这充满烟味的现象找不出自然的原因来.不一会儿烧草的气味变得更浓厚了.没有一个人不惊讶,除了巴加内尔与塔卡夫外.那地理学家对任何问题的解释都不感到困难,此时他们给旅伴们作出以下的回答:
  "我们看不见火,但是却闻到烟.但我们应该知道:'无火不成烟,,这条成语在欧洲是有例的.因此,一定有个地方有火.不过,这平原太平坦了,气流畅通无阻,常常大概120公里以外的烧草,我们便都能闻到气味."
  "120公里以外?"少校用不很信服的语气问.
  "那可不是120公里以外吗?"巴加内尔说,显得非常肯定."不过,我要补充一句:这些火是大规模地延烧,常常烧到一个很大的范围."
  "请问是谁在草原上放火呢?"罗伯尔问.
  "有时是雷火,有时草晒干了,印第安人也放火."
  "那放火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认为......这种'认为,究竟有多少根据,我可不知,......他们认为草原区上烧了一次火,禾本草就长得茂盛些.如果果真如此,这应该就是用草灰肥田的办法.不过在我看来,我们宁可相信火烧草原的目的是灭虫,有一种寄生虫,叫兽虱,对牲兽特别有害.那样一把火就把千千万万的兽虱都烧死了."
  "但是这种猛烈的手段,不会将草原上放牧的一些牛羊群的命也送掉吗?"少校问.
  "有时也烧死一些.但牛羊群太多了,烧死一点,算什么?"
  "倒不是为牛羊群担忧,我也管不到这些.我是为那些穿过这草原区的旅客们发愁.遇到烟火突然降临,就不会将他们包围起来吗?"
  "那么,你怎么怕起这件事来呢!"巴加内尔叫起来,显得对这种遭遇十分满意的样子,"这种事件有时也会产生,就我来说,看看这样一个奇异景象,我倒不讨厌."
  "这就是我们的学者,"于是,哥利纳帆接上去说,"他研究学术要一直研究到要活活烧死为止."
  "亲爱的博士啊,天晓得.我不那么傻.我读过库柏(美国小说家)的游记.皮袜子(库柏小说中的人物的外号)曾告诉我们:野火来了,将四周的草拔掉,拔出一块直径几米的空地来就成.这办法再简单不过了.因此我不怕大火烧来,我情愿能够遭到一场大火."
  但是巴加内尔希望发生的事没有实现.假若他现在已经是烧到半焦,那只是因为太阳的强光倾出了热不可耐的烈焰.在这种热带的般的气候下,马也喘个不停.荫凉的地方是想不到的.除非会偶然飞来一片浮云将火球遮住,那样,就有一片阴影在平地上流动着,于是骑马的人赶快催着马儿,追着那被西风吹到他们前面的云影.但,不一会,马便落后了,赤裸的太阳在烧得发焦的草原下洒着火雨.
  我们还记得,威尔逊曾说过不愁没有水,他那时就没有想到这一天大家都会渴得慌.他又说路上总可以遇到条小河,他估计太乐观了.事实上,不但沿途地面平坦,没有任何水流能找到可以蓄水的河床,就连印第安人挖出的池塘也干涸了.巴加内尔看那干燥的情况一程甚似一程,曾多次引起塔卡夫的注意,还问他在什么时候能找到水.
  "要到盐湖."那巴塔戈尼亚人回答道.
  "什么时候可到呢?"
  "明晚吧."
  通常,阿根廷人在草原区里旅行,都是临时掘井,掘下几米深就有水.但我们的旅客们没有掘井工具,就没法了.于是,不得不就所带的一点水来定量分配.虽然大家不致于都渴得要命,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喝够.
  到晚上,大家一口气走了48公里,歇下来了.每个人都想好好地睡一夜,来恢复一天的疲劳,哪晓得偏偏有乌云似的蚊群来扰乱他们.蚊群的来临表明着风向的转变:果然,风向改变了90度:由西风转了北风.按经验讲,起南风或西南风时,那些可恶的飞虫是不来的.
  少校遇到生活上的各种小苦恼,但仍然能一直保持镇静,但巴加内尔却相反,对命运的捉弄不耐烦起来了.他恨透了那些鬼蚊子,恨没有酸性水可擦他身上的无数的叮伤.虽然少校努力宽慰他,还说博物学家统计世界上有30万种昆虫,他们现在仅受到一万种昆虫的袭击,还算是幸事,然而巴加内尔早晨爬起来仍然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然而,他还是天亮就走,不需人家催促,因为当天要赶到盐湖呀.马是已经疲乏了,它们渴得要死,虽然骑马人尽量省水给它们喝,它们的配给量仍很有限.这天这天是10月24日,干燥得更加厉害,判怕区的北风以及非洲大沙漠里的那种著名的热风相似,它挟着灰尘刮了起来,同样地使人受不了.
  旅途的单调气氛在这天曾一度被打破:穆拉地在前面走着,忽然勒转回马头,报告有一批印第安人走来.每人对这事的看法都不同:哥利纳帆想到这些土人也许供给有关不列颠尼亚号失事船员的线索.然而塔卡夫却颇不乐意在平原上遇到游牧的印第安人,他认为他们是盗匪,只想避开他们.在他的命令下,那个小旅行队集中起来,准备着武器,一切事情这样一来都是有备无患啊!
  一会儿,大家看见那队印第安人,不过是十来个人组成的一小队,这使塔卡夫放了心.那些印第安人走到相距百步的地方,他们的面孔很容易看清楚.这些人都是土著,是1833年罗萨将军(阿根廷的独裁者)扫荡过的那个地区的种族.高额头往前突起,不是向后塌去,高大身材和那橄榄色皮肤,这一切使他们成为印第安人中健美的典型.他们披着原驼皮或臭鼬皮,除一支两丈长的长枪之外,还带着刀.弹弓."跑拉"和"拉索".接他们操纵坐骑的技巧来看,这些人都是些骑马好手.
  他们在相距百步的地方立住了,你喊我叫,指手划脚地,仿佛在互相商量.哥利纳帆走向他们,还没有走到4米远的时候,那队土人就掉转马头,一溜烟不见了,快得让人不敢相信.旅客们那疲乏的马绝对追不上他们.
  "真是胆小鬼!"巴加内尔骂.
  "他们逃得太快,不是好人."少校说.
  "请问这些印第安人是什么人?"巴加内尔问塔卡夫.
  "是一些高卓人(西班牙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种)."
  "啊,高卓人!"巴加内尔转向他的旅伴们说,"原来是些高卓人!我们刚才不用那样大惊小怪的呀!没什么可怕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少校问.
  "因为高卓人都是和善的庄稼人."
  "巴加内尔,你是这样认为吗?"
  "自然啦.这几个高卓人将我们当作强盗,所以都跑了."
  "他们是不敢袭击我们,"哥利纳帆说,他原想不管是什么人也要与他们谈谈话,现在他们逃了,十分懊丧.
  "我也是这样认为,"少校说,"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那些高卓人不但不善良,相反地,他们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可怕的匪徒."
  "你这话从哪谈起?"巴加内尔叫起来.
  于是他开始大谈这一种族学上的问题,并且讨论得十分热烈,竟能激动了少校的情绪,这一切引起了他破例的一个反驳.
  "我想你说错了,巴加内尔."
  "难道错了?"那学者否认.
  "是呀,塔卡夫人本人就将这些印第安人当作强盗,塔卡夫是有根据的."
  "塔卡夫这回是弄错了."巴加内尔反驳,多少有点气愤."高卓人都是些农夫.牧人,其余什么都不懂,我就曾写过一本关于判帕区土人的小册子,很受人家欢迎."
  "巴加内尔先生,您错了."
  "麦克那布斯先生,我错了?"
  "那么算是粗心的错吧."少校坚持说,"你的书再版时要更正一下."
  巴加内尔听到人家批评乃至嘲笑他的地理知识,就十分气恼,于是脾气上来,抑制不了,他说道:
  "你要晓得,先生,我的书不需这种更正!"
  "是需要的!至少,这次是需要的."少校反驳地说,他也固执起来了.
  "我看你今天专门喜欢挖苦人,先生."
  "而且我也觉得你今天火气特别大!"少校针锋反击.
  我们可看出,讨论发展到出乎意料的程度了,而问题本身是不值得这样的.哥利纳帆觉得应该出面干涉了:
  "你们一方面也是有些故意挖苦,另一方面也的确有些火气,对于双方,我都感到惊讶."
  那巴塔戈尼亚人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事,却一看就知道那两个朋友在争吵.他开始微笑了,而且冷静地说:
  "北风不好."
  "北风不好!"巴加内尔叫起来,"北风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呀!"
  "呃!正是北风不好呀,北风是使你冲动的原因!我听说在南美洲北风特别刺激神经系统."
  "爱德华,圣.巴特利克(苏格兰人特别崇拜的基督教圣人)知道,你说得真不错!"少校说着,一阵哈哈大笑.
  巴加内尔真的是火了,仍不肯罢休,他觉得哥利纳帆的干涉有点太开玩笑了,就找上哥利纳帆.
  "爵士,你这话是哪里来的,我的神经受刺激了吗?"
  "是啊!是北风刺激了你呀,巴加内尔,这种风叫人在这草原区里犯了多少罪,正与阿尔卑斯山脉东部地区的风在罗马的乡间一样!"
  "犯罪!"学者又说,"请问我象犯罪的人吗?"
  "可我并不是说你犯罪啊."
  "请你直截了当地说要我暗杀你好了!"
  "呃!"哥利纳帆忍不住笑起来,"我真怕你暗杀我呀!幸好北风仅吹了一天!"
  听到这话大家都与哥利纳帆一起哈哈地笑起来.
  于是巴加内尔两脚一夹,打着马,跑到前面自我消化他的脾气去了.一刻钟后,他便把这一切都扔到九霄云外了.
  那学者的好性格就这样波动了一会儿.不过,哥利纳帆说得好,他这回表现的小弱点完全由于外在的原因.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塔卡夫赶在前面一些,指出那些通往盐湖的许多干沟.又走了一刻钟,全队人马跨下了盐湖堤.渴望以久的盐湖终于走到了.然而失望却在那里等待着他们:湖水已经完全干涸了!14.干涸的盐湖
  从文塔拿和瓜和半尼两条山脉一连串的湖沼绵延到这里,以盐湖为终点.以前,许多远征队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发,来这里取盐,因为湖里的水含有大量的氯化钠(食盐主要成份),现在水被炽热的气候蒸发完了,含的盐分全凝结在湖底.于是湖变成了一面巨大的反光镜子.
  塔卡夫预告盐湖有水可喝的时候,他指的是许多入湖的淡水河流.可是谁知此刻那些河流都干涸得和湖一样:爆烈的太阳把所有的水都喝尽了.所以,那渴了的旅行队到达盐湖湖岸时,谁都显出惊愕万分的样子.必须立刻作出一个决定.皮桶里仅存的一点水已经有点坏了,不能喝.大家开始渴得难熬.饥饿与疲乏都在这紧急需要的面前消失了.他们找到一个土人遗弃的"鲁卡"......一种皮做的帐幕,并把它支在一个土坑里,那些精疲力竭的旅客们就在这里住下来,他们的马躺在湖的泥岸上,带着嫌恶的心情嚼着咸草和干的芦苇.
  当大家在"鲁卡"里安定下来后,巴加内尔便问塔卡夫有什么意见,应该怎样做.两人开始对话,谈得很快,哥利纳帆从旁边也听懂几个字.塔卡夫始终镇定地说着,然而巴加内尔却手舞足蹈地说了几分钟,塔卡夫就抱着膀子了.
  "他说了些什么?"哥利纳帆问,"我好象听见他劝我们分开."
  "分成两队,"巴加内尔回答"我们中间,若谁的马又疲又渴,走不动了,就沿37度线这条路慢慢往前挨.马还能走的就赶到前头去,侦察那条瓜米尼河,这河是流进圣路加湖的,离这里50公里.河水够多的话 ,他们就在河岸上等后面的人.如果水没有了,他们就赶回来迎后面的人,让他不要再走冤枉路了."
  "请问水若没有又怎么办呢?"奥奥丁问.
  "水没有就只好往南下120公里,直到文塔拿山脉最初的几条支脉,那里河流很多."
  "也带我去吧,爵士."罗伯尔说,就好象是要去玩一趟一样."
  "但是你怎能够赶得上我们吗,我的孩子?"
  我的马好,"赶得上!它老是要向前赶.您肯带我吗,爵士?......求您带我去吧."
  "你就来吧,孩子."哥利纳帆说,他也极不愿意离开他."我们3个人,"他又接着说,"若走不到一个清凉的蓄水场,那就太笨了."
  "那么,我呢?"巴加内尔问.
  "亲爱的巴加内尔你,"少校说,"你还是跟后备军一起留在后面罢.你太了解37度线上的情况了,你知道瓜米尼河,你知道整个的判帕区,你千万不能离开我们.穆加拉.威尔逊和我都赶不上塔卡夫,他们都不能和他一起到达那约定地点,我们只有在你的旗帜下,才能充满信心,慢慢地向前走."
  "那么我只好忍耐点了."地理学家说,心里却很高兴获得了领导权.
  "不过,你不能粗心大意呀!"少校又说,"别把我们引到我们不要去的地方,比方罢,别把我们引回太平洋的岸上去呀!"
  "你这讨厌的少校,那才好呢."巴加内尔笑着说,"可是,我亲爱的哥利纳帆,你怎么能懂得塔卡夫说的话呢?"
  "我觉得,他和我也没有什么可谈的.并且我用我能说的几个西班牙语,在紧急情况下我可以叫他懂得我的意思,我也可以懂他的意思."
  "我可敬的朋友,你就去吧."
  "我们先吃晚饭吧.假如睡得着,就睡一睡,睡到出发的时候."哥利纳帆说.
  大家吃过一顿晚饭,但是没有喝水,于是大家都觉得不够爽口.然而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睡觉了.巴加内尔梦见了很多急流.瀑布.大江.大河.池塘.水溪,甚至还梦见了许多凉水瓶,装满了凉水,总之,平常有水可喝的地方都梦到了.想想简直是个昏天黑地,乱梦一场.第二天,早晨6点,塔卡夫.哥利纳帆.罗伯尔3人的马都准备好.给它们喝了最后一份水,水都发了臭,它们没办法才喝下去.然后3个人跨上马鞍.
  "再见!再见!"少校.奥斯丁.威尔逊.穆拉地块儿说.
  "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找到水,不要再往前跑!"巴加内尔补充了一句.
  一会儿,那巴塔戈尼亚人和哥利纳帆.罗伯尔回头一望,已看不见地理学家带领的那批人马了,人们心里有些纳闷.
  他们穿过的那片盐湖是一个陶土质的大平原,这大平原满生着1.8米高的蜷缩的灌木,木本含羞草,富有苏打成分的叫做"如木"的丛生灌木.疏疏落落的大片盐地反射着太阳光,光线强烈惊人.人们把这种盐地叫做"巴勒罗".乍看和冻结的水面一样,但那炽热的太阳很快地就使人不致误认为那是坚冰.即使如此,整片晒得发焦的瘠土和这些闪光的冰湖般的盐地相映成趣,使这片荒区显起来有一副特殊的面孔.
  前面说过,要是瓜米尼河也干涸了,行人就不得不往南下去130公里到文塔拿山区,仔细一看,这一区的面目却和盐湖荒区截然不同.这一区是1835年费兹.罗以船长领着探险船猎犬号前来探察过的,土壤很肥沃,那儿生长着全印第安领域里最好的牧草,直铺到山脚下那些布满各种树木的森林里.在那里有一种决明子树叫"阿尔加罗坡",果子晒干了,磨成粉,就可做成印第安人爱吃的一种面包.还有白色的破斧树,木质坚固.还有遇火就着的"诺杜伯"树,往往引起奇怪的火灾.还有"维拉罗"树,一层一层的紫花垒成金字塔形状.最后还有"凡波"树,向空中撑起24米高的大伞,成群的牛羊都可以在下面乘凉.阿根廷人曾多次想移殖到这个地区来,但他们不能战胜印第安人的仇视.
  当然人们会猜想到这样一个肥沃的地区一定有大河从山腰中流出来供给足够的水量.这种猜想是对的,那些大河连最旱的时候也不会干涸.不过,要到达这些大河,还要往南走210公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塔卡夫主张先到瓜米尼河去找水是不错的,这样,既不离开原定路线,又比到文塔拿山区还近得多.
  三匹马都跑得很带劲.这些聪明的牲口肯定本能地知道了它们的主人要把它们带到什么地方去.特别是桃迦,它显出任何疲劳和饥渴都挫折不了的勇气,象飞鸟一样,跳过干涸的沼泽,跳进"勾拉妈飞东"树丛,它们发出乐观的嘶鸣.哥利纳帆和罗伯尔的马,脚步有些沉重,但是受到桃迦的榜样鼓舞,也勇敢地跟在后面跑.塔卡夫在鞍上几乎不动,以自己的榜样鼓舞着别的旅伴,正和桃迦鼓舞着它的旅伴一样.
  塔卡夫常回头看罗伯尔.
  这孩子年纪虽小,然而却在马上坐得稳妥坚定,腰部灵活,肩背斜侧,两脚自然下垂,双膝据鞍.塔卡夫看了很满意,喝起彩来.真的,罗伯尔已经成为第一流好骑手了,值得他赞赏.
  "罗伯尔,好啊,"哥利纳帆说,"看塔卡夫的神气是在赞美你呢!他在对你喝彩,我的孩子."
  "爵士,为什么喝彩呀?"
  "那是因为你骑马的姿势好."
  "啊!我只是骑得踏实罢了."他听到人家称赞,乐得脸红起来了.
  "罗伯尔,最主要的就是骑得踏实,不过你太谦虚了,我可以预告,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绝顶的运动家."
  "好啊,爷爷要把我造就成一个水手,然而我却做了运动家,他该怎样说了?"罗伯尔笑着说.
  "我认为做运动家并不妨碍做水手嘛,好骑手并不一定都能成为好水手,但是好水手都能变成好骑手.在帆架上骑惯了就能在马上骑得踏实.至于怎么勒马,怎样周游兜转,那都是很容易的."
  "我那可怜的父亲啊!"罗伯尔接着说,"啊!您救了他,爵士,他将来会多么感激你呀!"
  "罗伯尔,你很爱你的父亲吧?"
  "是的,爵士,他对姐姐和我都太好了.他一心一意只想到我们!每次旅行归来,凡是他所到的地方,都带一点纪念品给我们,一到家,就抚摸着我们,给我们讲很亲切的话.啊!您将来若认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玛丽就象他.他说话的声音温柔得很,就象玛丽!说话那么温柔,一个当水手的,很奇怪,是不是?"
  "罗伯尔,奇怪得很."
  "我现在仿佛看见他在我的眼前."那孩子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慈爱的爸爸啊!好爸爸啊!我小时候,他摇我睡觉还把我抱在膝盖上.他老是哼着一支苏格兰的歌曲,歌曲里是赞美我国的湖泊.我有时还记得起那调子呢,不过模模糊糊地.玛丽也记得.我们是多么爱他啊!爵士!呃!我想一个人越小就越爱父亲!"
  "越大就会越尊敬父亲,我的孩子."哥利纳帆回答,他听了从这小心灵里流露出来的几句话,显得十分感动.
  他们这样谈着时,马已经走慢了,改用缓步前进.
  "我认为我们一定找得着我的父亲,是吗?"罗伯尔沉默了一会,又说.
  "一定找得到他.塔卡夫提供给了我们寻找的线索,我很信任他."爵士回答.
  "好一个正直的印第安人啊,这个塔卡夫!"这孩子说.
  "真是这样的呀."
  "还有一件事,爵士,您晓得吗?"
  "你先说出来我再回答你."
  "海伦夫人,跟您在一起的人个个都好!我真是爱他;那少校,态度老是镇定的;那门格尔船长;还有那巴加内尔先生;还有邓肯号上的全体水手们,又勇敢,又热心!"
  "我的孩子,我知道."
  "你可还知道,您是好人中最好的人?"
  "啊!我还不知道呢!这话从哪说起."
  "那么,您该知道呀,爵士."他说着,拉着爵士的手放到嘴上吻一吻.
  哥利纳帆摇了摇头.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由于他们不知不觉地落后了,塔卡夫在前面招手催促他们了.我们知道,那时候的时间是宝贵的,应该想到后面的那批人在度日如年啊!
  三人又催马跑起来了.可是不一会儿,他们就明显看到除桃迦外,其余两匹马都跑不动了.中午,必须让马休息一个钟头,它们实在太累了.大丛的紫苜蓿,被晒枯了,它们都不肯吃.
  哥利纳帆心里不安起来了:干燥的气候一直没变,若再找不到水,后果真不堪设想.塔卡夫一言不发,如果一个印第安人的心也有失望的时候,他也许在想:如果瓜米尼河也干涸了,那时候才真叫失望哩!
  不管好歹他们又出发了,马鞭,又用马刺,逼得马不得不上路,不过,只能缓步走着,更快是不可能的.
  塔卡夫本可以跑到前头去,这是因为桃迦只用几个钟头就能把他送到瓜米尼河岸边.无疑地,他也曾想到一点,但是他又想到不能把他的两个旅伴丢在这荒野里.所以,为了不赶在他们的前面,紧紧勒住桃迦,以便迫使它把脚步放慢下来.
  要让桃迦经常用慢步走是不容易的,它又抵抗,又腾跃,又激烈地嘶叫.所以他的主人不但在用力勒住它,还得用好话安慰它.塔卡夫在和马谈话,虽然桃迦不会回答,至少懂得主人的意思.塔卡夫一定对他的马说了好多理由,所以"商量"了一些时候以后,终于桃迦接受了他的意见,慢步前行了,但还不免咬着嚼铁,表示不耐烦.
  桃迦了解塔卡夫,而且塔卡夫也同样了解它.这头聪明的牲口具有高度灵敏的嗅觉,已经感竟到了空中的湿气,它猛列地吸着这湿气,鼓动着舌,咚咚作响,仿佛是在清凉的泉水里一般.离水源已经不远了,塔卡夫不会看错.
  于是他把桃迦急躁的原因解释给哥利纳帆他们听,鼓励着他们,同时,别外的两匹马不久也懂得桃迦的心理了.又作最后一次努力,在塔卡夫后面奔驰着.快到三点时,一条白茫茫的线出现在地形的凹处.日光照着,它在颤动.
  "那是水!"哥利纳帆说.
  "是水!的确是的,是水!"罗伯尔惊叫着.
  他们用不着催马,那3匹可怜的牲口感到浑身是劲,跑得连铁壁也挡不住.不用几分钟就跑到了瓜米尼河岸,于是连鞍带人,全扑到那救命的河水里,直浸到胸脯上面去.
  它们的主人也不由分说地被驮到河里,洗了个冷水澡,虽然衣物都湿了,却一点也不抱怨.
  "真好呀!"小孩子只是叫,一边在河心大喝特喝.
  "孩子,喝慢点啊!"爵士告诫着他,但自己却并不以身作则.
  这时,只听到一片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塔卡夫喝得很镇静,不慌不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喝个不停,恨不能把整条河都喝干了.
  "好,我们的朋友总不至于失望了.他们一到瓜米尼河就有水喝了,水又清又多,不过,但愿塔卡夫别一口气把河都喝干了!"
  "请问我们不能去迎他们吗?我们若迎他们就可以减少他们几点钟的焦急和痛苦呀."罗伯尔问.
  "我的孩子,你说的对,但是怎么能带水去呢?皮桶都在威尔逊手里呀.还是去迎罢了.照原来的计划在这里等他们也比较好.按需要的时间计算,按他们的马走的速度计算,他们夜里可以到.我们替他们准备一个好的住宿,再做一顿好的晚饭吧."
  塔卡夫没等哥利纳帆开口就去找宿营地.他在河岸上很幸运地找到一所"拉马搭"......一种关牛马用的三面环墙的院落.如果不怕露天睡觉,这院落倒是个住宿的地方.而塔卡夫的旅伴们并不强求在屋子里过夜.所以,他们就不用另找地方了,大家好在太阳下晒湿透的衣服.
  "住处既有了,现在,想法子预备晚饭吧.我们必须让我们的朋友满意他们的先遣部队.我想,待会儿他们到了,不会有什么可抱怨的.现在,我觉得打个把钟头猎总不是浪费时间.罗伯尔,你准备好了吗?"
  "爵士,准备好了."那孩子回答说,一骨碌爬起来,拿着枪.
  哥利纳帆想到打措,是因为瓜米尼河两岸好象是附近各平原所有禽兽的聚集区.各种鸟儿成群地飞起来,有判帕区特产的一种红鹧鸪,叫作"啼纳木".有黑鹧鸪;有叫做"得路得路"的一种雉鸠,有好多黄色秧鸡,有绿得可爱的松鸡等.
  兽类是看不见的,但是塔卡夫指了指那些深草和树丛,表示兽都在那里面藏着.我认为我们的猎人只需走几步路就到了世界上最富饶的猎狩区.
  他们开始打猎了.他们嫌飞禽不好,先打野兽,对判帕区的大兽的窝藏区放了几枪.在他们面前突起成百只鹿和原驼......这些原驼和那天夜里在高低岸山锋上冲倒他们的一样.但这些胆小的野兽跑得太快,没有办法赶上用枪打.他们只好降低要求,打跑得慢些的兽,我认为这些兽拿来作菜还是绝妙的.十来只红鹧鸪和秧鸡打下来了,爵士还很巧妙地打到一只叫"太特突尔"的野猪,这种厚皮兽肉味极佳,我认为那一枪可真打得合算.
  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所需要的野味都有了,精神并不感到怎样疲乏.罗伯尔打到一只贫齿类怪兽,叫做"阿尔马的罗",是一种满身长着活动鳞甲的犰狳,有半米长,身子很胖,据巴塔戈尼亚人说,这种犰狳是一道好菜.对他的成绩罗伯尔感到自豪.至于塔卡夫,打了一只"南杜"给旅伴们看."南杜"是判帕区特产的驼鸟,跑起来快得很.塔卡夫他并没转弯抹角地堵截这只快鸟,纵着桃迦他一奔就奔到它跟前,因为"南杜"原地兜圈子,一枪打不中,它就跟你兜上无数的圈子,弄得人疲马乏还打不到它.塔卡夫一到它的跟前,便狠命地抛出他的"跑拉".他抛得那么巧,一下就把那驼鸟的腿裹住了,叫它无法用力.几秒钟时间,它就躺在地上了.
  立刻塔卡夫捉住它,这不仅是为着射猎的娱乐,而且"南杜"也非常好吃,他要大请客人.
  一大串鹧鸪和秧鸡.塔卡夫的驼鸟.哥利纳帆的野猪以及罗伯尔的犰狳都带回到院落里来了.立刻驼鸟和野猪被剥了皮,切成薄片.至于犰狳,原是名贵的野兽,它身上长着烤肉托子,所以就连壳被放在热炭上烤.
  三个猎人自己只把那些鹧鸪.秧鸡当作晚饭吃了,而把大件头全都留给后面的朋友.他们一边吃,一边喝着清水,觉得清水比世界上任何美酒都好,就连苏格兰高地所崇尚的那著名的威士忌酒,也不如它.
  马也没有被忘记.院子里堆了大量的干藁草足以让它们吃饱.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3人裹上"篷罩",就在一大堆柔软的紫花苜蓿草上躺下来,这种草是判帕区里猎人经常睡的床席.

  第五章
  15.夜遇狼群
  夜降临了,是月牙的黑夜,月亮一点影子也看不到.除了微弱的星光点照着平原.天边,黄道星隐没在深暗色的浓雾里.瓜米尼河静静地流着,象漫长的一片油从云母石的平面上滑下去.这时,羽虫.毛虫和竹虫白天疲乏得够呛,都在休息,荒漠的沉寂笼罩着无边无际的草原.
  受共同规律的支配,他们直条条地躺在草堆上酣睡.马已是疲惫不堪,也都倒在地上了,只有桃迦,它是匹纯种好马,还是站着睡,四腿笔直,休息时和行动时一样的英俊,准备着主人一叫就到.一片宁静的院子,炉里的火炭渐渐熄灭,在静悄悄的黑夜中闪着最后的红光.
  快到10点时,塔卡夫才睡了一会就醒了.他皱着眉凝着神,耳朵在倾听着:他显然要听出一个细微的声响.不一会儿,他那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隐约地泛起了一种不安的神情.来了一批流窜的印第安人,还是来了一群河流区域盛产的黑斑虎.水老虎或者其他猛兽呢?他觉得最后一个假定可能性最大,他向院子里的燃料看了一眼,更显得不安.那一堆干苜蓿草很快就会烧完,不能持久地挡住那些大胆的野兽啊!
  塔卡夫在这当儿,别无他法,只能静候事情的发展.于是他等待着,半躺在地上,双手支着地,两肘压在膝盖上,眼睛一动也不动,象一个人被突然的焦虑从梦中惊起来一样.
  一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要不是塔卡夫,别的人听到外面毫无声息,都会放心再睡下去.但是,外地人感觉不到丝毫危险的地方,印第安人敏锐的感觉和他天生的本能却能预感到那快要来临的危险.
  当他正细听着的时候,桃迦发出了隐隐地嘶声.它的鼻孔向院子的出口处伸着.突然塔卡夫挺起腰来.
  "桃迦他感到有敌了."他说.
  他站起来,走出来仔细看了又看.
  虽然是沉寂,但已经不是宁静了.塔卡夫隐约看到很多黑影在苜蓿草丛那边不声不响地浮动.疏疏落落的流光在闪烁着,从各方面越来越多,一下明,一下暗,活象是许多磷火在琉璃般的大湖沼上跳舞.我觉得外地人一定会认为是判帕区常有的萤火虫在飞呢,但是他不会看错.他知道是什么样的敌人来了.他装上枪弹,躲在柱旁注视着.
  等了一会儿,听到草原上响起了狂吠和长号混杂而成的一片怪声.马枪的一声响给了那怪声一个回答,立刻就是无数骇人的叫嚣.
  哥利纳帆和罗伯尔被惊醒了,一骨碌站起来.
  "怎么了?"罗伯尔问.
  "那是印第安人吗?"爵士问.
  "不是,那是'阿瓜拉,".塔卡夫回答.
  罗伯尔看着哥利纳帆.
  "'是阿瓜拉,?"
  "是的,是判帕区的红狼."爵士回答.
  两人都拿起着枪,跑到塔卡夫那边去了.塔卡夫用手势告诉他们,叫他们注意那一片平原,骇人的号叫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于是,罗伯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不是怕狼吧,我的孩子?"
  "爵士,不怕,"他用坚定的声音回答,"并且,和您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很好.这些红狼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野兽,只要不是来得太多,我睬也不睬它们."
  "我们有的是枪,不管它!让它们来好了!"
  "它们来了,就叫它们好好地吃吃苦头!"
  嘴里这么说着,爵士为的是让孩子的心放宽些,其实,这一大群野兽在黑夜里袭来,他心里也不禁胆寒.也许来的红狼有好几百头,三个人,无论武器多么厉害,和这样多的野兽格斗,那也是不容易占上风啊!
  塔卡夫说"阿瓜拉",哥利纳帆就知是印第安人称呼红狼的名字.这种肉食动物,身材和大狗一样,它的头象狐狸,毛色是肉桂红,沿脊背飘动着一行黑色鬃毛,既矫捷,又健壮,一般住在沼泽区,常游着水捕食水生动物,夜里出洞,白天在洞里睡觉,养牲畜的牧场最怕它,它饿起来连牛马都敢攻击,正是这个原因给地方上造成很大损失.个别的红狼并不怎么可怕,但是成群的饿狼就不同了,人们宁愿打一只美洲豹.一只黑班虎,也不愿打一群红狼,因为虎豹可以正面打,狼群却在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打不尽.
  这次,哥利纳帆一听见判帕区里响起的那一片号叫声,一看见那许多黑影在平原上跳来跳去,于是便知道了瓜米尼河岸上聚集的红狼为数不少,并且没一个不想吃上几口才回窝.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惊险万分.
  这时,狼群组成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马醒了,作出极端恐怖的表示.只有桃迦在用蹄子踹地,想挣断缰绳,冲到外面去.它的主人不停地打着胡哨,劝阻它,才使它安定下来.
  这时候爵士和罗伯尔守卫着院子的入口处.他们的枪都上好子弹,正待对那第一排红狼开火哩.塔卡夫突然把他们已举起来瞄准的武器一把抓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罗伯尔问.
  "竟然不让我们开枪!"
  "为什么呢?"
  "他也许认为时机还没有到!"
  塔卡夫不是为了时机问题而不叫他们射击,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当他托起他的子弹袋后,把它翻转过来表示几乎是空的时候,爵士立刻懂了.
  "怎么啦?"孩子问.
  "怎么啦?我们必需节省弹药.我们今天打了一场猎,把弹药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到20发子弹!"
  那孩子没吭声.
  "你不怕吗,罗伯尔?"
  "爵士,不怕."
  "好,我的好孩子!"
  又是砰地一枪.一只狼胆子太大,冲上来,让塔卡夫打死了.其余的狼本来排成密集的队形前进,现在退下去了,挤在离院子100步远的地方.
  立塔卡夫立刻向爵士招招手,哥利纳帆就过去替了他的位置.塔卡夫跑去把院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搬过来,堆在院子的入口处,并且丢了个还在燃烧着的火炭.不久,幽暗的天空中就拉起了一幅火焰的帘幕,透过这帘幕的缺口,人们可看出那平原被火闪闪的回光照得雪亮.这时哥利纳帆才看清眼前要抵抗的红狼是那么多:从来没有见过有那么多的狼聚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狼.塔卡夫烧起来对付它们的那处火网一下就把它们挡住了,但同时也加速了它们的愤怒.这时候竟然有几条狼直进到火坑边上,烧了前爪.
  一阵一阵地,那叫着跳着的狼群冲上来,打枪不能把它们止住.一个钟头内已经大约有15只死狼死掉了.
  现在处境稍微好一点.只要弹药没完,火网还布在院门口,狼群的冲锋是不怕的.但是一旦弹药打尽,火网一熄,抵抗狼群的方法就没有了,如果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哥利纳帆看着罗伯尔,心里感到很难过.他忘掉了自己,只想到这可怜的孩子,觉得他表现的勇气超过了他的年龄.于是罗伯尔的面孔显出灰白色,但是手还不丢下枪,他坚定地等着发怒的狼来袭击.
  哥利纳帆于是对当时的处境冷静地考虑了一番,决定来个彻底的办法.
  "一个钟头后,我们就没有弹药.没有火了.我们不能等到那时候才下决心呀."
  他回头看着塔卡夫,并且把他脑子所提供的几个西班牙语集合起来,开始和他谈话,一面谈,一面是时断时续的枪声打断了谈话.
  他们俩要达到被此了解的程度是比较困难的.哥利纳帆很侥幸早知道了红狼的习惯,否则,塔卡夫说的话,做的手势,他会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费了一刻钟的工夫才能把塔卡夫的回答传达给罗伯尔.
  "他怎么说?"罗伯尔问.
  "无论如何他说要支撑到天亮.红狼只在夜里出来,一到早晨就回窝去.它是夜狼,怕阳光,是野兽中的鸱枭!"
  "我们就抵抗到天亮好了!"
  "不过,我的孩子,没有弹药就只能拿刀干了."
  这时,塔卡夫已经做出例子给他们看了:一只狼跑到火网边上,他的长胳膊握着刀,透过火网,他把血淋淋的刀收回来.
  火和弹药都快完了.快到早晨两点钟的时候,塔卡夫已向火坑里投下最后的一捆柴草,计算一下弹药一共只剩下五发.
  哥利纳帆向四周看了看,伤感万分.
  想到这身边的孩子,想到他的同伴,想到一切他所爱的人,罗伯尔一声不吭.也许,在他那天真的幻想里,他还不知道死就在眼前哩.但是爵士已经替他想到了.他仿佛看到了那幅不可避免的悲惨画面:一个孩子活活生地被饿狼吞咽下去!他抑制不住感情的冲动,把孩子拖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吻着他的额头,同时,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罗伯尔还微笑地看着他.
  "可是我不怕呀!"他说.
  "不怕!我的孩子,不怕!"爵士回答,"你说得对,再过两个钟头,天就亮了,我们就得救了.塔卡夫,打得好!打太得好了!我的巴塔戈尼亚好汉啊!"他又叫着.这时塔卡夫正用枪托子打死两头想跳过火网的大狼.
  在即将熄灭的红光照耀下,他看到那大群红狼以密集的队形又冲上来了.
  这场血战已接近最后关头,火焰渐渐低下去.原来照得雪亮的原野又渐渐回到黑暗中,红狼那发着磷光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中.再过几分钟,整个狼群会都扑到院子里来了.塔卡夫放了最后的一枪,又打死了一只狼.弹药没有了,他交叉着膀子站着,头直低到胸前,好象在沉思.他是不是在想一个冒险的.狂妄的办法来打退那疯狂的群狼呢?
  狼群的攻击这时起了变化.它们好象跑开了,原来一直震耳欲聋的号声忽然停止了.一种死沉沉的静寂笼罩着平原.
  "它们已走开了!"孩子说.
  "可能."哥利纳帆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塔卡夫立刻猜到了他的意思,对他摇摇头.他知道那些野兽不会放弃快到口的美味的,除非是阳光逼着它们不得不回巢.
  敌人的策略在他们猜想的一刹那显然已经改变了.
  它们不再想从正面冲进院子,但是它们的新战术给人们造成的危险更大.更紧急.那些红狼看见前门被火和刀顽强地保卫着,于是一齐绕过那院子,开始从背后进攻.
  他们3个人不一会儿就听到它们的爪子在半朽的木桩上抓.从摇动的柱子缝里已经伸进了许多强健的腿和血盆大口.马惊骇到了极点,挣断缰绳,在院子里疯狂地跑着.一把抱住孩子,哥利纳帆以便保护他直到最后一刻.也许,为了死里逃生,他正想冲出院门哩.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塔卡夫身上.
  象野兽在笼子里一般的塔卡夫,在院子里兜了一个圈子,然后突然跑到他的马跟前,马已急得不耐烦了.他给马戴上鞍辔,仔仔细细地,连一条皮带.一个钮扣也不忘记.咆哮声继续增高,他仿佛毫不在乎.看到他这样做,爵士心里又悲痛又恐慌.
  "他要丢下我们了!"他看见塔卡夫马上就要上马,脱口叫起来.
  "他永远不会丢下我们!"罗伯尔说.
  是啊!塔卡夫不但不肯丢下他的朋友,他正要想为了拯救他们而愿牺牲自己呢.
  它咬着嚼铁,又蹦又跳,桃迦准备好了,眼里充满怒火,发出闪闪的电光,它已经懂得主人的意思了.
  哥利纳帆在塔卡夫揪住马鬃的时候,用急躁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走吗?"他说,指点着当时无狼的那片原野.
  "是的."塔卡夫回答.懂了他的旅伴的手势后,接着他又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意思是:
  "桃迦!好马,引着群狼追它去.快."
  "啊!塔卡夫啊!"哥利纳帆喊.
  "快!"塔卡夫又说.哥利纳帆这时,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向罗伯尔解释说:
  "我的孩子!罗伯尔!你晓得吗?!他要为我们牺牲自己!他要向别处奔去,引狼群追他!"
  "朋友!塔卡夫啊!"孩子扑到塔卡夫的脚前大叫,"好朋友,不要离开我们啊!"
  "不!他不会离开我们的!"
  转过头来哥利纳帆又对塔卡夫说:
  "我们一块跑吧."他一面说,一面指着那两匹惊得紧靠在柱边的马.
  "不能,"塔卡夫明白了,回答说,"不能.劣马,惊了.桃迦,好马."
  "也好!既然如此."哥利纳帆说,"不要卡塔夫离开你,罗伯尔,他启发了我应该做的事了!我来骑马!让他留在你身边."
  一把抓住桃迦的缰绳说:"让我来!"
  "不能!"塔卡夫镇定地回答.
  "可我一定要去!"哥利纳帆夺过缰绳叫着,"让我去!你救这孩子!我把他托付给你了,塔卡夫!"
  在激动的情绪中,哥利纳帆把英语夹在西班牙语里一块说.但是语言有什么关系,在这紧急关头,手势就可以表达一切,他们很快就互相了解了.哥利纳帆要去,塔卡夫不肯.随着两人的争执延长,危险一秒一秒地逼近,院后的树桩被狼又抓又咬,快要断了.
  哥利纳帆跟塔卡夫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塔卡夫把哥利纳帆拉到院口,指着无狼的那一片原野,用激动的语言使他知道到事不宜迟,骑马诱狼的计策如果不成功,留下的人危险更大;又告诉只有他懂桃迦的性情,可以利用那矫健迅速的特长来谋求大家的安全.哥利纳帆简直急糊涂了,硬是不听他的话,非要自己去不可.突然,他被猛烈地推了一下,推到旁边去了.桃迦前蹄悬空,蹦起来,急不可待地一跳就越过了火线和一排狼尸,同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叫着.
  "爵士,原谅我."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二人几乎望不到罗伯尔,他已经扒在马背上,抓住马鬃,消失在黑暗中.
  "罗伯尔!糊涂的孩子啊!"哥利纳帆叫着.
  但这叫声,就是在他身边的塔卡夫也听不见.一片骇人的咆哮同时爆发起来了.原来红狼一窝蜂似地涌去追那匹马,所有狼一齐向西跑去,快得象鬼影一般.
  塔卡夫和哥利纳帆赶快追出院子.这时平原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只隐约望见一条黑色的曲线在夜色中远远地移动着.
  哥利纳帆卧倒在地上,急煞了,绝望了,紧握着两手.他看着塔卡夫,他却在微笑,和平时一样地平静.
  "桃迦,好马!能干!孩子,一定得救!"他不断地说着,点头赞许.
  "要是他掉下马来呢?"
  "肯定不会掉的!"
  塔卡夫有这样的信心,那可怜的爵士还是急得要死,一直急到天亮.他连自己脱了险也没有感觉到.他要去找罗伯尔.塔卡夫不让他去,但他说别的马追不上桃迦,桃迦一定会把那群狼远远地丢在后面,并且要找罗伯尔,在黑夜里也寻不着,一定要等到天亮为止.
  早晨四点钟,东方渐渐泛发白了.过了一会儿,天边的浓雾渐渐地染上了淡白的银光.摇摆清露洒遍了平原,蒿草在晨风中摇摆.
  现在可以去寻找罗伯尔了.
  "出发吧!"塔卡夫说.
  哥利纳帆一言不发,跳上了罗伯尔原来骑的那匹马.不一会工夫儿,两人就向西驰去,循着他们的旅伴不会离开的直线往回奔.
  他们飞快地跑了一个钟头,一面左右找焦急地罗伯尔,一面又怕发现他那血淋淋的尸首.哥利纳帆用马刺催着马,马肚子都差不多给刺穿了.最后,他们听到了枪声,有规律地一声接一声,显然是信号枪.
  "啊,是他们到了!"哥利纳帆叫起来.
  他俩把马催得更快,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和巴加内尔带领的那一小队人马会师了.哥利纳帆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罗伯尔也在一起,还是活活泼泼的活的,骑在桃迦的背上,这马见着主人,也欢快地嘶叫起来.
  "天啊!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爵士喊起来,带着难以形容的慈爱的表情.
  他和罗伯尔两人同时跳下马,奔过去互相拥抱.接着,塔卡尔又把罗伯尔紧抱在怀里.
  "啊!他还活着啊!他还活着啊!"爵士不断地叫.
  "是的,我还活着,这完全亏了桃迦!"
  没有等到罗伯尔说出这句感激的话塔卡夫就跑过去谢他的马了.这时他正和马说话,抱着它的颈子吻它,好象那匹骏马的血管里也流着人的血一样.
  他一阵亲热之后,他又转向了巴加内尔,指着罗伯尔说:"好汉!"
  他又用印第安人表示"有勇气"的俗语夸奖罗伯尔,说:"他的马刺从来没有发抖过!"
  此时,爵士搂着罗伯尔问道:"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或塔卡夫去冒那最后一次险来救你呢?"
  "爵士,"那孩子用最感激的语气回答道,"那冒险牺牲的事不应该由我去做吗?塔卡夫已经救我的命了.您,您正要去救我的父亲的命呀!"16.走向坦狄尔
  大家高兴了一阵之后,所有后到的人,可能除了少校,都有一个共同感觉:就是渴得要命.幸好瓜米尼河就在不远.大家又上了路,早晨7点钟就到了那座小院落附近.看到院子前前后后都摆满了死狼,就知道昨夜那一场防御战是多么地激烈.
  过了不久,大家都喝够了,就在院子里大吃一顿异常丰富的早餐,大家都说"南杜"的肋条肉好吃,那连壳烤的犰狳更是无上的美味.
  "吃少了就会对不起老天爷的,该吃到胀破肚子才对."巴加内尔说.
  他吃得是虽说是太多了,但肚子并没有胀破,因为他喝瓜米尼河的清水,觉得这水有意想不到的消化力.
  哥利纳帆不愿在这呆太久,早晨10点发出前进的号令后,皮桶装满了水,大家便就上路了.马喝足.吃饱.歇够了,就表现出高度的奋发精神,差不多经常保持打猎时的步伐.土壤有点潮湿,也变得肥沃了些,但依然没有人烟.11月2,3日两天,一路上平安无事.3日晚上,他们经过长途跋涉,已经很疲乏了,于是歇在判帕区的尽头,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边界上.10月14日他们离开了塔尔卡瓦落湾的,现在已经过了22天,走了730公里也,就是说,近三分之二的路程都已经幸运地走过了.第二天早晨,跨过了阿根廷平原区与草原区的分界线.就是在这一带,塔卡夫希望能遇到扣留格兰特船长的印第安人酋长.
  在阿根廷的14个省中,数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最大.最富饶.这个省在东经64度和65度之间,跟南部的印第安人区域接壤.全省土地非常肥沃,气候特别宜人.遍地都是禾本草类和高大的蔬菜类.地面非常平坦,一直到坦狄尔和塔巴尔康西山的山脚,几乎毫无凸凹.
  我们的旅客自离开瓜米尼河以后,气温有了显著的改善,这样的变化使他们十分满意.这里,由于巴塔戈尼亚的猛烈的寒风不断搅动着空中的气浪,平均温度经常不超过17摄氏度.所以,在受过燥热之后,大家都感到十分爽快了.怀着兴奋和信心前进着.但是,不论塔卡夫怎么说,这地区仿佛是完全没有人住过的,或者更正确的说,住的人都已经完全迁徒了.
  这条向东的路线经过许多湖沼,有时掠过湖岸;有时横截湖心;有的湖水是咸的,有的是淡的.许多轻捷的鸟儿在湖岸的树丛中在跳跃,快乐的百灵鸟在欢唱,还有美丽的"唐迦拉",它的羽毛跟蜂鸟一样.这些美丽的莺类兴高采烈地振羽,对那些披着红肩章,挺着红胸脯,在堤岸上大合唱的椋鸟一点也不在意.在荆棘丛中,"安奴比"鸟的悬窝摆动,就象住在殖民地的白种人所用的吊床一样.湖边有许多艳丽的朱鹭,踏着整齐的步伐走着,迎风扑飞着火红的双翅.人们看到它们的,有0.3米高窝,有点象椭圆形,成千地栖息在一块,象小城镇一样.旅客走近时,朱鹭并不惊飞,这颇使巴加内尔失望.
  "告诉你吧,很早我就想看看朱鹭怎样个飞法."他对少校说.
  "好啊!"少校说.
  "既然现在有了机会,我要利用一下."
  "你利用吧,巴加内尔."
  "少校,你跟我来.你也来,罗伯尔,我需要见证人."
  说着,巴加内尔就让他的其它旅伴先走,自己朝那群红翅膀的鸟走去,后面还跟着罗伯尔和少校.
  每当走到枪弹能达到的地方,他就装上火药,砰地放了一枪,立刻所有的朱鹭都惊飞起来,巴加内尔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
  "请问怎么样呢?"当鸟群飞到看不见的时候,他问少校,"你看见它们飞吗?"
  "除非是瞎子,否则总会看见的."
  "你觉得它们飞的时候象羽箭吗?"
  "我觉得一点也不象."
  "根本无法比."罗伯尔补充了一句.
  "我早就相信是不象的啊!"那学者又说,显得很满意的样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说是谦虚人中最骄傲的人,就是我的同乡,著名的夏朵布里昂(法国十九世纪初的作家),他居然拿羽箭来比喻朱鹭!啊!你看,罗伯尔,文学的比喻是最靠不住的呀!你一生不要轻信比喻,非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用它."
  "现在,你这样实验了一下总该满意了吧?"少校问.
  "太满意了."
  "是的,我也满意了.赶快催马前进吧,因为你那著名的同乡,已使我们落后了2公里路."
  巴加内尔赶上他的旅伴的时候,正遇到哥利纳帆在和塔卡夫高谈阔论但又苦于不懂西班牙语.塔卡夫曾几次停下来,观察远处的地平线,每观察一次,他的脸上就露出很惊讶的神情.哥利纳帆看他的随从和翻译不在身边,就想直接问他,但是想尽了方法彼此还是不能了解.远远地他一看见巴加内尔就招呼了:"巴加内尔朋友!快来呀,塔卡夫和我说话,我们彼此都听不懂!"
  巴加内尔就和塔卡夫谈了几分钟,接着转向哥利纳帆说:"塔卡夫看到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感到很惊讶."
  "那是什么现象?"
  "就是在这些平原里,平时总是遇到许多印第安人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或者是赶着牧场里劫来的牲畜,或者一直跑到乌达斯山区在那儿卖他们的鼬绒毯子和皮条编成的鞭子,现在不但遇不到印第安人,连他们过路的痕迹也没法找到了."
  "塔卡夫觉得是什么原因叫他们不到这些平原上来的呢?"
  "他说不出原因来,只是感到惊讶."
  "以为他原来在这一带会遇到什么样的印第安人呢?"
  "想遇到手里有外国俘虏的那班印第安人,就是卡夫古拉.卡特利厄尔或者扬什特鲁兹等酋长率领的那班印第安人."
  "请问这些酋长是怎么样的人?"
  "30年前他们是具有无上权威的部落首领,后来被赶到山这边来了.从此,他们被驯服了,在印第安人可能驯服的程度上驯服了.他们在判帕平原上,同样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境内游荡来游荡去.而且他们专门在这地区里做强盗,而现在却遇不到他们,我也和塔卡夫一样感到惊讶."
  "那么既然这样,我们又该怎样办呢?"哥利纳帆又问.
  "我来问问看."
  巴加内尔和塔卡夫一起谈了一会儿又说:"他的意见我觉得很妥当,是这样,我们还是继续往东走,一直走到独立堡......这是在我们的路线上的,到了那里,若我们还得不到格兰特船长的消息,至少我们可知道阿根廷平原上的印第安人到哪里去了."
  "这独立堡很远吗?"哥利纳帆接着问.
  "在坦狄尔山里,不远,离这里大约有90公里."
  "我们什么时候到呢."
  "是后天晚上."
  哥利纳帆因这件意外的事而感到失望.在判帕区里遇不到一个印第安人真是万万想不到的.这里的印第安人平时很多.一定有个什么特殊情况迫使他们离开这里.尤其严重的问题是:如果格兰特船长原在本地区的一个部落里做俘虏,现在他是被带到北方还是南方?这问题令哥利纳帆犯起愁来了.他们无论如何必须掌握格兰特船长移动的线索啊.想来想去,还是照塔卡夫的意见做为妙!先到坦狄尔村,到了坦狄尔村,起码可找到可以说话的人了.
  快到傍晚4点时,远远地望见一个丘陵在地平线上,那丘陵相当高,在这样平坦的地区里可以算作一座山了.那就是塔巴尔康山,行人在这山脚下过夜.次日,过山就再容易不过了.象波浪一样起伏着的沙地,坡路不陡.爬过安达斯那带高低岸的人实在不把这种小山当作一回事,这里的山路差不多没有减低马匹的急行速度.中午走过塔巴尔昆废堡,就是山南一带的防备土人抢劫筑起来的那条碉堡锁链的第一个堡垒.而且在这里还是没有遇到印第安人,这使塔卡夫更加惊奇.快到正午的时候,有三个人骑着马,带着枪在平原上跑着,观察了一下这个小旅行队.他们不让人接近他们,用使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逃掉了.这使爵士十分恼怒.
  "那是些高卓人."塔卡夫说,他对这些土人的称呼,曾经惹起少校和巴加内尔争执过.
  " 高卓人."少校应声说,"巴加内尔,今天北风不吹了,你到底觉得这些家伙怎么样?"
  "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倒很象强盗."
  "我亲爱的学者,'象强盗,和'是强盗,之间有多少距离啊?"
  "我亲爱的少校!不过一步之差而已,"
  巴加内尔这一承认,引得大家都笑,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对印第安人提出一个很耐人寻味的意见:
  "我记不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阿拉伯人的嘴有一种极凶恶的表情,而目光却显得温和.现在看美洲的土人恰巧相反,这班人的眼睛尤其凶恶."一个专职的相面先生形容印第安人也不会比他说得准确了.
  这时,按塔卡夫的命令,大家集合在一起前进.不论这是怎样荒野无人的地方,也不能不谨防袭击.但这种防备是多余的.当晚,大家就歇在一个废寨里,这废寨原是卡特利厄尔酋长平时集合队伍的地方.塔卡夫看不出什么痕迹表明最近有人住过.只好检查一下地面,他发现这所寨很久以来就没有人占据过了.
  隔天,他们一行又进入平原.可以看到邻近坦狄尔山的最近的几个大牧场了.但是塔卡夫决定不在那些地方停留,直奔独立堡去打听消息.他特别想知道为什么这片地区会没有人.
  自从过了高低岩儿,树木很少.现在树木又出现了,大多都是欧洲人到了美洲以后才种起来的.那里有楝树,有桃树,有白杨,有柳树,有豆球花树.没有人管这些树,但都长得很快.很好.这些树通常都是在牲畜栏的四周环绕着.牲畜栏里面饲养着牛.马.羊等.牲畜身上都打着代表主人的烙印.许多强壮精悍的狗守在栏的四周.最好的刍草长在山脚下的那片略带盐质的土壤生长,极适宜于牧畜.于是人们特别选了这地方来建立牧场.每个牧场有一个总管一个工头,他们的手下每千头牲畜有四个帮工.
  这班人过着圣经里那些大牧主的生活.他们的牲畜群比起牛羊布满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那些牧主所有的还多.但这里的牧人没有家庭生活,判帕区牧场的主人都是些贩卖牛马的大商人,没有一点圣经里所说的那些多子多孙的老家长意味.
  以上这些是巴加内尔向他旅伴们解释的话.关于这一点,他又大谈其人种学,对不同的种族作了些极有趣味的比较,从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连少校都感兴趣了,
  巴加内尔又有一个使同们们看到一次海市蜃楼的机会,这种幻景在这种平坦的原野里是常有的:许多牧场远远望去,好象是些岛屿,周围的白杨绿柳仿佛倒影在清水中,而这清水常常在行人前面随着行人的前进而后退.这幻影太逼真了,人的眼睛实在无法辨别出真假.
  11月6日这天,遇到好几个大牧场和一两处宰杀牲畜的地方,这种地方叫做"杀腊得罗".正象它的名字所指出的,"杀"了就拿盐腌成"腊"肉.这种血腥工作在春季末开始.从"杀腊得罗"派人到牧场来带牲畜,用"拉索"套捕,套一个就捕获一个,技术高妙,套够了就成群地带到"杀腊得罗",公牛.母牛.牯牛.羊,一杀就是几百头,杀了之后就剥皮,切肉.但牯牛往往会抵抗的.在这种情况下,屠夫就成了斗牛士.这种职业很危险,但是他们技术熟练,手段又非常残忍.总之,这种屠杀的场景是惨不忍睹的.没有比这种地方的四周更使人毛骨悚然的地方.空气里是熏天臭气,院子里传出的是屠夫的狞叫声.狗的狂吠声和临死牲畜的哀叫声.同时,阿根廷平原的鸷鸟成千上万地从方圆几十公里飞来,从屠夫手里抢着还在颤抖的残骸碎肉.但现在,这些屠场都是无声的,平静的.无人的,因为大规模屠宰时期还没到来.
  塔卡夫催着桃迦前进.他要当晚就赶到独立堡.马被主人鞭策着,学着桃迦的样子,在高大的禾木草中飞奔.途中也遇到几座庄户,都是深壑高垒,正屋上有阳台,庄里的居民都有武器,他们可以从阳台上射击平原里的盗匪.哥利纳帆或许可以从那些庄子里获得他所需要的一些消息.但是到坦狄尔村里打听还是最妥当的办法.因为,沿途不远,涉过洛惠索河,过了几公里又走过沙巴雷夫河.不一会儿,马蹄踏上坦狄尔山的最初的几个草坡了.一小时后,已经看见坦狄尔村了,它深藏在一个狭窄的山坳里,上面是独立堡的重重城垛.17.独立堡的司令官
  坦狄尔山海拔300多米,是条最古的山脉.它是一连串的丘陵,盖着青草,排成半环形.这个区域就是一个县,县名叫坦狄尔.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整个南部,它以这一带山腰为界,这带山腰向北流淌着许多自山城上发源的河流.
  这县约有4000名居民,县城就是坦狄尔村,建立在北部冈峦的脚下,由独立堡掩护着.它的位置很好,因为那里有沙巴雷夫河的一条相当重要的支流.还有另外一点很特别,也很奇怪,不过巴加内尔是不会不知道的,那就是这村里居住的全都是法国的巴斯克人和意大利移民.原因是由于在拉巴拉他河下游这一片地区里最先的几个殖民地都是法国人建立起来的.1828年,为了抵御印第安人的频频袭侵,这座独立堡在法国人巴尔沙浦的领导下建筑起来了.他在这个工程中得到第一流学者多比尼的帮助,这多比尼是通晓.研究并描写南美各国情况最国翔实的一个人.
  坦狄尔村是很关键的一个据点.它以当地的大牛车为交通工具,和布宜诺斯艾利斯交通往来,大牛车跑一趟只需12天的工夫,所以这里的商业贸易发达.村里运送到省城的货色有大牧场所养的动物,宰杀场所腌制的腊肉,还有印第安人的手工业品,如棉布.羊毛织物.由编皮匠编的各种难得货物等等.另外,这个村不仅有一些相当舒适的房屋,还包括有些学校和教堂.
  巴加内尔给大家作了一番详尽的介绍以后,还补充了一句说:这里是不会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而且这座城堡经常有军队驻守.于是哥利纳帆就选了一家相当华丽的旅社住下来,把马牵到马房里.然后,他和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在塔卡夫的引导下,向独立堡走去.他们在山上爬了几分钟就到了堡门口,门口站着个阿根廷哨兵,他随便地守着.他们轻易就走过去了,这说明防卫十分松懈,不然就是这地方极度安全.
  这时有几个士兵正在堡的空场地上操练.年纪最大的不过20岁,最小的不到七岁.老实说,那只是十来个儿童少年,他们在舞枪弄刀,倒很象样.他们的制服是一种条子布做成的衬衫,用皮带贴身扎住.裤子呢,既没穿长裤,又没穿短裤,也没有穿苏格兰式的短便.巴加内尔看到一个政府不愿把钱花在美丽的军服上,就有了一个好的初步印象.那些孩子军每人佩着一枝后膛枪,一把军刀,枪显得太重,刀也显得太长,因为他们实在太小.他们的脸都晒成了黑炭,模样都相同.指挥他们的那个教练排长也和他们的面孔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大概是12个弟兄在一个老大哥的指挥下进行大会操,后来问起这件事,确是如此.
  巴加内尔对此并不感到诧异.他熟悉阿根廷的统计数学,知道阿根廷的每家儿童数目平均都超过9个.不过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小兵都是在做法国式的操练法,分为12个节的主要冲锋动作都做得十分正确,而且那教练的命令常是用这地理学家的法国语言发出的.
  "这才令人吃惊哩!"他说.
  但是哥利纳帆并不是到独立堡来看孩子兵操练的,更不是来研究他们的国籍和出身的.因此他不让巴加内尔有时间呆在那儿惊愕下去,他马上去找驻军首长说话.巴加内尔照办了,于是一个小兵就向着一座做营盘用的小房子走去.
  司令过了不久亲自出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人,健壮的体格,军人的风度,硬撅撅的八字胡,高颧骨,斑白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从短筒烟斗里冒出一团团的浓烟,隔着烟雾看去就是如此.他的举止使巴加内尔回想起法国的老下级军官的那种自成一格的风度.
  塔卡夫向司令介绍了哥利纳帆爵士一行.他说话的时候,那司令不停地瞧着巴加内尔,盯着看,叫人真难为情,弄得我们的学者摸不着头脑,不知那老兵用意何在.他正待问他,那人已经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用法语欣喜的声音问:
  "法国人吧?"
  "是!法国人!"
  "啊!高兴极了!欢迎!欢迎!我也是法国人."司令重复地说着,摇晃着那学者的胳膊,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
  "是你的一个朋友吗?"少校问巴加内尔说.
  "可不是吗!"他自豪地,"我们在五大洲都有朋友呀."
  巴加内尔的手几乎被捏碎了,好不容易才把它从那活象老虎钳子的手中挣扎出来,然后开始与大力士司令正式谈话.哥利纳帆很想插进一两句话,问问他所想知道的事,但是那司令在背诵他的历史,看来很不愿意人家打断他的话.从他的叙述中,人们知道这豪爽的军人离开法国已经很长时间.祖国的语言已经不再那么纯熟了,虽然字还没有忘记,但至少文法规则已经记不得了.他说起法文来几乎和法国殖民地的黑人一样.原来这独立堡司令是法军的一个军曹,以前是巴尔沙浦的伙伴,这一点,也是旅客们从他的口中得知的.
  他就从1838年独立堡建成后,没有离开过独立堡,现在他是经阿根廷政府核准指挥这座要塞的.他50岁了,是个巴斯克人,名字叫玛奴埃尔.伊法拉盖尔.虽然他不是西班牙人,他却有他的对付办法:他到这里一年后就入了阿根廷国籍,在阿根廷军队里服役,并娶了一个印第安人做老婆,这时这位印第安夫人正在奶着一双6个月大的双胞胎呢.两个双胞胎都自然是男的,因为这位夫人是决心不生女儿的.玛奴埃尔从来不知道除了当兵以外还有其他职业,他希望上帝保佑他将来能献给共和国一个连的青年人.
  "你们看见了呀!"他说,"个个可爱!好兵!若瑟!若望!米凯尔!倍倍!倍倍才7岁!已经会打枪了!"
  那小孩听到父亲表扬他,并起两只小脚,来个立正,举起枪,姿势很好看.
  "他有前途!总有一天,会升上校,当师长!"司令又说.
  司令说得太开心了,军人的职业确实高于一切,将门之子的前途果然不可计量,谁也不能反驳他.他快乐极了,正如歌德所说"使人快乐的一切,无非幻梦."
  这一连串的历史足足讲了十五分钟,这使塔卡夫非常惊讶:怎么一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司令在说话时,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但是一个军曹,即使是一个法国军曹,说话总有个尽头,他终于停下了,在停止前还敬请客人跟他到他的公寓去.客人们觉得盛情难却,不得不去见一见司令夫人,这位夫人很有"大家风范",如果这个名词能用来形容一个印第安的女人的话.
  大家接受了他的邀请后,那司令就问贵宾们是什么风吹到"敝地"来的.这正是言归正传的机会,否则大概永远也谈不上主题了.巴加内尔用法语讲叙了这次横穿判帕区的旅行经过,最后问为什么印第安人都离开了这个地区.
  "啊!......没有一个人了!......"司令耸一耸肩,回答,"实实在在地!......没有一个人了!......我们这班人只好抱着膀子......没有事做了!"
  "那是为什么?"
  "打仗呀."
  "打仗吗?"
  "是啊!自家人打自家人......"
  "自家人打自家人?......"巴加内尔嘟囔着,不知不觉地也跟着说黑人的法语了.
  "是的,巴拉圭人跟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打起来了."
  "那以后呢?"
  "打了以后,印第安人就都到北方去了,跟在佛劳来斯将军的屁股后头.印第安人和强盗."
  "那些酋长呢?"
  "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卡特利厄尔酋长......"
  "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也没有."
  "那么扬什特鲁兹呢?"
  "更没有了."
  这回答译给塔卡夫听了之后,他点点头,同意那司令说得不错.原来塔卡夫不知道或者说忘记了此刻有一场内战.这场内战后来还引起了巴西的干涉,使阿根廷共和国的内战双方都死了很多人哩.这种自相残杀的战争,正是印地安人的好时机,他们不会放过这机会而不去趁火打劫的,所以,阿根廷北部各省在打内战,判帕区里没有人了.这两件事,一因一果,那军曹说得很对.但,这件国家大事却把哥利纳帆的计划整个推翻了,以前打算做的都做不了了.不是吗?如果哈利.格兰特是在酋长们手里做俘虏,他一定被带到北方边区里去了.既然如此,到哪里去找他呢?又怎样能找到他呢?是否该一直跑到草原北部边界去作一次危险的而又几乎没有好处的搜索呢?这种做法会有严重后果的,必须得认真讨论一下.
  这时,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可以向那军曹提出,可惜大家都没话讲,竟把它忘记了,还是亏得少校想起来:
  "这位军曹,可曾听说有欧洲人成为判帕区印第安人酋长的俘虏呢?"
  玛奴埃尔想了一会儿,象一个人努力在回忆中搜索的一样.
  "有的,"他终于说.
  "啊!"哥利纳帆叫了一声,又抓住一个新的希望.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麦克那布斯.罗帕尔一齐围住了那个军曹.
  "请说!请说!"大家都催着他,用渴望的眼光瞅着他.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玛奴埃尔回答."是呀,......的确......欧洲俘虏......但是没有见过......"
  "几年以前,"哥利纳帆说,"你记错了对吧,你记错了......船失事的日期是正确的呀,那是1862年6月失踪的......因此还不到两年时间."
  "啊!爵士,不止两年."
  "不可能,"巴加内尔叫道.
  "他说得对,那是倍倍出生的时候......有2个人."
  "不对,,是3个人呀!"哥利纳帆说.
  "2个人,"那军曹又以肯定的语气反驳.
  "2个人!"哥利纳帆重复着,很惊讶."2个英国人吗?"
  "不是呀,"那军曹回答,"谁说是英国人了?不是啊......而是一个法国人和一个意大利人."
  "一个意大利人被包于什人杀掉了,是吗?"巴加内尔叫起来.
  "正是!我后来才 知道了......那法国人得救了."
  "得救了!"小罗伯尔叫起来,他的整个生命都仿佛悬在军曹这一句话上.
  "是的,他从印第安人手里得救了."玛奴埃尔说.
  大家都在看着那学者,他拍一拍额头,显出失望的样子.
  "啊!我懂了,"那学者终于说,"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哥利纳帆问,又着急,又不安.
  "朋友们,"巴加尔抓住罗伯尔的手说,"我们要耐心忍受这一次大倒霉!我们找错了线索了!这里被俘的不是格兰特船长,而是我的一个同胞,他的同伴叫作马可.瓦责罗,确实是被包于什人杀掉的.我的同胞跟那些残忍的印第安人到科罗拉多河畔跑了几次,后来很幸运地从他们的手里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法国了.我们原想追查哈利.格兰特的踪迹,现在却追到了那年龄的季纳尔的踪迹."
  这一个说明引一阵深沉的静默.错误是极清楚的:那军曹提供的细节.俘虏的国籍.同伴的被杀.从印第安人手里脱逃,这一切都互相符合,证明那错误是确寮的.
  哥利纳帆以失望的神情看着塔卡夫.于是那印地安人又开口问军曹:"你从来没有听过有3个英国人成为俘虏吗?"
  "从来没有,"玛奴埃尔回答,"如果有,坦狄尔这地方应该听说过......我一定会知道......不,并不如此......"
  哥利纳帆听了这干脆的答复之后,觉得没有再在独立堡停留的必要了.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告辞了,他们谢那位军曹,并和他握手.
  哥利纳帆看到自己的希望完全覆灭了,心里十分难过.罗伯尔在他的身边走着,默默无言,眼泪汪汪地要滴下来.哥利纳帆也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他.巴加内尔在自说自话,指手划脚.少校的嘴唇一动也不动.至于塔卡夫,他觉得找错了线索,有损他那印地安人的自尊心,于是也显得不高兴.其实这种错误是完全可以谅解的,谁也没有想到要责怪他呀.
  于是大家都回到旅馆里来了.
  晚饭吃得没精打采的.当然,这些人个个勇敢.热情,谁也没后悔吃了这么多毫无意义的辛苦,白冒了这么多的危险.但每个人感到一切成功的希望都忽然幻灭了.在坦狄山与海岸之间还能找到格兰特船长?不可能的呀.万一有俘虏在大西洋岸上落到了印地安人手里,玛奴埃尔军曹肯定能知道情报的.那些经常往来于坦狄尔与卡门之间,经常到内罗河口做生意的印地安人不会不注意到这一类事件.我们知道,凡在阿根廷平原上做生意的人,什么消息都互相转告,任何事情,任何做生意的人都会晓得.现在既没有一点格兰特的音讯,就只有一件事可能:立即到梅达诺岬那约定的地点去和邓肯号集合.
  然而,巴加内尔却又向哥利纳帆要出了那张不幸引起这次寻访错误的文件,他怀着一肚子的不高兴重新研究着.他要找努力出一个新的说明.
  "这文件倒是很明显的呀!"哥利纳帆再三地说,"关于格兰特船长的沉船经过的以及他的被俘地点,说的再正确不过了!"
  "呃!未必!"那地理学家敲着桌子回答,"一百个未必!如果哈利.格兰特不在判帕区,他就不在美洲.究竟他在什么地方呢?这文件应该对我们说,并且它一定会告诉我们;朋友们,我要是找不出来,我就不叫作雅克.巴加内尔了!"18.可怕的洪水泛滥
  独立堡和大西洋相距约240公里.如果无意外耽误......这种耽搁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哥利纳帆一行4天后就可以和邓肯号会合了.但是,他的寻访就这样全部地失败了吗?没有找到格兰特船长而独自回到船上去吗?这样总是十分不情愿的.第二天,哥利纳帆无意发出启程的命令.还是少校替他负起责任来:他备了马.办了干粮,定了行程计划.由于他的活跃活动,那支小旅行队在早晨8点钟走下了坦狄尔山的青草山坡了.
  哥利纳帆把罗伯尔带到身边,策马跑着,不说一句话.他那勇敢的性格不容许他平平静静地接受这种失败.他的心跳得几乎要迸出来,头上热得象火烧一样.巴加内尔被文件的困难激恼了,把文件上的字一个个翻来复去地想着,想找出一个新的解释.塔卡夫默默无言,放纵着桃迦去领头.少校始终怀着信心,坚定地做着他应做的事,好象根本不知道失望灰心是怎么一回事.奥斯丁和他的两个水手都分担着主人的愁闷.有一次,一只胆小的野兔突然在山路上打他们的前面窜过去了,那两个迷信的苏格兰水手互相看了一眼.
  "坏兆头."威尔逊说.
  "是的,在高地,是坏兆头."穆拉地说.
  "在高地是坏兆头,在这里却不是好兆头."威尔逊象煞有介事地反驳.
  旅客们傍晚,走过坦狄尔山区,又进入直奔海岸的那片起伏如波的大平原里了.到处都遇到澄清的溪流,灌溉着肥沃的土壤,消失在高高的牧草中间.地面又显出平坦的形态了,和海洋在风浪后恢复了平静一样,阿根廷判帕区的最后一些岗峦走光了,单调的草原又在马蹄下铺下了漫长的绿色毯子.
  在此之前,天气一直很晴朗.但是,天色在这一天,有些靠不住了.前几天的高气温产生出来的大片水气都凝成了乌云,预示着随时可以变成倾盆大雨了.而且,地区邻近大西洋,西风经常地刮着,使气候十分潮湿.人们一到当地肥沃的土地,富裕的牧场和翠绿的牧草,就知道空气里湿度之高.不过,这一天,大片的乌云至少还没有变成倾盆大雨.晚上,马轻快地一口气跑了65公里之后,就在一些深的大小坑旁边停下来.那地方没有任何掩蔽.各人的"篷罩"同时作帐篷和被褥之用.大家就在风雨欲来的天底下睡着了,幸而那风雨只是虚张声势,实际并没有落下来.第二天,平原渐渐地变低了,地下的水也渐渐地显露出来.土壤的每个毛孔都在渗出潮气.前进一会,就有大池沼,深的.浅的.或正在形成的拦住了东去的路.只要是边缘见得清楚而又无水草的沼泽,马匹还不难应付.但一遇到那些叫做"盆荡荡"的流动泥窝,就困难了,深草盖住泥面,陷下去才感到有危险.
  这些泥窝已经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畜了.罗伯尔在前头半英里走着,突然打马回来,嚷着:
  "巴加内尔先生!巴加内尔先生!这有一片长满牛角的林子!"
  "什么?"那学者回答,"你看见一片长的是牛角的林子?"
  "是的,一片小丛林."
  "你在做梦吧,我的孩子."巴加内尔驳斥着,耸耸肩.
  "我才不是做梦哩,"罗伯尔又说,"您自己来看呀!真是个奇怪怪地方!地里种牛角,牛角长得和麦子相同!我倒想弄点种子带回家去!"
  "他说得倒是正经话."少校说.
  "是正经话呀,少校先生,您去瞧瞧就明白了."
  罗伯尔没有说错,走了不远大家就看见一大片牛角地,牛角种得十分整齐,一眼望不到边,真是一片小丛林,既低又密,真是诧异得很.
  "是真的吧?"
  "真是怪事了."巴加内尔说着,同时回头望着那印第安人,请教向他.
  "牛角伸出了地面,但是牛却在底下."塔卡夫解释.
  "怎么?一群牛陷入这泥里?"巴加内尔惊了起来.
  "是的."塔卡夫回答.
  的确是一大群牛踩动了这片土地,陷下去死掉了:好几百条牛闷死在这泥滩中.这种事情在阿根廷平原上时有发生,塔卡夫不会不知道,同时这也是对行人的一种警告,要加紧小心.大家绕过那片死牛滩.其中死牛之多,简直足以满足古代最盛大的神灵的一场的百牛祭.走了一个钟头,那片牛角田丢在后面两公里远了.
  塔卡夫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总觉得一切不比寻常.心里真有些着急,他常常停下来,站在马背上,他的身材高大,可以看得很远.但是望又望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又继续前进.他走了1公里多路,又停下来,离开直着走的路线,一会往北,一会向南,走了好几公里,又回来领队,也不说什么.这样他停了好几次,弄得巴加内尔莫名其妙,哥利纳帆满心不安.他请学者问一下塔卡夫,巴加内尔照他的话了.
  塔卡夫回答说,他看到平原渍透了水,十分惊讶,他自当向导以来,从没有走过这样的湿地.就算在大雨季节,阿根廷的原野也还有旱路可以走.
  "那么,潮湿的程度不断地增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巴加内尔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就是我知道的话......"
  "那些山溪涨满了雨水,从不泛滥吗?"
  "有时也有过."
  "现在或许是山溪在泛滥吧?"
  "或许!"塔卡夫说.
  巴加内尔只好满足于这个不确定的回答,把谈话的结果告诉爵士.
  "塔卡夫劝我们如何办呢?"哥利纳帆回答.
  "我们该怎样呢?"巴加内尔问塔卡夫.
  "快些走."
  这句劝告,说来很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马在软地上走,总是往下陷,很快地就疲惫了,而且地面越来越低,这一部分平原可说是一片无边的洼地,越渗越多的水很快地就会聚得很深.因此,这片锅底平的平原一泛滥就要成为大湖,最要紧的就是要毫不拖延地跨过去.
  大家都加紧脚步.但,大滩大滩珠水一片一片地在马蹄下展开还不够,快到两点钟的时候,天上的飞瀑倾泻而下,热带的大雨倾盆倒泻到平原上.所有人想要显现出所谓"烈风淫雨而不迷"的修养,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在这种倾盆大雨下绝无掩蔽的地方,只好咬住牙任它淋在身上."篷罩"上都成了沟渠,帽子上的水好似屋边涨满了水的天沟一样,哗啦啦地往"篷罩"上直倒;鞍上的缨络都成了水网;马蹄一踩下,就溅起了很大的水花,骑马的人就在这天上地下的两路大水的侵略中狂奔着.
  他们就是这样,冷透了,冻僵了,疲惫极了,傍晚走进了一所破"栏舍".这"栏舍",也只有毫不讲究舒适的人才把它叫作住宿处,也只有落难的旅客们才想进去投宿.哥利纳帆一行人没有选择余地.因此大家都钻到这座连判帕区最穷的印第安人也不肯住的废棚里去伏着.好容易用草生着了一堆火,火的热量抵不上冒出的湿烟.外边是一阵阵的大雨,它疯狂地下着,烂草的棚顶漏下大滴的水珠.火被水打湿,不知道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多少次穆拉地和威尔逊两人又拼命把它点着了.晚饭简单又没有营养,吃得大家愁眉苦脸的.谁也没有好胃口.只有少校对得起那湿透了的干肉,一口都不饶.那少校不动声色地对任何环境的打击都满不在乎.至于巴加内尔,他是地道的法国人,这时还要说笑话哩.但是大家笑不起来.
  "我今天的笑话打湿了,讲得不响!"他说.
  因为在这种环境中最能宽怀的只有睡觉.所以大家都从梦乡找片刻安宁了.夜里的天气糟透了."栏舍"的木板"劈啪劈啪"地响,仿佛要折断.狂风吹把整个"栏舍"得歪歪倒倒的,几乎要随风飞去.马听凭风吹雨打,在外边呻吟,它们的主人虽有破屋遮身,也不比它们舒服.但是,瞌睡终于战胜了大雨.罗伯尔先闭上眼,头倒在哥利纳帆爵士的肩上.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在上帝的守护下睡着了.
  仿佛上帝守护得非常好,一夜平安无事.早晨,人们在桃迦的呼唤中苏醒来了.这匹马经常是清醒着的,它现在正在外面嘶叫,用蹄踢着棚壁.就算没有塔卡夫,它也会在必要时发出登程的信号的.人们总是很倚重它的,所以不会不依从它.它一叫,大家也就上路了.雨已经下得小些了,但是不吸水的地面仍 保留着积水,处处是水渗不进去的黄泥,上面全是水洼.沼泽和池塘,它们都漫出水来,形成大片的"巴纳多",深浅不辨.巴加内尔瞧瞧他的地图,想起大河和未伐罗他河平时都是吸收这平原上的水的,现在一定是泛成一片,两条河床合起来该有几公里宽了.
  现在必须应以最快的速度前进.这关系到全体的安全.如果泛滥的洪水再往上涨,到哪里去栖身呢?望尽天边,也瞧不到什么高地,这片原野如此平坦,以致大水一侵袭进来,就会流得非常迅速的.
  因此,马被催着拚命向前跑.桃迦领头,它比某些大鳍的两栖动物还厉害些,称它为海马,完全够格,因为它在水里跳的时候,就似一向是生活在水里的一条船.
  快到早上10点的时候,桃迦忽然表现得非常急躁.它时不时把头转向南方那片无边的平坦地带,嘶声越拖越长,鼻孔使劲地吸着那激荡着的空气.它猛烈地腾跃起来,塔卡夫虽然不会被摔下鞍子,却亦无法控制.桃迦嘴边的泡沫带着血,因为嚼铁勒得太紧了,而这烈马却还不肯安静下来,它的主人明白,万一放松缰绳随它跑,它会用尽全力向北方逃去的.
  "桃迦怎么啦?"巴加内尔问,"阿根廷的蚂蟥厉害,它是不是被蚂蟥咬了?"
  "不是."塔卡夫说.
  "那,它一定是感觉到什么危险,受惊了."
  "是,它确实感到了危险."
  "什么危险?"
  "不知道呀."
  人眼还没有看到时,桃迦就已猜到有危险了,至少耳朵已经听到了.果然,一种隐隐约约的澎湃声像涨潮一样,从天外飞来.湿风阵阵地吹着,夹着尘粒般的水沫.许多鸟儿疾飞而过,像是在逃避某种莫名其妙的现象.马的半截腿浸在水里,已经感到洪流最初的浪头了.一会儿,一阵骇人的叫喊声,牛狂吼着,马急嘶着,乱纷纷地连滚带爬,没命地向北奔窜,快得使人震惊.溅起的浪即使有上百条长鲸在大洋里翻腾,也不会掀起如此巨烈的浪头.
  "快!快!"塔卡夫大声喊道.
  "怎么了?"巴加内尔问.
  "洪水!洪水!"塔卡夫一面回答,一面鞭笞着马,急着向北奔去.
  "洪水泛滥了!"巴加内尔叫起来,所有的同伴由他领头,都追随着桃迦向北飞奔而去.
  是飞奔的时候了.果然,从南面八九公里远处,一片既高又宽的浪潮排山倒海地倾泻到这平原上来,这儿立即变成了汪洋大海.深草都不见了,象被割去了一样.浪头拔起的含羞草在水面上漂荡着,筑成了许多流动的岛屿.这片洪流,劈头就是一排又高又厚的水帘,挟着不可抵御的威力.显然地,判帕区的几条大河溃决了,也许就是北边的科罗拉多河和南边的内格罗河同时泛滥,汇成了一条巨大的河床.
  塔卡夫报告道:那白浪滔天的洪头,正以快马的速度急奔来.前面的旅客们没命地逃着,好似暴风赶着浮云,水头正以凶猛的势头逼来.他四处寻望,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歇的地方.直到天边,还是天与水混成一片.马受了过度的惊吓,没命地狂奔,骑马的人好不容易扒住马鞍.哥利纳帆不时地回头张望.
  "水就快淹到我们身边来了."他一直在想.
  "快!快!"塔卡夫一直在叫.
  大家不停地加紧催逼那可怜的坐骑.马刺擦着马肚子,淌出的血滴在水面上,汇成一条条的红线.那些马,踩到地上的裂缝时几乎要摔倒.有时它们被水底的草绊住了,几乎走不动.马扑倒了,人就立刻把它拉起来;又扑倒了,又拉起来.眼瞧着水在往上涨,漫漫的浪条预示着那股洪流的水头就要侵袭过来了,相距不过二三公里,雪似的浪花在水头上翻跃着.人躲水,水追人,人和这最可怕的灾难顽强地搏斗着,相持至一刻钟之久.大家只顾逃,逃了多远,谁也不知.以速率估计,逃的路实在不少了.然而,马已经被水淹到胸脯,跑起来困难.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奥斯丁.个个都觉得没命了,好似在大海里沉了船一样,只有等死了.渐渐地,马蹄已经触不到底了,水要是深到2米,马就会淹死的呀.水潮侵袭下的那八个人这时是多么的焦急,多么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他们面对着这种人力无法抵抗的自然灾害,只感到自己太无力了,太渺小了.他们的安全已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马已浮了起来,在游水了.水流以无比的力量,以快马急驰的速度拖带着马匹,一小时前进32公里.
  在一切都似乎绝望之时,忽然传来少校的声音.
  "有棵树!"
  "在哪?"哥利纳帆喊着问.
  "那儿,那儿!"塔卡夫回答他同时用手指向北方七八百米远,孤立在水中的一棵高大的胡桃树.
  不必催促旅伴.令人喜出望外的这棵树无论如何也得抓住它.也许马匹游不到那棵树,但人至少可以得救的.急流冲着人和马不断地向前.这时奥斯丁的马忽然长嘶一声不见了.奥斯丁急速摆脱马镫,矫健地开始游泳.
  "抓紧我的马鞍."爵士向他喊着.
  "谢谢,爵士,我的胳臂还算结实."
  "你的马如何,罗伯尔?"爵士又转头问小格兰特.
  "它还成,爵士!它还成!游得象鱼一样!"
  "小心点!"少校高声嘱咐着.
  这句话还没说完,洪水的大浪头却已经到了.一排1米高的大浪,声如巨雷,扑到那几个逃难的人身上.他们一个个连人带马地都滚进了一个泡沫飞溅的大漩涡中,连影儿也看不到了.几百万吨的水以疯狂的波涛卷着他们翻来复去.浪头过了的时候,人又浮了上来,赶快互相数一数.可是马匹呢?除了还驮着主人的桃迦之外,其余的都杳无踪影了.
  "勇敢些!勇敢些!"哥利纳帆喊着,一手支撑着巴加内尔,另一只手在划水.
  "好!好!"那可敬的学者回答,"我倒不讨厌这......"
  不讨厌什么呢?天晓得!那可怜虫灌了一大口泥水,连那半句话都咽了下去了.少校却镇定地前进着.他左一下右一下十分规范地划着水,甚至连游泳教练也比不上他.两个水手在水里游着,象海豚在海里一样.至于罗伯尔,他一把揪住了桃迦的鬃毛,由它拖着走.桃迦勇敢地劈开狂澜,本能地冲着那股向大树冲去的急浪,始终不离那棵树的方向.
  离树只有20米了.一会儿工夫,大家都扒到了树边.真是万幸啊!要不是有了这个栖身之处,大家就别想获救,非死在波心不可!
  水已涨到树干的顶端,大树枝开始长出的地方,因此攀附上去是很容易的.塔卡夫撇开他的马,托着罗伯尔.他先爬上去,然后用他那强有力的胳臂将那些十分疲劳的同伴都拉上了树,放在安全的地方.但是桃迦被急流冲着,已很快地漂远了.它那聪明的头转向它的主人,振着它的长长的鬃毛,嘶叫着呼唤他.
  "你把它丢了!"巴加内尔对塔卡夫叫.
  "我怎能丢了它!"塔卡夫高声叫道.
  "扑通"一声,他跳进洪流里去了,离树十米远才露出水面.没一会儿,他的胳臂在桃迦的颈子上了,连人带马朝北面那一带茫茫的天边漂流而去.

  第六章
  19.栖身之地
  这棵被哥利纳帆一行用以栖身的树,仿佛是颗胡桃树.它的叶子发亮,树冠圆圆的,都和胡桃树一样.但实际上它是一棵"翁比"树,阿根廷平原上的"翁比"树总是孤独地生长着.这棵树的主干蜷曲且巨大,不但有粗大的根深入到土里,还有许多坚韧的支根使它攀附在地面上,极其牢固.因此它能抵抗住洪流的袭击,不至于被冲倒.
  这棵"翁比"树大约有30多米高,浓荫覆盖着它周围约120平方米的面积.重重叠叠的树叶都长在三个主枝的上面,这三个主枝从直径近2米粗的主干的顶上分开.两个主枝几乎是竖直上去的,满载着枝叶,好一柄巨大的伞撑开了,所有的枝叶互相交错着,缠绕着,仿佛经竹蔑匠的手编织成的,构成一个不怕日晒雨淋的大屋顶.另一个主枝却不同,它差不多是横伏在澎湃的波涛上边的,最低的叶子已经浸在水里了.整棵树好似大海中一座绿色的孤岛,而那个横枝就象海峡向前伸出.伞形枝叶的圆周开了许多大缺口,像森林中的空隙一样,放进大量的空气,到处都是阴凉的.这三个大枝将无数的细枝撑起来,直冲云霄,同时又有许多寄生藤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枝子维系起来,阳光从许多空隙中零零星星地钻进去,这一片树枝就由这棵"翁比"树的主干独立支撑着.
  避难的人刚到了树上,一群飞禽就逃到上层枝叶里去了,它们唧唧喳喳地抗议着这暴力的侵占.
  这就是哥利纳帆一行人获得的栖身之地.罗伯尔和矫捷的威尔逊一爬上树就爬到最高的枝子上去了.他们的头便出了那绿色的圆盖,在最高点上,他们一眼望去,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泛滥成汪尖的洪水从四面包围着他们,凡目力所能及的地方都是茫茫水域,渺无边际.水面上没有其他任何树,除了这棵"翁比"树屹然孤立于洪流中,也被冲得颤巍巍的.远处,有许多连根拔起的树干,蜷曲的树枝,倒塌的"栏舍"的草顶,从大牧场冲下来的棚柱,溺死的兽尸,血淋淋的兽皮,还有棵摇摇晃晃的树,上面聚着一窝黑斑虎,用利爪扒在那纤弱的枝干上吼叫着,它们都被急流拖带着,自南向北,漂漂荡荡而过.更远处有个黑点,几乎看不见了,它吸引着威尔逊的注意.那是塔卡夫与他那忠实的桃迦逐渐消逝在天边.
  "塔卡夫,塔卡夫朋友!"罗伯尔喊起来,向那英勇的塔卡夫逝去的方向探着手.
  "他不会淹死的,罗伯尔相信吧!我们下去,同爵士呆在一块儿吧."威尔逊说.
  一会儿工夫,罗伯尔与他就爬下了三重枝叶,到了主干的顶端.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少校.奥斯丁.穆拉地都在这儿,或坐,或骑,或攀,威尔逊报告了他在树顶上所见的一切.大家同意他的看法:塔卡夫不会淹死,不过就不知道得将来是塔卡夫了救起桃迦,还是桃迦救起塔卡夫.树上的人的处境,无疑比塔卡夫还更可虑.不过,树也许不会被水冲倒,可是继续增高的洪流会淹到它最高的枝子上来的呀,因为这一带地面非常低,就象一个深的蓄水池.因此,哥利纳帆一来就拿小刀刻划树皮,以便测量水位.这时,水位稳住,泛滥似乎已经达到最高峰.这确实是使人宽心的一件事了.
  "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呢?"哥利纳帆问.
  "搭窝呀,还用问吗?"巴加内尔快乐地回答.
  "搭窝?"罗伯尔惊叫.
  "当然要搭窝呀,我的孩子,既然我们不能过鱼的生活,就必须过鸟的生活."
  "好吧!但是做了窝谁给我们喂食呢?"哥利纳帆问.
  "我来喂食."少校回答.
  大家一听,都扭头去看着少校.那少校很舒适地坐在由两个柔软的枝子搭成的一把天然交椅上,伸着一只手,递出他那湿透而饱满的搭链.
  "啊!少校,你真是个能人!你想得太周到了,即使一般人忘了,你也还能想到."哥利纳帆喊起来.
  "既不愿淹死,当然也就不愿意饿死啊!"少校回答.
  "我也该想到这点,只可惜我太粗心了!"巴加内尔天真地说.
  "您这搭链里装的是什么?!"奥斯丁问.
  "够七个人两天吃."少校回答.
  "太好了!"哥利纳帆说,"我希望24小时内水就退得差不多."
  "或者是24小时内我们有法子回到陆地."巴加内尔补充说.
  "因此,现在我们第一个任务就是吃早饭."哥利纳帆说.
  "总得先将衣服烤干吧?"少校又提出意见.
  "火呢?"威尔逊问.
  "没有火就该生火呀!"巴加内尔回说.
  "在哪里生火?"
  "顶上,树干的树干!"
  "用什么生呢?"
  "用枯柴,我们到树上砍去."
  "可我们还是没法生火呀!"哥利纳帆说,"我们的火绒湿得像海绵一样了!"
  "用不着火绒!"巴加内尔回答,"只要有点干苔藓,还有太阳光,拿我的望远镜的镜头一照,你看罢,我的火就出来了.谁到树上打柴去?"
  "我去!"罗伯尔嚷起来.
  他说着,就如小猫一样,钻到枝叶的深处去了,他的朋友威尔逊紧跟在他的后面.他们走了之后,巴加内尔便发现足够的干苔藓,他又找到一片太阳光,这倒是很容易的事,因为恰好那时太阳光线正强.他用望远镜将那些易燃物一点就点着了.他们把这些易燃物摆在"翁比"树干的分枝处,摆在一层湿树叶上面.这就成了一个天然炉灶,也不提心引起火灾.不一会儿,威尔逊和罗伯尔回来了,带着一大捆干柴,放到干苔藓上.巴加内尔就爬到炉灶上面,为了扇火,叉开他的两条长腿,象阿拉伯人一样,迅速地一蹲一起,用他的"篷罩"扇起大风.柴点着了,一会儿熊熊的大火苗从这临时炉灶上升起来.大家随意烤着,各人的"篷罩"都挂在树上,随风飘扬.接着开始吃早饭,每人接受定量分配的一份,因为还有明天啊!大水也许不会象爵士希望的退得那样快,而干粮却是很有限的,"翁比"树又不结果子,幸而有鲜鸟蛋,因为树枝上处处是鸟巢,除了鸟蛋之外,还有鸟可以吃,更不用说了.
  这些生活资料还不算糟.
  因此,不能不作久居之计,应该设法安顿得舒服些.
  "既然厨房和饭厅都在楼下,那么我们的卧室就安在楼上吧."巴加内尔讲,"房子很大,房租又不太贵,不必住得太挤.我看那上面有些天然的软兜子,只要我们把自己结实地绑在树上,就可在世上最好的床上睡觉了.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们将轮流守夜,我们的人数足以打退印第安人的舰队与各种野兽."
  "武器!我们太缺少了."奥斯丁说.
  "我还有手枪哩."爵士说.
  "我的也还在."罗伯尔应声回答说.
  "可是若巴加内尔先生想不出制造弹药的法子来,手枪有什么用呢?"奥斯丁又说.
  "用不着造."少校回答着,拿出一个弹药袋来,它仍保存得好好的.
  "哪里来的弹药,少校?"巴加内尔问.
  "塔卡夫的.他认为这弹药可能对我们有用,所以在跳下去救桃迦之前交给我了."
  "他真是个慷慨仗义的巴塔戈尼亚人!"爵士叫着.
  "是的,"奥斯丁说,"倘若所有的巴塔戈尼亚人都像他一样,我真要佩服巴塔戈尼亚人了."
  "大家不要忘记那匹马!"巴加内尔说,"它也是巴塔戈尼亚人的一部分呀!我们还能看见他们,塔卡夫在马背上骑得好好的."
  "我们离大西洋还有多远?"少校问.
  "最多不过65公里左右.朋友们,现在,既然大家都能各行其事了,我要向各位告辞了.我要上去找个观察台,用我的望远镜看看,再把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你们."
  大家请这位学者自便,他灵巧地攀援而上,从这一枝到那一枝,在密叶的隐幕后不见了.于是他的旅伴们开始忙起来预备床铺.这事并不难,又不需花多少时间,因为根本没被可铺,没桌椅可摆.因此不一会儿大家都准备停当,又回到炉灶旁边坐下了.他们开始闲聊起来.并不谈当前的处境,因为当前的处境只有忍耐,别无他法.大家谈的仍是那个谈不完的话题:格兰特船长.水一退,不到三天旅客们就全回到邓肯号上了.可是格兰特船长与他的两个水手......这几个不幸的遇难者竟不能和他们一齐上船.在这次横穿南美大陆白跑一趟之后,一切希望都似乎无可挽回地破灭了.还要去哪里去找呢?如果海伦夫人和玛丽听到没有任何希望的消息,心里该是多么难过啊!
  "我可怜的姐姐啊!我们一切都完了!"罗伯尔.
  哥利纳帆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他,这是回一次.他能给孩子什么希望呢?他不是已经严格按照文件的指示找了一遍么?
  "可是,"他说,"这南纬37度线不是一个空洞的数字呀!不论是不是指哈利.格兰特的失事地点亦或被俘地点,这数字都不是假的,不是推测的,不是瞎猜的呀!是我们亲眼看见写得明明白白的!"
  "这都是真的,爵士,可是我们的寻访最终还是失败了."奥斯丁回答.
  "这是令人而又叫人灰心的事啊!"哥利纳帆叫起来.
  "苦恼当然是苦恼的,但灰心,那倒不必."少校用镇定的语气说,"正因为我们有可靠的数字,所以我们应该根据它找到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爵士问,"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呢?你觉得."
  "可做的还有一件最简单而又最合逻辑的事,亲爱的爱德华.我们回到船上之后,就把船向东开着走,一直沿着这条三十七度线,如果必要的话,直走到我们最初的出发点为止."
  "麦克那布斯,你认为,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吗?我也想了不知多少遍了!但是有成功的希望吗?离开美洲大陆,不就远离了哈利.格兰特亲自指出的地点巴塔戈尼亚了吗?文件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吗?"
  "其实你已经知道不列颠尼亚号失事地点既不在太平洋岸,也不在大西洋岸,你难道还想回到判帕区再找一回不成?"
  哥利纳帆不作声答.
  "并且这条纬线是他自己指出来的,我们循着这条线去找他,哪怕希望再小,我们不也应该试一试吗?"
  "我并不是说不该......"哥利纳帆抢答.
  "朋友们,"少校转向水手们问一句,"我的意见你们不赞成吗?"
  "完全赞成."他们都点头表示同意.
  "朋友们,现在听我说,"爵士想了一下又说,"你也仔细听着,罗伯尔,因为这是次重要的讨论.我必须想出一切办法去找到格兰特船长,这是我已经承担下来的责任.如果有必的话,我将花毕生的精力来做这件事.这位好心人一直为苏格兰效忠,全苏格兰人都会赞成我去援救他.我也认为,不论找到他的希望是怎样的渺小,我们都应该循着37度线绕地球一周,我现在决定要这样做.不过要解决的问题不在这 .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即放弃在美洲大陆上找的可能,而且以后不再回来了呢?"
  这个问题提得这样斩钉截铁,没有人回答.谁也不敢决定.
  "你怎样认为呢?"哥利纳帆特别问了少校一句.
  "我亲爱的爱德华,立刻就用一个'是,'否,来答复你,未免责任重了,这问题要好好地想一下.首先我想知道南纬三十七度线需经过哪些地方."
  "这个,要问巴加内尔."
  "那就问问他吧."少校说.
  那学者已经钻入树的遮荫里看不见了,必须从下面大声喊他.
  "巴加内尔!巴加内尔!"哥利纳帆叫.
  "在!"一个声音从半空中作答.
  "你在哪里?"
  "在观察台上."
  "干什么?"
  "观察望不到尽头的天际."
  "你可以下来吗?"
  "你们需要我吗?"
  "是的."
  "什么事?"
  "我们想知道37度纬线经过些什么地方."
  "这太容易了,"巴加内尔回答,"用不着我下去就可以告诉你们."
  "那太好了!你就说吧."
  "好,听着.南纬37度线离开了美洲就穿过大西洋."
  "好."
  "到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
  "嗯."
  "然后在稍微下去两分的地方,路过好望角."
  "然后接着呢?"
  "就穿过印度洋."
  "而后呢?"
  "掠过阿姆斯特丹群岛中的圣彼得岛."
  "往下讲."
  "横穿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省."
  "继续说讲."
  "出了澳大利亚......"
  这句话没有说完.那地理学家了迟疑吗?他不知道了吗?不,突然大叫一声,一个急骤的呼声由树的浓荫中传下来.哥利纳帆和他的朋友们都吓得脸色惨白,面面相觑.难道又发生了什么灾难?还是那倒霉的巴加内尔摔下来了呢?威尔逊和穆拉地要奔上去救他了,突然上面掉下一个大汉:巴加内尔从一支支树枝上直滚下来.他两只手抓不住一点东西.他活着还是死了?不晓得.眼看他要滚到怒吼的狂澜中了,这时少校才用粗壮的胳臂将他一下拦住.
  "谢谢你,麦克那布斯!"巴加内尔喊起来.
  "怎么你了?"少校问,"你怎么摔下来了?又是吃了你那老是粗心的亏吧?"
  "是!是的!"他回答着,话都几乎说不出来,"是的!粗心......要开个新纪元,这一回."
  "怎么开个粗心新纪元的呢?"
  "我们搞错了!我们又搞错了!我们老是弄错了!"
  "怎么一回事?讲呀!"
  "爵士.少校.罗伯尔.朋友们,"巴加内尔叫嚷起来,"你们都听我说,我们为什么专门在格兰特船长不在的地方找他!"
  "你说什么?"哥利纳帆惊奇地问.
  "我们找的地方,不仅格兰特不在那里,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到过!"
  这万万想不到的几句话引起了大家极大的惊讶.巴加内尔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神经错乱了吗?可是他说的倒象心里很有把握的样子呀,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哥利纳帆,因为巴加内尔那种肯定的话直接答复他所提出的问题的.但是爵士只是摇了摇头,他并不赞成巴加内尔的讲法.
  可巴加内尔一阵兴奋过后,又说话了:
  "的的确确呀!"他坚定地说,"的的确确我们找错了,文件上根本没有这样讲."
  "你说明理由吧,巴加内尔."少校还算镇定地说.
  "太简单,少校.我原来也和你们一样,弄错了,我回答着你们的问题,讲到'澳大利亚,这个名字时,突然灵机一动,我明白了."
  "怎么?"哥利纳帆叫起来,"你以为格兰特船长......"
  "我认为文件上austral这个字不是我们一向所想的,不是'南半球,(austral)这个字,而是'澳大利亚,(Australie)一词的前半个字."
  "怪了!"少校回答.
  "非但奇怪!"爵士耸耸肩,反驳道,"简直是不可能."
  "不可能,在我们法国根本就不承认'不可能,这个词."巴加内尔反驳着.
  "怎么?"爵士又用极不相信的口吻追问他,"你竟敢说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地点在澳大利亚海边?"
  "我看毫无问题."
  "说句实话,巴加内尔,你这种说法真使我诧异,尤其从一个地理学会秘书的口中讲出来."
  "你有什么理由惊讶?"巴加内尔问,听到人家不信任他这个地理学会秘书,感到不自在.
  "理由是:假若你说是澳大利亚,那么你就同时要承认大洋洲有印第安人,可是在大洋洲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印第安人呀."
  巴加内尔对哥利纳帆的"理由"不足为奇.他早想到了,只微微一笑.
  "我亲爱的哥利纳帆",他说,"不要以为你这'理由,就是铁证.我会把你驳得哑口无言,让你们英国人遭受一次前所未有的惨败,替我们法国在克勒西和达赞古尔打的那两次败仗出出气."
  "但愿能如此,巴加内尔."
  "你听啊.文件里根本没有'印第安人,(indiens)与'巴塔戈尼亚,(Patagonie)的字样!那几个不完整的字'indi,不是'印第安人,而是'当地土人,(indigines).这回,你承认不承认大洋洲有土人呢?"
  "说得好!巴加内尔."少校说.
  "你同意我的解释吗,亲爱的爵士?"
  "我同意,"爵士回答,"只要你能证明那'gonie,不是指'巴塔戈尼亚,(Pacogonie)或者'危险万分,(agonie)."
  "是'危险万分,!"少校说.
  "它是什么字都没有关系,这些字是无关紧要的.我连解释都不屑解释它.主要的一点就是:austral是指澳大利亚,这么明显的一个解释,我们一看就该明白,只可惜先前有个错误,竟叫我们瞎了眼!倘若是我先看到这个文件,不是你们的解释把我搞糊涂了,我一定早先就不会解释错!"
  这一次,大家为巴加内尔的话都喝起采来了,恭维他,佩服他,奥斯丁.两个水手.少校,特别罗伯尔,都看到了新的希望,十分快乐,祝贺那可敬的学者.爵士的眼睛也逐渐睁开了,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快要向巴加内尔投降了.
  "还有最后的问题,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你再能把它解决了,我对你的聪明才智就只能甘拜下风了."
  "你讲,哥利纳帆."
  "你如何照你的新解释把那些字连贯起来呢?那整个文件怎么读法呢?"
  "很容易.文件在这儿."巴加内尔说着,拿出几天来他细心研读的那张宝贵的纸.
  在那地理学家集合着脑子里的概念,聚精会神地准备回答之时,全场都静寂无声.他的手指头指着那文件上零零落落的字,同时用坚定的声调,特意重复些字,宣读道:"'1862年6月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在......,这里随便你们怎么猜都可以,这几个字毫无关系.'澳大利亚的海上.因急欲上陆,两水手和船长格兰特将到达,或者'已到达这陆地,,'将被俘,或者'已被俘于野蛮的当地土人,兹特留下此文件.,等等,等等,这文字不是十分清楚了吗?"
  "很明白,不过澳大利亚只是个岛,'大陆,这个名词怎么用得上呢?"
  "请放心,我亲爱的爵士,一流的地理学家都一致称这个岛为'澳大利亚大陆,."
  "那么,现在只有一句话我可以讲了,朋友们,到大洋洲去!愿老天爷协助我们!"爵士叫道.
  "去大洋洲!"他的旅伴们异口同声地叫着.
  "你知道吗,巴加内尔",爵士又补充一句,"你到了我们邓肯号船上,这是出于天意呀!"
  "就算是罢,"巴加内尔回答,"就算是上天派我来的罢,不要再提了!"
  这一席话就这样结束了,它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啊!它竟然把大家的情绪全都扭转过来了.他们原本在迷宫里,永远不能出来,现在又抓住线索了.他们从这个破了产的计划中又建立起一个新的希望来了.他们可以干脆丢下美洲大陆,而让心飞往大洋洲那片土地上去.他们回到邓肯号上的时候,就不会把失望带回去了,不会让海伦夫人和玛丽为格兰特船长永远失踪而悲哀了!因此,他们忘掉了当时的处境的危险兴奋起来,只觉得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即刻出发.
  下午四点的时候.大家决定六点钟吃晚饭.巴加内尔要准备一席盛筵来庆祝这可喜的一日.可惜带的菜太少了,于是他邀罗伯尔"到附近的树林里"去打猎.罗伯尔鼓掌赞成.他们拿起塔卡夫留下的弹药袋,擦了擦手枪,装上小粒子弹,出发了.
  "不要走远了."少校认真地对这两个猎人说.
  猎人走后,爵士和少校去看树上刻的水位标记,同时威尔逊与穆拉地准备重新点起炉灶中的炭火.
  哥利纳帆下来到了那无边大湖的水面之后,没有看到退水的任何迹象.而且水似乎已经涨到最高峰了.不过由南至北还是流得非常快,这证明阿根廷所有河流的水量仍没有平衡.水在退潮之前必定先要稳定下来,与海面在涨潮停止,落潮开始的时候一样.因此,如果水还这样向北急流,就不能希望它立即下降 .
  在哥利纳帆与少校观察水位的时候,树上的枪声响了,接着就是一阵欢呼声,同枪声一样响亮.罗伯尔的男高音在巴加内尔的男低音的基调上听起来似黄莺一般.别人听真不知道他们俩谁更孩子气.猎物一定不少,这预告着大家会有野味下饭了.少校和哥利纳帆回到灶边,又发现威尔逊已想出了一条妙计:这水手异想天开,竟利用一根针和一条线钓起鱼来.已经有好几十条小鱼丢在"篷罩"的折缝里了.是"摩查拉"鱼,它们嫩得和香鱼一样,还活蹦乱跳的,又是一盘好菜!
  此时,两个猎人从"翁比"树顶上下来了.巴加内尔十分小心地捧着一些鸟蛋,提着一串小麻雀......他准备用百灵鸟的名称把它们献给大家吃.罗伯尔极灵巧地打到了几只"喜格罗"......这种水鸟的羽毛是黄绿相间的,肉味极美,在乌拉圭一向被认为是名贵的菜肴.巴加内尔用蛋做菜可以有72变,不过这次只能放到热灰里.虽然饭菜做法简单,晚饭的菜肴却十分丰富而又鲜美.干肉.煨蛋.烤麻雀.烤"喜格罗".烧鱼,这些组成了一席盛筵,参加的人将永远不能忘怀.
  大家谈得特别起劲.都称赞巴加内尔不仅是好个猎手,还是位好厨师.这位学者带着谦逊的神色,接受了这些赞许,象一位的确有真本事的人一样.听完赞叹之后,巴加内尔就大谈这棵给他们以栖身之所的树,他觉得这棵树真是太大了.
  "罗伯尔和我,"他开着玩笑说,"我们打猎时简直认为跑进到了一个大树林里.竟有一个时候我以为钻不出来了.我找来找去找不到路,太阳又在下落!想照原路回来,又看不见我来时的踪迹!而且肚子饿得得 !昏暗的树丛中已经有猛兽在怒吼了......我是说......哦......不!没有猛兽,真可惜!"
  "怎么!"爵士说,"你竟然可惜没有猛兽?"
  "是呀!非常可惜!"
  "这洪水还不及猛兽吗?简直是凶恶之极......"
  "从科学的角度说,凶恶这一说法是不存在的......"那学者说.
  "啊!你怎么这么说,巴加内尔,你总不能让人家承认猛兽是有用的吧?猛兽有何用处呢?少校问.
  "少校!"巴加内尔嚷起来,"你怎么不知道猛兽是可以用于分门别类的呀!有了猛兽就可以把它们列为某门.某纲.某目.某科.某属.某种......"
  "这就叫作用处么?"少校说,"我却用不着!假若古代洪水时期,我也在诺亚方舟上的话,我一定不让诺亚在他的船上装上一对狮.一对虎.一对豹.一对熊,还有其他一切有害无益的兽类."
  "你真会这样做吗?"巴加内尔问.
  "我一定要这样做."
  "按动物学观点说,你犯错误了."
  "可是从人道观点上看却不错."少校回答.
  "那真是可恼!要是我,恰好相反,我一定要连那些大懒兽.翼手龙,还有洪水前期所有的生物都保存下来,真是可惜,我们再也没有这些生物了."
  "我告诉你,诺亚做错了,他保存下那些猛兽,应该世世代代受到学者们的咒骂."
  大家听着这两个朋友为了诺亚在争执,不禁大笑起来.少校从来都没有跟人家辩驳过,现在却破例,总是和巴加内尔抬杠.自然是那学者故意刺激他.结果还是哥利纳帆出面调停,他说:
  "没有猛兽这总是个问题,你说可惜也好,不可惜也好,就科学观点说也好,就人道观点说也罢,今天事实上总是没有猛兽的.不论怎样,在这'空中的树林,里,巴加内尔并不希望遇到猛兽."
  "有什么不可能?"巴加内尔问.
  "树上会有猛兽吗?"奥斯丁说.
  "啊!当然有呀!美洲虎,被猎人赶急了,不会往树上逃吗?一只虎猝然遇到洪水爬到这棵树上来逃命也是很有可能的呀."
  "至少,刚才你并没有遇到美洲虎吧,我想."少校说.
  "的确没有遇到,虽然我们在树林里搜遍了.非常可惜!否则,好一场围猎啊!美洲虎可真是个猛兽!它一爪就可以把马颈子扭断!只要它吃过人肉,它就专爱吃人.它最爱吃的是印第安人,其次是黑人,再后是白人和黑人混处的杂种人,最后才是白种人."
  "幸亏我排在第四位呀!"少校说.
  "好呀!这只能证明你这人没有味."巴加内尔带着鄙夷的神气向他进攻.
  "你让我无味吧!"少校反驳.
  "那么你也太羞愧了!白种人一向以第一等人自居!美洲虎先生们,意见似乎并不如此!"这巴加内尔实是不好应付.
  "不论如何,我的好巴加内尔啊,"爵士说,"现在我们这儿既没有印第安人,又没有黑人,更没有杂种人,你那些可爱的虎儿还是不来的好.我们的处境并不太舒适哩......"
  "什么!舒适?"巴加内尔认为这个字可以把谈话引到一个新的话题,便咬住这个字叫起来,"你还讲运气不好吗,哥利纳帆?"
  "自然啦,在这些树上,既不方便,又不软,你觉得舒适吗?"
  "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舒适过,就是在我的书房里也没有这样舒适.我们过着鸟儿般的生活,我们歌唱,我们飞舞!我甚至开始相信人类生来就是该生活在树上的."
  "可惜少一对翅膀!"少校说.
  "将来总有一天翅膀会生出来!"
  "在翅膀没有生出来之前,我亲爱的朋友,你还是别让我上这空中楼阁,而去公园里的细沙地.房子里的地板或船上的甲板吧!"
  "哥利纳帆,我们该随遇而安呀!遇到好的,固然很好,遇到坏的,亦不应该介意.我看你是后悔离开了玛考姆府那个温柔乡了!"
  "不是,不过......"
  "我深信罗伯尔在这里是很快活的."巴加内尔赶快接上去说,希望至少可以找到一个拥护他的理论的人.
  "是的,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用快活的语气叫道.
  "这是因为这种生活合适他的年龄."爵士解释.
  "也正合适我的年龄!"巴加内尔又反驳,"对于一个人,来说愈不讲究舒适,需要也就愈少,需要愈少,幸福也就愈多."
  "算了吧!"少校喊道,"你们看他要来对一切财富.一切华丽的建筑物下攻击令了."
  "并不是这样呀,少校,唉!说到这里,我正好想起一个阿拉伯的小故事,如果你们愿意,我就讲出来给你们听听."
  "愿意!愿意!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说.
  "你要用那故事证明什么?"少校问.
  "我的老伙伴,我要让它说明一切故事所证明的东西."
  "那么,就是说并不证明什么了."少校接下去解释,"不过也好,你就说吧,你专会说故事,就讲一个给我们听听吧."
  "很久以前,"巴加内尔开始讲,"那哈龙拉拾(公元八世纪阿拉伯回教徒的著名教主)大教主有个儿子,他的儿子总是不快乐.他跑去请教一个老法师.这贤明的老人告诉他说,幸福是在这尘世最不容易找到的东西.不过,他又讲,'我倒有一个百试百验的方法,可以让你获得幸福.,'什么方法呢?,那青年王子问.'就是找到一个快乐的人,将他的衬衫披到你的身上.,那老法师回答.王子当即吻别了老法师,立刻去找那件能使他快乐的衣服.他出发了.世界各国的京城,他都访遍了!国王的衬衫,皇帝的衬衫,王子的衬衫,贵族的衬衫他都试穿过.可这一切是白费力气.他还是不快乐!于是他又把艺术家的衬衫,战士的衬衫,商人的衬衫都拿来试了试.也不觉得好些.他就这样跑了许多路,可还是没有找到幸福.最后,因为试过这许多衬衫都没用,他沮丧了,愁眉不展地回到父亲的宫殿里去.恰巧有一天,他下乡去,在路上他看到农田里有个农夫,快快活活,一边唱着歌,一面在犁田.'这总该是个快乐的人了,,他心里想,'假如他不快乐,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快乐这回事了吧.,于是他走上前去打招呼:'唉!你这汉子,你快乐吗?,'我快乐.,那人回答.'你心里难道不想再要点什么吗?,'不想再要什么了!,那人又答.'叫你不做农夫,做国王,干不干?,'我一辈子也不干这事!,'那,把你的衬衫卖给我!,'衬衫!我根本就没有衬衫啊!,"20.离  别
  这个故事,巴加内尔讲得十分出色.大家都很赞赏,不过每人都保留了自己的意见.我们的学者得到了一般讨论所通常达到的结果,就是说,没能说服任何人.然而,有一点大家却都同意,就是在艰苦的环境里决不能灰心丧气,现在既然没有什么王宫或茅屋可住,就只好暂时忍耐住在这棵树上.
  大家东谈西谈,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只好以睡眠来结束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树上的客人们不仅因为遭了洪水,流离颠沛而感到疲惫不堪,而且这一天又特别热,他们在毒辣的日头底下烤了一天,已经感到支持不住了.鸟儿已经先去休息了.号称"判帕之莺"的"喜格罗"鸟已经停止了它们甜美的吟唱,树上所有的鸟儿都已经隐蔽在浓荫的深处了.最实际的方法就是向它们看齐,睡觉最好.
  不过,在睡前大家,哥利纳帆.罗伯尔和巴加内尔又都爬到那"观察台"上去,对那一片汪洋作了最后一次观察.那是9点钟左右.太阳正从闪烁着浓雾地平线上慢慢西斜(美洲下午的9点钟相当于我们的6点钟左右)那半边天,以天顶为界,都浸没在蒸汽里.南半球的星座本来耀眼而又灿烂的,现在仿佛都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不过,人们还能隐约地辨认出它们,所以巴加内尔正利用这个机会将南极圈里那些辉煌的星座指给罗伯尔看,哥利纳帆也在旁边听.他特别指出"南极十字架4个头号和2号的大星排列成斜方形,差不多与南极点相平;还有那"人马星座",里面闪耀着那颗距地球最近的明星;还有那"麦哲伦星云",两大片云,最大的一片看来比我们所见的月亮还大200倍.
  这事太可惜了:在两极都可以看到的那"猎户星座"还没有出来.但巴加内尔却给他的两个学生讲述了巴塔戈尼亚人的星宿学中一个有趣的特点.那些充满诗情的印第安人认为,这"猎户星座"的四个星星是一条大"拉素"和三个"跑拉",从那奔驰在天上的猎人手里抛出来的.所以这许多的星座倒映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使人仿佛置身于双重的天空里,上下澄澈,蔚为大观.
  在那博学的巴加内尔这样谈天说地的时候,整个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暴雨的景象.一片又厚又黑的云,轮廓异常分明,渐渐升起来,明显掩盖住了那一颗颗明星.这片云显得那么阴森可怕,不久就占领了半边天,仿佛把这半个天空都盖住了.它的推动力应该是隐藏在自身内部的,因为外面可没有一点风吹它.天空的大气层都保持着绝对的平静.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在颤动,水面没有一条波纹在起皱.甚至连空气都仿佛消失了,就好象有个巨大无比的抽气机将天空里的空气都抽尽了似的.整个空间充满了高压的电气,所有的生物都感到浑身像通了电似的.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和罗伯尔对这些电流都有同样明显的感觉.
  "快起风暴了."巴加内尔说.
  "打雷怕吗?"哥利纳帆问罗伯尔.
  "怎么会怕打雷呢,爵士?"
  "那就好,风暴一会儿就要起来了."
  "据天空的情况看来,这场风暴还不小哩."巴加内尔又补充说.
  "我倒怕风暴,我只怕那倾盆大雨跟着风暴下来,我们可要被淋透到骨髓里了.不管你怎么会说,巴加内尔,人住在鸟窝里还是不行的,等一会你就会得到教训了."
  "啊!拿出一点哲学修养来!"那学者回答.
  "哲学修养!哲学修养总不能让人家浑身湿透呀!"
  "这肯定是不能,不过有了哲学修养,心里也温暖多了."
  "好了,我们回到我们的朋友们那边去吧,我们应该叫他们好好地用他们的哲学修养和他们的'篷罩,把身子裹起来,裹得越紧越好,尤其要劝他们准备好最大的忍耐,因为确实有这个必要."
  哥利纳帆向那虚张声势的天空瞧了最后一眼.这时密云把整个的天空几乎完全盖住了.两边勉强还有一个缺口,射出黄昏的暗光.水面蒙上一层幽暗的色彩,好象一片乌云就要跟天上沉沉的雾气会合.连夜影也看不见了.声和光的感应力量都无法到达人们的耳朵.静寂像黑暗一样的深沉.
  "下去吧,就快打炸雷了!"哥利纳帆催着.
  他和他的两个朋友顺势滑下了那光滑的树枝.发现底下是一片惊人的微光,他们感到很惊讶.这微光是由无数的水光点发出来的,那无数的小光点在水面上嗡嗡地浮动,乱纷纷地交织着.
  "是磷光吗?"哥利纳帆问.
  "不是,是磷虫,象萤火虫,它们是些活的,不值钱的金刚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太太们用它们做极漂亮的装饰品!"
  "什么?这些昆虫,竟会和火星子一样地飞?"罗伯尔叫起来.
  "是呀,孩子."
  罗伯尔就捉了一个发光的昆虫.巴加内尔果说得果然不错,那是一种大土蜂,有一寸长,印第安人称它"杜可杜可".这种奇怪的甲虫翅前有两个斑点,光就从这斑点里发出来的,光度非常强,可以照着人在黑暗中看书.巴加内尔把那虫凑近他的表.居然看见了表针正指着夜里十点.
  哥利纳帆回到少校和三个水手那里,叮嘱他们夜里应做的一切.有一场迅猛的风暴就要来了,该有所准备.雷声一响就必然要刮大风,这棵"翁比"树必然摇撼得厉害.因此他叫每个人都把身子绑在用树枝做成的床上,一定要绑牢固.倘若天上的雨水无法避免,那么至少还备要防备地上的洪水,不要滚到那向树脚冲过来的急流中去.
  大家彼此道了声"晚安",心里却都没有"安"的希望,然后各自钻进空中卧室,用"篷罩"紧紧地裹着,静候瞌睡到来.
  但是人非草木,自然界的突变快要降临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即使是最坚强的人也再所难免.所以树上的人们既烦躁,又郁闷,不能合眼,当第一声雷响的时候,他们都是清醒的,是发生在快十一点的时候,那雷声还是在远处轰轰地响着.哥利纳帆爬到横枝的末端,冒险把头伸出树叶.
  锅底般黑的夜空,零零乱乱地被划也许多道明亮的裂口,清晰地反映在水面之上.漫天的乌云有些地方仿佛撕破了,但是与软绵绵的布一样,没有碎裂的声音.哥利纳帆看看天顶,又看看天边.全是一团漆黑,然后他又回到树干的顶端上来了.
  "怎么样,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问.
  "来势汹汹,这样下去,风暴可真不得了."
  "好得很,既然逃避不了,那么就是看一场奇伟的景象也是好的."他兴奋地回答.
  "你又要搬出一套怪论来了!"少校说.
  "少校,我和哥利纳帆的看法一样,这场风暴惊人的猛.刚才我尽量想睡着的时候,想起了几个事实,叫我盼望着能有那么一场惊人的大风暴,因为我们正是在大雷雨的地区里呀.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1793年,在这布宜诺斯艾利斯省,一场风暴就起了37次雷火.我的同事穆西先生曾数过,有一声甚至连续不断地响了有55分钟."
  "拿着表数的?"少校说.
  "表拿在手中数的......不过,"巴加内尔又接着说,"如果让人趋吉避凶的话,我倒有一个想法.这片平原上的最高点正是我们所在的这棵"翁比"树.这里若有个避雷针倒是很有用处的,因为在判帕区的所有树木中,这棵树正是雷火所特别偏爱的.并且,朋友们,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科学家都劝告人在风暴时别躲在树下."
  "唉呀!"少校说,"这个劝告来得极是时候呢!"
  "巴加内尔,你说风凉话也要看看时候呀!"哥利纳帆也针对着他的话说.
  "要什么紧!学点见识,什么时候都是好的.啊!响雷来了!"
  更猛烈的响雷打断了这一场不合时宜的谈话.雷的响声越来越大,威力也就越来越凶猛,此起彼伏,越来越紧.如果借音乐来比喻的话,则正是由低音转入中音.一会儿雷声锐利起来了,大气团里仿佛有无数的管弦乐器在快速地震奏.空中满是火光,在这火海中辨不出雷声究竟是哪一条闪电发出来的,这些绵延不断的隆隆声彼此响应,直窜入冥冥的高空.
  不停的闪电变出不同的花样.甚至有几条闪电垂直地射到地面,在原处重复5~6次.还有些闪电对专门研究这一门的人可引起他们最有趣的统计里对叉形闪电只举了两个实例,而在这里发生的叉形闪电竟有百十来种花样.另外有几条闪电分出无数的各种各样的枝杆,开始时是弯弯曲曲的,如珊瑚树一般,在那黝黑的天空中射出老树形的光条,复杂无比却万分有趣.
  一会儿,由东到北的那一片天蒙上了一大片磷光,十分耀眼.这一片天火渐渐蜿蜒燃烧着.它烧着云堆好似烧着一大堆炭一样,反映在琉璃般的水面上,变成个巨大无比的火球.这棵'翁比,树正处于球的中心.
  哥利纳帆和他的旅伴们默默地看着这骇人的景象.他们即使说话,彼此也听不见的.大片的白光直泄到他们的身边,一闪一闪,或隐或现地,有时照出少校镇静的脸色,有时照出罗伯尔惊惶的样子,或者照出那几个一晃一晃如幽灵一般的水手们满不在乎的面容.
  这时,雨还没有下呢,风始终在屏息待发.但是一会儿,天上的河流决口了,千万条雨柱从漆黑的天空上直射下来,象织布的竖线一般.这些大雨点子打到湖面上,溅起一片片泡沫,被电光照得雪亮.
  这场雨是不是就预告着风暴快结束了呢?哥利纳帆一行人遭受了连续猛烈的淋浴是不是就算完事了呢?不啊!在那天火交战的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有个拳头大的火团子裹着黑烟,落到横伸着的那个主枝的末端上来.火团子落下,转了几秒钟,一声霹雳,轰地一声炸开了,象炸弹一样的硫横气味弥漫在空中.接着一刹那的沉寂之后,人们听到奥斯丁在叫:
  "树上着火了!"
  奥斯丁没有看错.刹那,火焰就在树的西边部分烧起来,枯枝.干草做的鸟巢,还有那"翁比"树的全部疏松的白木,都为那火势助威.
  风刮起来了,往火苗上吹着,风助火威,火苗在漫延着.看来大家非逃不可了.哥利纳帆一行人赶快避到树还没着火的东边一部分去.他们个个都讲不出话来,手忙脚乱,慌慌张张,攀援的攀援,跌跤的跌跤,冒着险,直爬到那些摇摇欲坠的细枝上.这时西边的树枝正在火里烧得发焦而且喀喳喀喳地响,由喀喳喀喳地响而蜷曲缭绕,正如许多活蛇在火里烧着一样,通红的灰烬落到洪水上,随波而去,边走边闪出褐色的火亮.树上的火焰,结儿升腾得极高,直透入那空中的火海,连成一片,忽而被一边风给压下去,抱着"翁比"树打转.哥利纳帆.罗伯尔.少校.巴加内尔.三个水手,没有一个不惊恐万分:浓烟呛得他们已经喘不过气来,热气熏得他们实在难受,大火正在向这边烧来,已经烧到这边下面的主枝了.既然无法阻止,又无法扑灭,眼看着就要被活活烧死.树上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烧死或淹死,总之是死,还是选择一个比较不太惨酷的死法吧.
  "跳水!"爵士喊.
  这时火焰已爬到威尔逊身上,已跳进湖里了.他们忽然听到他惊骇的声音没命地喊:
  "救命呀!救命呀!"
  奥斯丁奔过去,拉着他爬回树干上来:
  "怎么了?"
  "鳄鱼!鳄鱼!"他呼喊道.
  顿时大家都发现了树脚已被那种最可怕的晰蝎类动物围满了.它们的鳞甲在火焰照耀下的大片亮光中闪烁着.纵扁的尾巴像矛头一样尖的长头.突出的眼睛.直伸到耳后的两颚,这一切特征都使巴加内尔不会看错.他认出了这些都是美洲特产的极为凶猛的"阿厉加鼍,"西班牙语系的人称为"介鳗".那里有十几条,它们用可怕的尾巴拍着水,用下颚的长牙咬着树.
  那些不幸的旅客一看,就觉得没命了.无论怎样都是要惨死的,看来不死在火舌下,就要死在鳄鱼的嘴里.连那镇静的少校也说了一句:
  "很可能一切都要完了."
  事情却完全是这样,当人们对自然的某种元素无能为力之时,而自然界的另一种元素能够来制服它.哥利纳帆狠狠地无奈地看着水火夹攻,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风暴已经进入衰退的阶段了,但是它在空气中搅起了太多的水汽,而雷电又赋予这水汽以极度的威力.因而南方渐渐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飓风,就像一团圆锥形的浓雾,锥顶朝下,锥底向上,把沸腾的水和翻飞的云搅起来.这一团飓风旋转着前进,快得令人眼花,它又卷起湖水,吸入圆锥的中心,形成一支水柱,并以它的自转所产生的强大的吸引力把四周的气流都吸引去.
  不多时,那猛烈的飓风扑到"翁比"树上来,将这棵大树重重叠叠地裹住了.整棵树,从根起,被摇撼着.哥利纳帆竟以为是鳄鱼正用它们强有力的两颚在咬着树,要把树拔起来呢.他和同伴们相互紧抱着,觉得树已经在往下倒了,根向上翻了.烧得熊熊的树枝子漫到汹涌的波涛里,发出可怕的嗤嗤声.这却仅是一秒钟的事情.飓风一卷而过,又到别的地方去肆虐了.它沿途吸收着湖水,所到之处只留下一道空槽.
  这时"翁比"树已伏倒在水上了,随着风与水配合的双重力量朝前漂流着.那些鳄鱼都已经逃掉了,剩下一只还在向翻起的树根上爬,它向前伸着张开的大嘴.穆拉地抓起一根半焦的树枝,拼命地打了它一下,竟打折了它的腰.那鳄鱼被打翻了,沉进急流的漩涡里,临下去时它那可怕的尾巴还猛烈地打着水.
  现在哥利纳帆与他的旅伴们摆脱了鳄鱼的危险,都爬到火势上风的枝子上去了,这根"翁比"树载着一团团火焰在夜幕下漂流,火焰被飓风吹得越来越旺,好似一只张着火帆正在冲锋的船.
  "翁比"树在无边的大湖上漂流了两个钟头,却还是碰不到陆地.吞噬它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了.这次可怕的航行中的最主要的危险的确已没有了.少校只轻巧地说了一句:"如果现在我们能得救,是不足为奇的事了."
  水流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方向,从西南方奔向东北方.天上仅有残存的几条闪电疏疏落落地闪着,夜又变得沉沉的.巴加内尔望着天边,却寻不到一个目标来.风暴已经接近尾声了.大雨点已经变成了雾一般的雨,随风飘散着,大块的云好象瘪了一般,裂成一团一团的云在高空里飞翔.
  树在狂澜上奔得异常快,它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滑行着,好象树皮里装着一部强大的发动机.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它不会继续这样漂流好几天.然而,快到早晨3点钟的时候,少校却提示大家注意到树根有时竟然掠到湖底了.奥斯丁折下一个长枝子小心地探测着,证实了水下的陆地的确是在渐渐增高.果然,20分钟后,"翁比"树一撞,就忽然停止了.
  "陆地!陆地!"巴加内尔用宏亮的声音高喊起来.
  烧焦了的树枝子的末端触到了一片高地.航海家遇到陆地,也没有这样快乐过.而这里,触礁即是着陆.罗伯尔和威尔逊已经蹦到那片高原上,欢叫起"乌拉"来了.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口哨声,接着在平原上响起了马蹄的声音,一会儿,塔卡夫高大的身材在夜色中挺立.
  "塔卡夫!"罗伯尔喊了起来.
  "塔卡夫!"所有的旅伴都异口同声地呼唤着.
  "朋友们!"塔卡夫也在喊.他正在那里迎着水头等候着这班旅客,他猜到他们一定要漂流到这里,因为不久前他自己就是被水头冲到这里的.
  这时,他两手把罗伯尔.格兰特抱起,搂到怀里,没有料到巴加内尔也跑到他的背后抱住了他.立刻,哥利纳帆.少校和水手们又见到他们忠实的向导了,都高兴异常,都与他亲切地.使劲地握着手.接着,塔卡夫把他们引到了一个废弃的牧场的敞棚底下.那里正烧着一堆旺火,供他们取暖,火上烤着大块的猎物,味道很好,大家吃得一点碎屑也没有剩下.在他们镇定之后回想起来,没有一个人不惊讶,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们会从那水火夹攻,又加上大鳄鱼来趁火打劫的重重险境中居然还能逃出性命!
  塔卡夫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给巴加内尔讲述了他的逃难经过,他所以能够得救,这完全要归功于他那匹神勇的马.巴加内尔也将那文件的新解释和这新解释所能给予大家的新希望,说给他听了.巴加内尔的许多精妙的推测,塔卡夫是不是都听懂了呢?我们尽可怀疑,但是只要他看到他的朋友们都快乐,都满怀信心,他也就满足了.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到,这些英勇的旅行家,在"翁比"树上休息了一天后,不待催促就会立刻动身的.早上八点钟,他们已准备好了,要出发了.他们所处的方位,太偏向大牧场和宰杀场的南边了,无法找到交通工具,因此大家只有步行不可.好在仅剩下60多公里路,而且如果谁走累了,桃迦还可以驮他一会儿,必要时同时驮两个人走也可.走38小时后大家就会到达大西洋的沿岸.
  出发的时间一到,向导就和他的伙伴们背朝着那依旧是一片汪洋的洼地,向更高的平原走去.阿根廷的领土又呈现出它那单调的本来面目.只有欧洲人曾种的几棵树仿佛冒着险在牧草场上疏疏落落地伸出来,其稀罕的情景,竟然和在坦狄尔及塔巴尔康两山的附近一样.本地的树木,只有在这些广阔的草原的尽头快到哥连德角附近的地方才愿生长.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距海岸还有24公里路的时候,他们就感到靠近海洋了.那种时常在下半日与下半夜刮起来的叫作"维拉宗"的怪风,开始把高耸的草顺着一方吹去.贫瘠的地面上挺立一些稀疏的树木,一些矮小的木本含羞草,一丛一丛的"亚克河"树与一簇簇的"勾拉妈波尔".有些盐滩拦在路上,闪着光,象打碎的玻璃,使步行非常困难,行人必须从滩旁绕过.大家都加紧了脚步,以便当天能赶到大西洋岸上的萨拉多湖.到了晚上8点,旅客们都相当疲乏了,这时,他们看见许多沙丘,约有四十米高,拦住一条泡沫飞溅的白线.不一会儿,涨潮的长号就传到了耳朵里.
  "大洋!"巴加内尔喊叫起来.
  "是的,大洋!"塔卡夫应声道.
  这些原已感到精力不济的步行的旅客们,现在却相当矫健地爬上了沙丘.
  然而夜已经很黑.大家的眼在那片阴森的海面上寻找,却什么都看不出.他们想找邓肯号,但找来找去却找不到.
  "无论如何,它肯定是在这一带,紧靠着岸边荡来荡去,等待着我们呀!"哥利纳帆急躁地叫着.
  "那我们明天就能看见它了."少校回答.
  奥斯丁朝估计的方向呼喊着邓肯号,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这时风很大,浪也很高.云片从西边飞来.浪头的泡沫象灰尘一样,直飞溅到沙丘的顶上.因此,即使邓肯号是在约定的地方,了望的水手听不到岸上的呼声,岸上也听不到他们的回答.这带海岸没有任何可停泊的地方.既无湾,又无浦,更无港,就连小支流也没有.沿岸尽是一条一条的长沙滩,直伸进海里,触到了这些沙滩,比触到和水面相平的礁石还要危险得多.这些沙滩激着浪头,所以这一带的海涛都特别汹涌,如果船被风打到这些毡毯一般的沙滩上来,那就绝对没有获救的希望了.
  邓肯号看到这一带海岸险恶.而且又毫无躲避风浪的地方,便开得离岸特别远,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门格尔船长一生谨慎,到这里必定是更加倍小心.奥斯丁这样估计着,而且他肯定那只邓肯号离岸决不能少于8公里.
  因此,少校请爵士只好暂时忍耐下去.向着那一带黑暗的天边,望来望去,白费眼力,有什么好处呢?
  少校说了这番话以后,就以沙丘为掩蔽,建成一个野营.最后的一点干粮大家拿来做了旅途最后的一顿晚饭.然后,每人都学着少校,挖了一个相当舒适的洞当作卧铺,把那片一望无际的细沙当作被褥,直盖到下巴,倒下去就沉沉地入睡了.只有爵士还没有睡,在守着.风依然又大又烈,波涛老是汹涌着,打在沙滩上,轰雷似地响.哥利纳帆总是不敢相信邓肯号就近在眼前.但是假定它没有到达约定的地点呢,于理又不可能.哥利纳帆于10月14日就离开了塔尔卡瓦诺湾,11月12日到达大西洋岸.就在他穿过智利.高低岩儿.判帕区和阿根廷平原的三十天当中,邓肯号肯定有足够的时间绕过合恩角,到达和塔尔卡瓦诺湾相对的东海岸了.象它那样一艘快船,是不可能误期的.过去的这场风暴虽然猛烈,在大西洋的那片海洋上纵然奔腾得厉害,但是,那只游船是好船,船长又是个好海员呀.因此,它应该是到了这里,也就必然他在这里了.
  他尽管这样想着,心却不能安下来.当情感与理智矛盾的时候,理智不一定能战胜情感.我们的玛考姆府的主人在这片黑暗中好象已经见到了他所爱的人们,他的亲爱的海伦.玛丽.他的邓肯号上的船员队.海洋用它无数发着磷光的颗粒装饰着海岸,他就在这荒凉的海岸上彷徨.他望,他听.有时,他竟自以为在海上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亮光.
  "不错呀,"他心里说,"我看见了船上的亮光,肯定是'邓肯号,上的亮光,啊!我的眼力为什么不能透过这片夜幕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巴加内尔自己说他是夜视眼呀,黑暗里的东西,他可以看得见.于是就跑去找巴加内尔.这学者正在他那沙窝里睡得象蛰虫冬眠一样,忽然一只强健的胳臂将他从沙窝里拖出来.
  "谁呀?"他喊起来.
  "是我呀,巴加内尔."
  "谁呀,你是谁?"
  "我是哥利纳帆.你过来,我要借你的眼睛用用."
  "我的眼睛?"巴加内尔使劲地擦着眼睛说.
  "是的,你的眼睛,为了要在这片黑暗中看出我们的邓肯号来.快点,来!"
  "有了夜视眼真倒霉!"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心里觉得能为哥利纳帆帮忙,倒很高兴.
  他一骨碌地爬起来,伸了伸懒腰,鼻子里还呼呼地和刚睡醒的人一样,跟着他的朋友到岸上去了.
  "哥利纳帆请你仔细看一下海上那一带幽暗的天边."
  巴加内尔认真地看了好几分钟.
  "怎样?你没看见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只猫来也看不两步远."
  "你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个红灯或绿灯,就是说船上的左舷灯或右舷灯?"
  "我也看不见什么红灯绿灯!只是漆黑一团!"巴加内尔回答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他被他那急躁的朋友拖了半个钟头,机械地跟着他,头向胸前低了下去,又突然抬起来.他不回答,也不说话了.他步走不稳,东倒西歪的,和醉汉一样.哥利纳帆看着他,原来他边走路边睡觉呢.
  于是哥利纳帆搀住他的胳臂,不叫醒他,一直把他送回到他窝里,又把沙好好把给他埋起来.
  天刚破晓,大家都被"邓肯号!邓肯号!"的叫声给惊醒了.
  "乌啦!乌啦!"所有的旅伴都附和着哥利纳帆,奔到岸头上来.
  果然,在海上,就在离岸约4公里远,游船的低帆都好好地裹在帆罩里,以最小的马力慢慢地在航行.船上的烟雾模糊地混入晨雾中.海浪很大,这样吨位的船决不能驶到沙滩的脚下,否则就会很危险.
  哥利纳帆拿着巴加内尔的望远镜,细细地观察着那只船的运行.门格尔一定还没有看到他们,因为船并没有掉头,还在继续往前行,左舷扣着帆脚,前帆张了一半.
  但就在这时塔卡夫把他的枪紧紧塞满了火药,对着游船那边放了一枪.
  大家细心听着,特别细心地.塔卡夫的枪连响三次,引起了沙丘里的回声.
  终于,游船的腰部冒出一股白烟.
  "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了!"哥利纳帆叫起来,"是邓肯号在放炮!"
  跟着,几秒钟后,隐隐的炮声果然传到岸上来了.立刻,邓肯号掉转帆篷,加强马力,摇摇摆摆,想尽地量贴到岸边来.
  不一会儿,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一只小艇从船上放下来了.
  "海伦夫人不可能来,浪太大了!"奥斯丁说.
  "门格尔也不能来,他可不能离开船."少校接着说.
  "我的姐姐!我的姐姐!"罗伯尔直叫嚷,伸起他的胳臂向着那激烈颠簸着的小船挥动.
  "啊!我要立刻要上船!"爵士说.
  "耐心点,爱德华,过两个钟头你就在船上了."少校说.
  两个钟头!是啊,小艇上六只桨划着,一来一往,非要两个钟头不可!
  于是,爵士转过头来找塔卡夫,他正交叉着膀子,带着桃迦站在身边,安静地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海面.
  哥利纳帆拉着他的手,指着游船,对他说:"跟我走吧."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走吧,朋友!"哥利纳帆又说.
  "不."塔卡夫又温和地说,"这里是桃迦,那里是'判帕,!"他补充了这一句,同时以一个充满热爱的手势指着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哥利纳帆懂得他是永远不愿丢开那片埋葬着祖先白骨的草原.他知道这荒僻地区的儿女们,对于故乡是多么地热爱.因此,他又握了握他的手,不再勉强他.当塔卡夫以他那特有的微笑,用"完全为朋友帮忙"这句话来谢绝任何报酬的时候,他也没有勉强他接受报酬.
  哥利纳帆对这句话没有办法回答.他非常想给这个正直的朋友留下一点纪念.让他永远记着他的欧洲朋友.但现在他手边还有什么呢?他的武器.他的马匹都在洪水的灾难中丢失了.他的同伴们也都两手空空的和他差不多.
  因此,他很想知道怎样感谢这个热诚盛情的向导,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办法:他从皮夹里掏出一个宝贵的小雕像框子,中间嵌着一个小画像.这是劳伦斯的杰作,他把它送给了塔卡夫.
  "这是我的夫人."他说.
  塔卡夫看着画像,非常感动,简单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真是又贤慧又美丽呀!"
  接着,罗伯尔.巴加内尔.少校.奥斯丁和那两个水手都来了,用感人的语句向塔卡夫告别.这班诚实的旅客们现在就要离开这样一个英勇而热心的朋友了,他们心中都感到难受,而塔卡夫也用他的长胳臂将它们一齐搂到他那宽阔的胸脯前,巴加内尔想起塔卡夫常常观看他那张南美及两洋的地图,对它感兴趣,就把它送给他了,那是巴加内尔当时所保存的唯一宝贵的东西.至于罗伯尔,他没有什么东西可送,除了热吻.他拼命亲着他的救命恩人,同时也并没有忘记热吻桃迦.
  这时,邓肯号的小艇渐渐近岸,它钻进沙滩间的一条河汊,不一会儿就停到了岸边.
  "我的妻子呢?"爵士问道.
  "我的姐姐呢?"罗伯尔喊着.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都在大船上等候着你们."那划船的人大叫.
  "赶快走吧,爵士,一分钟也不能延迟,因为海潮已经在落了."
  大家最后一次和塔卡夫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又是热吻.塔卡夫将他的朋友们直接送到小艇旁边.小艇又被推到水上了.罗伯尔正要上船的时候,塔卡夫已经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充满和蔼地看着他.
  "现在,你走吧,"他说,"你已经是大人了!"
  "再见!朋友!再见!"爵士又接着喊了一次.
  "我们就不能再见了吗?"巴加内尔叫.
  "谁知道呢?"塔卡夫,举起胳臂向着天回答道.
  塔卡夫的最后一句话在晨风中消失了.小艇进入了海面,被落潮拖带着,越走越远.
  很久,人们隔着浪花溅起的泡沫还看得见塔卡夫的身影,象岩石一样地屹立在那里.他那高大的身材渐渐缩小了.最后,完全在他那些萍水相逢的朋友们的视线中消逝了.一小时后,罗伯尔第一个跳上了邓肯号,奔上去搂住玛丽的颈子,同时全船的水手都发出了一片"乌啦!"的欢呼声.
  循着一条直线横穿南美的旅行就这样结束了.高山大河也不曾使这些旅行家们离开他们那条坚持不变的路线.他们没有遇到人情险恶的困难,但是自然界却常常阻挠他们,使他们的意志和勇敢受到了很多次严峻的考验.21.相聚后的争议
  回到船上以后,大家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哥利纳帆爵士不愿意因为寻访失败而使大家扫兴,所以第一句话就是:"要有信心!朋友们,要有信心!尽管这次我们寻访失败,但是我们有可能找到格兰特船长."
  为了不使那两位女客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失望,这种保证是很必要的.
  确实,当那小艇慢慢划近大船的时候,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她们在尾楼顶上端详着回来的人们.玛丽小姐既高兴又绝望,好象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她心跳得厉害,话也说不出,站也站不稳,幸亏海伦夫人用胳膊搂住她.门格尔船长站在她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小艇.那水手的眼睛很锐利,即使远方的东西也能看清楚,可是就是看不见格兰特船长的影子.
  "他就在那儿!他来了!我的父亲!"玛丽小姐欢呼起来.
  但是,小艇越来越近,欺骗自己的幻想成为泡影.那群归来的旅客离大船不足100米了.海伦夫人和船长看清了小艇里没有格兰特船长,玛丽自己也泪眼模糊地感到没有任何希望了.就在这时,哥利纳帆爵士到了,他及时地给他们投下一颗定心丸,并且用那句充满信心的话来安慰他们.
  大家一阵拥抱之后,他们就把这次陆上探险碰到的若干意外的艰险告诉海伦夫人.玛丽小姐和门格尔船长.首先,哥利纳帆爵士提起巴加内尔凭他的智慧给那个文件一个新的解释.接着,他又夸奖小罗伯尔,说他既勇敢又热诚,不惧怕危险,玛丽小姐有这样一位好弟弟,应该感到自豪才是.爵士的话说得小罗伯尔难为情起来,不知躲到哪里才好,幸亏他姐姐张开两臂,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
  "不要难为情嘛,罗伯尔,"门格尔说,"这才显得不愧是格兰特船长的儿子!"
  他伸出两臂把罗伯尔拖起来,吻着他的脸,脸上还沾着玛丽小姐的泪花哩.
  我们在这里提一句:麦克那布斯和那位地理学家受到热烈的欢迎,那慷慨的塔卡夫也光荣地被谈到了.海伦夫人很遗憾不曾有机会和那位印第安人握一握手.少校在一阵欢叙之后,就到自己的房间里,用他那宁静.稳重的手刮着胡子.至于巴加内尔,却象只蜜蜂,东跑西颠,寻这个.找那个,从各方面吮吸着人们对他的赞美和微笑的蜜汁.他要吻遍邓肯号上的全体船员,当然地包括海伦夫从和玛丽小姐在内.因而,他就从她们俩个开始,一个个地吻过去,一直吻到奥比尔先生.
  奥比尔觉得没有更好的方法答谢他的盛情,只好宣布开始午饭.
  "开午饭啦!"巴加内尔叫道.
  "是的,先生!"奥比尔回答.
  "真的是一顿丰盛的午饭吗?真的是我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吗?有餐具吗!有餐巾吗!"巴加内尔问个不停.
  "当然有啦!"
  "那么,今天我们不再吃干肉,吃灰煨蛋,吃鸵鸟肋条了吧?"  
  "先生,这话从哪里说起!"司务长不高兴了,感到他烹调的本事让人挖苦了.
  "我不是在挖苦你啊,我的朋友,"巴加内尔微笑着说."要知道,我们一个月以来一直在吃这些东西,而且不是坐着吃,而是躺在地上吃,要不然就骑在树杈上吃.所以,你宣布开饭,对于我来说,仿佛是在作梦,是在讲故事,或者是想入非非!"
  "那么,我们就去证实一下这顿午饭的真假,巴内加尔先生,"海伦夫人回答说,不由得笑起来.
  "让我搀着您的胳膊吧!"那位殷勤的地理学家说.
  "阁下对于邓肯号没什么命令给我吗?"船长问.
  "我亲爱的门格尔,"爵士回答说,"午饭后我们再从容地讨论一下我们的探险计划."
  游船上的乘客和船长都到方厅里了.门格尔吩咐机器师保持火力,以便一接到命令就开船.
  麦克那布斯刮完脸,旅客们也很快梳洗了一下,全体围在餐桌上.
  司务长预备的午饭,大家都吃得眉开眼笑,个个都说很好吃,比幡帕斯草原那个地方的盛筵好多了.巴加内尔每样菜都取两份,他说这是"由于粗心".
  提到粗心,海伦夫人就问那位法国人有没有犯过他这个毛病.少校和爵士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会意地笑.巴加内尔却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天真,并且以荣誉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粗心的毛病,然后就津津有味地把苦读喀孟斯的作品和说话人家不懂的事讲了出来.
  他最后又补充道:"总之,吃一堑,长一智,不过呢,这次错误,我也不吃亏."
  "我的朋友,这话怎讲?"少校问.
  "很简单呀!由于这次错误,我不但会说西班牙语,连葡萄牙语也会说了,真的是一举两得."
  "原来如此,好一个一举两得啊!"少校回答说,"恭喜你,诚恳地祝贺你学会了两种语言."
  大家都庆贺巴加内尔,他却在那里人停地吃着,嘴没有闲的工夫.他边吃边和人谈话.但是席间有个秘密他没有发现,而被爵士注意到了:那就是船长门格尔坐在玛丽小姐的身旁,对她极其地殷勤.海伦夫人对丈夫挤挤眼,表示"一向如此!"爵士带着一种慈爱的同情看着这对青年男女.他猛地叫了一声门格尔,不过他问的并不是那回事.
  "门格尔,你这次航行如何?"
  "非常顺利."船长回答,"不过,我们并没有经过麦哲伦海峡."
  "好呀!"地理学家叫起来,"我不在船上,你们背着我绕过了合恩角!"
  "别后悔没看见合恩角呀,伟大的地理学家,"爵士说,"除非你有分身法,否则你怎么能同时到几个地方呢?你已经在幡帕斯草原跑过了,还能同时绕过合恩角吗?"
  "尽管不能,但毕竟是一个遗憾呀."那学者反驳说.
  大家不再逗他往下说了,他的这句话成了这个枝节问题的结束语.船长继续叙述他们的航行经过.他们沿着美洲海岸,观察西边的所有岛屿,没有发现不列颠尼亚号的任何痕迹.到了皮拉尔角,在靠近麦哲伦海峡的入口处,正赶上顺风,直向南驶去.邓肯号沿着德索拉西翁那带岛屿航行,直抵南纬67度线,绕过合恩角,顺火地岛前进,穿过勒美尔海峡,再沿着巴塔戈尼亚海岸向北.驶到和哥连德角同纬度的地方遇到风暴,这场大风同样也猛烈袭击了在幡帕斯草原上考察的哥利纳帆一行人.但游船依然无恙,它靠近海岸航行了3天,焦急地等待他们的归来,直到听到枪响为止.至于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如果门格尔船长不敬服她们,那就太不公平了.因为她们在惊涛骇浪面前毫不畏惧,虽然有时表现出一点点烦躁的样子,但那是因为她们那善良的心在挂念着在阿根廷草原上旅行的朋友啊!
  船长的叙述就这样结束了,哥利纳帆夸奖了他一番.然后,又转向玛丽小姐说:
  "我亲爱的小姐,我发现门格尔很同意你的那些观点,我想,你在他船上一定不会寂寞吧."
  "怎么会呢?"小姐说,眼睛望着海伦夫人,似乎同时也望着年青的船长.
  "啊!我姐姐很喜欢你,船长先生,"玛丽的弟弟喊起来,"我也很喜欢你."
  "我亲爱的孩子,我也很爱你们,"船长回答.这话说得这孩子有点窘迫,玛丽小姐的脸上也泛起一层红晕.
  为了转变话题,船长接着又说:"我把邓肯号的航行说完了,阁下能把横贯美洲大陆的旅行的详情和我们这位小英雄的事迹说一说吗?"
  没有比这更使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爱听的了.所以,爵士赶快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他详详细细地,一幕又一幕地,把两洋之间的旅行描述了一遍.爬安第斯山,遇到地震,罗伯尔失踪,兀鹰把他抓起来,塔卡夫的枪,和红狼的一场恶战,那个小孩的牺牲精神,马奴埃尔军曹,洪水,在"翁比"树上的避难,雷击枯树,树起大火,鳄鱼,飓风,大西洋岸上的一夜,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可乐的或是可怕的,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使听众们忽而欣喜,忽而惊惧.叙述中有很多次使罗伯尔得到姐姐和海伦夫人的宽慰.从来没有哪个孩子象他此刻一样受到这么多热烈的拥抱和狂吻.
  爵士叙述完了以后,又加了句:
  "现在,朋友们,要想到当前应做的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有未来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再谈谈我们要找的格兰特船长吧."
  午饭吃完了.大家跑到海伦夫人的小客厅里来,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桌子上堆满了彩色地图,谈话立即开始.
  "亲爱的海伦,"爵士说,"上船时,我告诉过你: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的船员虽然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但我们有足够的希望能找到他们.我们横穿美洲跑了一趟的结果,就是使人们有了这样一个信心,或者说,有了这样一个把握:那的船只失事既不在太平洋沿岸,又不是在大西洋沿岸.总之,我们误解了文件的意思,关于对巴塔哥尼亚的解释完全是不对的.幸亏地理学家巴加内尔灵机一动,发现了错误,重新解释了那个文件,这样我们心里没有什么疑问了.他是拿那张法文文件来解释的.为了让大家更放心一些,我们再让他解释一番.
  巴加内尔接受了这个请求,立刻就讲起来.他把gonie和incli这两个不同的字讲得头头是道.巴加内尔把"澳大利亚"(Australie)一词从austral这个字里解释出来,他证明格兰特船长离开秘鲁海岸回欧洲的时候,很可能因为船上的机件失灵,被西风漂流打到大洋洲海岸.最后,他那些巧妙的假设和精细的推理,使性格执拗.不易受设想所蒙蔽的船长也完全赞同这个观点.
  地理学家讲完之后,爵士宣布邓肯号驶向大洋洲.
  这时,少校麦克那布斯请求在命令掉头向东航行之前让他提一个小小的意见.
  "你说吧,"哥利纳帆说.
  "我的目的不是想要削弱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论断,更不是要推翻它,"麦克那布斯说,"我认为他这些推断都很谨慎.敏锐,完全值得我们注意,但只能作为我们今后寻访的基础.因此,我希望诸位对这些文件再做最后一次推敲,以求达到无可非难并且无人非难的程度."
  大家不知那位谨慎的少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了他这番话都有点不安.
  "接着说吧,少校,"地理学家说,"我准备答复你提出的一切问题."
  "我的问题很简单,"麦克那布斯说,"5个月前,我们在克来德湾里研究3个文件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解释出来的意义很清楚.除了巴塔戈尼亚的东海岸,就没有别的海岸可以假定作为沉船的地点了.关于这一点,我们甚至连怀疑的影儿也没有."
  "你想得对,"爵士说.
  "后来,"麦克那布斯又说,"巴加内尔象鬼使神差一般,粗心大意地上了我们这条船,我们拿文件给他,他毫不保留地附和我们在美洲海岸搜寻."
  "我同意你的话,先生!"地理学家回答.
  "但是,我们却走错了方向,"麦克那布斯说.
  "是呀,我们却走错了方向,"那位地理学家学他的口气说了一句.随后又叫道:"但是,人总是免不了犯错误的,错了一直错下去,那才是十足的傻瓜."
  "等我说完,专家先生,"少校回答,"你别这样性急.我不是要求一直在美洲寻找."
  这时,爵士等不急了:"那么你是到底说什么?"
  "没有别的,我只要你们承认.只要你们承认:现在大洋洲可能是不列颠尼亚号的出事地点,就和当初美洲是格兰特船长所率领的那条船的出事地点一样明显."
  "我们当承认,"地理学家回答.
  "既然承认这一点,"麦克那布斯说,"我根据你这句话告诉你:你的想象力似乎太丰富了,今天看这个也明显,明天看那个也明显,今天的'明显,否定了昨天的,明天的'明显,又会否定今天了.这样循下去,谁敢保证在我们搜寻完大洋洲之后,又会发现'新大陆,和美洲.大洋洲一样的明显呢?谁敢保证,如果我们在大洋洲搜寻失败后,你又觉得应该到'明显,的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呢?"
  爵士和地理学家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麦克那布斯的想法太对了,使他们十分惊呀.
  接着,麦克那布斯又说:"因此,我要求在启航去大洋洲之前,我们再作最后一次验证.这是文件和地图.把南纬37度纬线所穿过的各个地点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在文件中标识出来."
  "这个太容易了,不需要多长时间,"地理学家回答,"因为很幸运,这条纬线所经过的陆地很少."
  "我们来研究一下,"麦克那布斯说着,打开一张英国版的麦卡忒(法兰德斯的地理学家)投影法印制的地球平面图,整个的地形就呈现在大家面前.
  地图是摆在海伦夫人面前的,大家凑拢来找合适的位置,听这位地理专家按图解释.
  "我已经给你们讲过了,"巴加内尔说:"37度纬线穿过南美洲之后,就是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我觉得文件里没有一个字眼是跟这个群岛的名字有联系的."
  大家经过仔细检查,不得不承认这位地理学家说得对,因而丢下这个群岛.
  "再继续往下看,"巴加内尔又说,"出了大西洋,我们就到了好望角,比37度低两度,然后我们就进入了印度洋.我们在路上只能碰上阿姆斯特丹群岛.那 我们再和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一样,再在文件上检查一下吧."
  大家又仔细查寻了一番.最后,把阿姆斯特丹群岛也放弃了.不论英文.法文和德文文件,不论是完整的或不完整的字样都与印度洋中这群岛屿无关.
  "现在,我们到了大洋洲了,"地理学家又说,"37度线穿过澳大利亚大陆,从百奴依角进去,从吐福湾出来.我想你们和我一样,认为英文文件中的stra和法文文件中的austral,都适合于澳大利亚(Australie)这个字.我不用多说了."
  很快每个人都赞成地理学家的结论.把出事地点的可能性都集中在他这方面来了.
  "再往前看,"麦克那布斯说.
  "再往前看,"巴加内尔回答,"地图上旅行容易得很.离开吐福湾经过大洋洲东面的那片海峡是岛国新西兰.起先,我提醒大家注意,法文文件上的continent一词是指'大陆,的意义.因为新西兰只是一个小岛,格兰特船长不可能逃到那上面去.虽然如此,我们还要多多的研究.比较一番,看看有没有是新西兰的可能."  
  "绝不可能!"船长立刻回答,"我把文件和地图都仔细观察过了."
  "不可能,"别人都这样说,包括少校在内,"不可能,扯不上新西兰."
  "现在,"巴加内尔又说,"在新西兰岛和美洲海岸远隔万里的海洋之间,在南纬37度线只穿过一个荒芜人烟的小岛了."
  "叫什么?"麦克那布斯问道.
  "你来看地图,叫玛丽亚一泰勒萨岛,我在这3个文件中没找到这个名字的什么痕迹."
  "是的,的确没有任何痕迹."爵士应声说.
  "朋友们,我们来商量一下,如果说有把握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在澳大利亚大陆上?"
  "这很明显啊!"全体乘客和船长一致赞同.
  于是,爵士问:"门格尔,煤和石油是不是都够用了?"
  "足够了,阁下,我在塔尔卡瓦诺大量补充过了,而且我们到好望角也极容易补充燃料."
  "那好,开船到......"
  "我还有个意见,"麦克那布斯打断了爵士的命令.
  "你说罢,少校先生."
  "不论大洋洲能否保证我们成功,我们都在透利斯探达昆雅和阿姆斯特丹停留一天,好吗?这两个群岛都在我们的航行路线上,用不着拐弯,或许还可以搜寻一下不列颠尼亚号在那里沉没的痕迹."
  "多疑的少校,你还在固执己见!"地理学家叫道.22.重踏征途
  澳大利亚的百奴依角和美洲的哥连德之间,相差196个经度,假如游船沿赤道航行,要走6350公里.但由于地球是圆的,他们的船沿南纬37度前进,航程可以减小到5200公里.从美洲海岸到透利斯探达昆雅岛是1140公里,如果顺风的话,船长计划能在10天之内完成航行.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当天傍晚,风势明显减弱,然后又转为西风,邓肯号在一片平静的海洋上充分展示了它优越的性能.
  乘客们坐在船上,很快恢复了往常的习惯,他们离开船还不到一个月.离开太平洋的波涛之后,很快进入了大西洋,除了细致分辨以外,所有的波涛都大致相同.难以驯服的大海曾经那样严酷地考验过他们,现在却在配合起来帮他们的忙.大洋是宁静的,风向也正好,全部的船帆都在西风的护送下,协助着那锅炉中永不疲倦的气力.
  航行进行顺利,既未发生枝节,也未遭逢意外.大家满怀信心地等待大洋洲海岸的出现,可能渐渐变成现实.大家热烈地谈论着格兰特船长,仿佛游船要开到商埠接他回来一样.他的房间及其伙伴的吊床也准备好了,玛丽小姐特别高兴,亲手为父亲布置卧室,并且加以美化.这卧室是奥比尔先生让出来的,他现在移到自己太太房间里去了.卧室的隔壁就是那位地理学家在苏格提亚号上预定的"六号房".
  这位博学的巴加内尔先生经常躲在"六号房"中,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在写一部著作,叫做幡帕斯草原印象记.人们常听到他用激动的声音读着他那铿锵有力的文句,读完之后,才在那笔记本的上写下来;不只一次,他写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就向希腊神话中的史神克丽欧和诗神珈丽奥卜寻找灵感.
  地理学家向希腊的那些司文艺的女神求灵感,并不瞒人.女神的首领阿波罗十分乐意那些处女们帮助我们的学者而离开她们的仙宫.海伦夫人也常常实心实意地庆贺他的成功.
  麦克那布斯看他和希腊司文艺的女神交往,同样也赞同他.
  "不过,"少校又时常补充道,"千万不要粗心大意,我亲爱的学者,如果你要学英语的话,千万不要拿起一本中国语法书来读!"
  船上的生活就是这样圆满.爵士和夫人都留心着门格尔和玛丽小姐的举动.他们觉得两人的行动配合十分默契,但,这位船长先生不肯说破这层关系,还是任其自然的好.
  "将来格兰特船长对这事会怎么想呢?"爵士有一天问夫人.
  "他一定认为门格尔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我亲爱的爱德华,而他这样想没错."
  这时候,游船一直驶向自己的目标,离开哥连德角五天以后,即11月16日,刮起了一场十分凉爽的西风;非洲南端是经常刮东南逆风的,要绕过好望角的船只要是遇上西风就会很顺利.因邓肯号拉起了全部的帆篷:主帆.纵帆.前帆.顶帆.樯头帆,各种辅帆和辅帆一齐张开,帆索扣在左舷上,以惊人的速度飞驰着.船首劈开向后飞逝的波澜,螺旋桨几乎都碰不到水,邓肯号仿佛在参加滑水竞赛似的.第二天,洋面上漂满了长大的海藻,活象一个无边无际的青草池塘.人们简单认为是北大西洋那种由邻近大陆冲下来的残树断草聚集而成的"藻海"被人搬到了这里.过去,莫利船长曾提醒要特别注意这种情况.那位地理学家拿阿根廷的草原和这"藻海"相比,再恰当不过了.邓肯号在这种草原中滑行,速度稍慢了一些.
  24小时后,天刚亮,了望的水手叫了起来:"陆地!"
  "在哪里?"正值班的奥斯丁问.
  "迎风的方向!"水手用手指着.
  这一声音让船上的客人都激动起来,甲板上站满了人.一会儿,一个大望远镜从顶楼先伸出来,后面紧跟着地理学家.巴加内尔把他的工具也架起来,向指示的方向观察,但看不出任何象陆地样的东西.
  "看云里呀,"船长对学者说.
  "果然,"巴加内尔回答,"好像是座山峰,几乎望不见."
  "那就是透利斯探达昆雅岛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巴加内尔说,"我们相距不过68公里,因为这个岛海拔2100米,在这样的距离正好可以看见."
  "对的,"门格尔船长回答.
  几小时过后,那群很高很陡峭的岛屿在天边上被清楚地看见了.透利斯探达昆雅岛的黑黝黝的圆锥形顶峰在旭日初升彩霞缤纷的晴空中显露出来.没一会儿,主岛便从那片石林中显出原形,整个岛群形成一个向东北倾斜的三角形,主岛在三角形的顶部.
  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的中心位于南纬37度8分和西经10度44分,它的西南17公里为无路岛,东南8.5公里为莺岛,这两个小岛依偎着主岛,在这部分洋面上形成了一个渺小而孤悬的岛屿群.傍晚时分,船上测定了两个主要地点作为认路标志,一个是无路岛的一角......活象一只帆船的岩石,一个是莺岛的北端......活象一座残垒的小屿.午后3点钟,邓肯号向群岛的法尔默思湾驶去.这个湾,由援助岬挡着西风,风平浪静,是个优良港口.
  那里停着几只猎捕海豹和其他海兽的捕船,由于这一带海岸上,有各式各样的海兽,不计其数.
  船长忙着找个合适的停泊地,因为这一带的港外停泊场受西北风和北风的袭击,十分危险,英国双桅船裘里亚号就是1829年沉没于此.邓肯号驶到距岸半公里,在一个海底多暗礁.水深8米的地方停下来.乘客们立即登上大艇,在一片细黑松软的沙地上着了陆.
  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的人民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它位于海湾的深处,在一条水声潺潺的山溪的岸旁.村里大约有50所的房屋,相当清洁,依照规则的几何图排列着,形成了英国式建筑的典范.在这座象模型一样小城后面伸展着15平方公里的平原,平原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火成岩,火成岩层上矗立着那圆锥形的高峰,深入云霄2130米.
  爵士受到当地总督的接待,这是一个受好望角英国殖民政府管辖的地方.哥利纳帆立刻向他寻问哈利.格兰特和不列颠尼亚号的情况.但这两个名字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这个群岛不是交通要道,所以船舶往来甚少.自从1821年白郎敦霍尔号在无路岛触礁失事以后,还有两只船曾在这个海湾沉没过:一只是1845年的卜利莫奎号,一只是1857年的美国三桅船菲列德尔菲亚号.这群孤岛记载的船舶失事只有这三起.
  爵士并不希望得到什么确切的线索,他问问总督只不过是内心稍安罢了.他甚至派人划着船上的快艇绕岛巡视一周,这岛不过15平方公里,就是再大3倍,也不能把一个伦敦或一个巴黎装下去.
  在爵士去向总督打听的时候,乘客就在村子和附近海岸上散步.群岛上共150多人,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他们在这里和当地及南非的黑种人通婚,这些妇女丑陋到了极点.
  这些旅行者一踏入陆地,便感到十分快乐,他们散步到毗连平原的海岸.平原上种着农作物,只一部分土地耕种过,其余的地方都是一连串的喷石悬崖,它们高峻而贫瘠,居住着千千万万的信天翁和呆头呆脑的企鹅.
  参观的人们考察过这些火成岩之后,就向平原走去,山上的冰冻积雪融成了活水,形成了许多溪流,到处是潺潺的水声;青葱的灌木丛点缀着地面,一眼望去,树丛里鸟儿如同花儿一样多;只有一棵高8米的鼠李树和一些庞大的木本苇科植物......"屠色"草在那片青青牧场上直立着;此外还有多蔓而结着辣果的巴西蔷薇,枝条坚壮.纤维纠结着的狮子头草,常青的灌木,清香扑鼻.沁人心脾的灰灰菜,和苔藓.野芹.凤尾草.这些都是当地特产植物,种类不多,但很茂盛.人们为有个永恒的春季把所有的温柔都向这个得天独厚的孤岛倾泻.地理学家赞美着,认为这就是法国文学家费纳龙所歌颂的著名仙岛奥吉吉.他建议海伦夫人在岛上找个仙洞住下,学习那可爱美丽的女神珈丽莎,来做岛上的主人,至于他自己,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个服侍女神的小仙女.
  散步的人们赞赏着,谈笑着,傍晚才回到船上.村子的四周放牧着的牛羊;田地里种着最近40年才被带上岛的麦子.玉米和蔬菜,这些植物长势喜人,从田里一直蔓延到都城的街道上来了.
  当爵士回船的时候,邓肯号派出的巡查艇也回来了.它们只需几个钟头就绕岛兜了一圈,但在路上没找到格兰特船长的任何痕迹.因此,这次旅行结果,除了让人们把透利斯探昆雅群岛从寻访计划中删掉外,没有任何收获.
  邓肯号本可以离开大洋洲的这群岛屿向东继续进发,然而当晚并没有开船,因为爵士同意他的船员们猎一场海豹(这种动物有人叫它海牛,有人叫它海狮,有时又叫它海熊或海象).这里的海豹确实太多了,把法尔默湾的沿岸海域塞得水泄不通.以前,这里还有许多北极鲸鱼,但是猎捕的人太多,赶的赶,叉的叉,以致于现在几乎快绝迹了.相反地,那些两栖动物成群结队地随处可见.邓肯号上的船员们决定利用晚上的时间大干一场,再利用次日白天把它们熬的油储备起来.
  因此,邓肯号延迟了三天,即11月20日才启航.
  吃晚饭的时候,地理学家讲了一点关于透利斯探各岛的历史,大家听了很感兴趣.他们知道了这些岛屿是在1506年被葡萄牙人透利斯探.达.昆雅发现的,他是著名的葡萄牙探险家阿布奎基的随行者之一.这个群岛被发现后,却无人问津,认为它是风暴的巢穴,事实上这种看法也不是无道理的,它的名誉并不比古巴荒岛贝尔穆德斯更好.所以人们很少接近它,大凡在这里着陆的船只,大都因为被大西洋的飓风打得实在没办法了才到这里来的.
  1697年,东印度公司的三只荷兰船在这里停泊,并测定了群岛的方位,后来1700年英国天文家哈雷又校订了一下这个方位的计算数字.从1712到1767年,又有几个法国航海家问过,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法国人拉白鲁斯,他在1758年的著名探险旅行中为研究而来这里的.
  直到那时,岛上很少有人来,所以始终无人居住,到了1882年,美国人蓝拜尔做了开辟工作.他和两个同伴在正月里登陆,勇敢地着手垦荒.好望角的英国总督听说他们发达起来,建议给他们保护.他们接受了,因而在自己的草棚上挂上英国国旗.这个小国中有两个臣民:一个是老意大利人,一个是葡萄牙的黑白混血儿."国王"蓝拜尔似乎很容易把"小王国"和平地统治下去,不料有一天,他在巡视王国海岸时,竟不知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到海里淹死了.到1786年,拿破仑被囚在大西洋中的圣赫勒拿岛上,英国为了监视他,派了一支部队驻在防亚森森岛,一支部队驻在防透利斯各岛,后者的士兵是由好望角的一个炮兵连和一队霍吞脱族的士兵组成.他们一直驻防到拿破仑死于那个荒寂的岛上,才被调回好望角.
  "后来只剩下一个欧洲人,"地理学者补充说,"他是个上尉,苏格兰人......."
  "啊!是个苏格兰人!"麦克那布斯说.少校对于同胞总是特别的关心.
  "是的,他叫威廉.格拉斯,"地理学家回答说,"留在岛上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两个霍吞脱人.不久,又有两个英国人来到岛上和他们一起生活,一个是水手,一个是太晤士河上的渔夫,他们曾在阿根廷军队中当过骑兵.后来,在1891年白朗敦霍尔号沉没以后,一个脱险的旅客和他年轻的妻子也流落此地.当时,岛上只有六个男人,两个女人.1899年有了7个男子,6个女人和4个小孩.1905年人口达到40人,现在又增加了3倍."
  "许多国家都是这样形成的呀,"爵士说.
  "为了使透利斯探各岛的历史更完整,我还要补充一句,"地理学家嚷道,"我觉得此岛有点和南大平洋中的胡安斐岛一样,称为鲁滨逊之岛.因为,如果说胡安斐岛上曾有两名水手流落过,在这个群岛上曾流落过两名学者.1793年我的同胞,博物学家瞿卜第.杜阿尔在岛上采集植物标本,采得兴奋,迷了路,直到船长起锚时才摸上船.1824年,亲爱的阁下,你的同胞能干的画家依耳,被丢在岛上过了8个月.他的船长忘记了他没有回船,便把船开往了好望角."
  "这个船长真粗心大意,"麦克那布斯应声说,"你们俩个一定是兄弟吧?"
  "兄弟倒不是兄弟,少校先生,不过,他那样粗心大意是配当我弟弟的!"
  地理学家的这个回答结束了这场谈话.
  晚上,邓肯号的船员们打了一场好猎,50多只大海豹送了命.爵士既准许打猎,当然也让船员们享受了丰收的喜悦.因此第二天大家把这些值钱的动物的皮剥掉熬油.自然,乘客们把空闲时间消磨在登陆游览上.爵士和少校挎着枪,想打些野味助兴.他们一直步行到山脚,那里遍地是岩石碎块,是黑色多孔的喷出岩,经过风化的残骸,是火山的遗迹.山脚是从无数摇摇欲坠的岩石堆里钻出来的.因此,那座圆锥形的高峰的形象,是不难想象的.英国船长卡尔氏认为这是一座死火山,是有道理的.
  我们的猎人看到几只野猪,但仅有一只被少校麦克那布斯击毙了.爵士仅仅打了几只黑竹鸡,带回去让厨师做了一道绝妙的菜.远处还有几只山羊在高原的山顶上隐约可见.至于英挺.大胆.敏捷,连狗看见都害怕的山猫,它们在岛上繁殖得特别快,将来总有一天要变成了不起的山大王.
  晚上8点钟,大家都回船休息了.晚上,邓肯号就离开透利斯探达昆雅岛.
  门格尔船长要求在好望角上煤,所以,他不能不离开南纬37度线,向北走两度.邓肯号在信风区下面航行,遇到强大的西风为它送行.不到六天的功夫,透利斯探岛和好望角之间的700公里便走完了.11月24日,下午3点,在船上便望到了桌山.过了一会,船长就测定了信号山的方位,它是海湾入口处的标志.不到8点钟,船开进了海湾,在开普敦港抛锚了.
  巴加内尔是地理学会会员,自然知道好望角是被1486年葡萄牙海军上将狄雅兹第一个发现的,1497年葡萄牙著名航海家霍斯哥达伽马曾绕过这里.并且,喀孟斯的卢夏歌所歌颂的正是这位伟大的航海家,巴加内尔这位赫赫有名的地理学家怎能不知道呢?关于这一点,他是发表过一点意见:他说狄雅兹发现好望角是在哥伦布第一次航行的前6年,如果狄雅兹当时绕过了好望角,美洲的发现可能会无限期地推迟下去.因为欧洲与东印度之间的航线,绕过好望角而往前,是最短最好路线.那位伟大的热那亚航海家之所以开着船往西寻找,就是想找到一条通往"香料之国"的捷径呀.所以,好望角一绕过,这条捷径便找到了,他往西探险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就不再做那无意义的探险旅行了.
  开普敦位于开普湾的深处,是1652年荷兰人凡.利百克建立起来的.它是英国重要的殖民地首府,这片殖民地在1815年签定条约之后归属英国管理,邓肯号上的乘客利用停泊时间上岸去游览了一番.
  乘客们只有12小时可以参观,因为门格尔船长只需一天时间上煤,他想在26日清早开船.
  开普敦全城并不大,游览不需十分多的时间.城市分布象一个分成方格的大棋盘,在大棋盘上活动着3万人,有白人,有黑人,他们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国王.王后.骑兵.小卒,也许还有丑角.至少,那位地理学家是这样形容的.开普敦并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无非是看看东南角耸起的堡垒.总督衙门的花园.证券交易所.博物馆及狄雅兹最早发现好望角时树立的一个十字架石碑.人们看过这些之后,只用再品尝一下当地特产......"彭台"酒,除此而外,别无可留恋的.我们的旅行家们也是这样做的,第二天一清早,他们就航行了.邓肯号拉起了触帆.三角帆.主帆.前帆,几个小时之后就绕过了著名的"风暴角",就是被那乐观的葡萄牙国王约翰二世硬改名的地方,改为"好望角".
  海平风顺,从好望角到阿姆斯特丹共计1600公里,大概10天内可以走完.旅行家们在海上比在幡帕斯草原上幸运的多,过去风和水在陆地上曾联合起来和他们作对,但现在却配合起来帮着他们前进,他们对自然界再也没有抱怨的道理了.
  "啊!海洋啊!海洋!"那位地理学家不住地说,"海洋才是人类的用武之地啊!船只真正是文明的媒介啊!你们考虑一下,如果地球上没有海洋,人们到20世纪还不能认识它的面积的千分之一!你们再看看吧:在西伯利亚的森林里,在中亚细亚的平原里,在非洲的沙漠里,在美洲的草原里,在大洋洲的矿山里,在两极严寒的冰区,所有这些地方,人们几乎不能钻进去冒险,最大胆的人也会退缩,最勇敢的人也会被吓倒.总之,此路不通.交通工具不够,炎热.疾病和土人的强悍又构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11公里的沙漠就使人们'至老死不相往来,,它比270公里的海洋的阻力还要大!在两个遥遥相对的海岸上,人们有'天涯若比邻,的感觉.但是只要隔上一片森林,便互相成为异类了!英国和澳大利亚相距甚远,却仿佛是疆界相连,而埃及和塞内加尔则仿佛相距几百万公里,北京和彼得堡则仿佛离我们很遥远.我们今天穿过一片汪洋大海比穿过非洲的撒哈拉沙漠容易的多,正如美国的莫利舰长所说的,全世界各大陆之所以能够建立起来友好的关系,多亏了海洋才会这样啊!"
  地理学家热情奔放地演说着,连麦克那布斯对这篇"海洋颂"也没批驳一句.是啊,如果为了寻找哈利.格兰特,人们要沿着37度纬线在陆地上前进,这种困难的工作根本不会有人尝试.幸亏地球上有海洋,能把我们的航海家从一片陆地运到另一片陆地.12月6日,天刚亮,一座新的山峰从波涛的怀抱中升出来了.
  那就是阿姆斯特丹岛,它位于南纬37度47分和东经77度24分,天气晴朗的时候,圆锥形的高峰在25公里外都可以看见.到了8点钟,高峰的轮廓还看不太清,望去和特内里夫峰十分几乎一样.
  "因此,"爵士说,"这高峰和透利斯岛相似."
  "你的推断完全正确,"那位地理学家回答,"依据几何原理,若甲乙两岛同丙岛相似,那么甲乙两岛也相似.我还要说一句,阿姆斯特丹岛也和透利斯岛一样,过去和现在都一直富有海豹和鲁滨逊一类的人物."
  "鲁滨逊随处都可以看见吗?"海伦夫人问.
  "可不是吗,夫人,"地理学家回答,"我所知道的岛屿中,很少没有类似的漂流事件的,在您那不朽的同胞狄福写鲁滨逊漂流记以前,早有与这差不多的奇闻异事了."
  "巴加内尔先生,"玛丽小姐说,"我向你提一个问题行吗?"
  "提两个都行,亲爱的小姐,我一定答复你."
  "那么,"那少女又说:"如果你被流放到荒岛上,你怕吗?"
  "我怎么会怕?"地理学家叫了起来.
  "得了,我的朋友,"麦克那布斯说,"你不会说被丢在荒岛上是你最热烈的愿望吧?"
  "这话我倒不会说,"巴加内尔说,"不过,如果真有这种遭遇,我并不讨厌.我就重新安排生活,靠捕鱼打猎为生,夏天住在树上.冬天住在山洞里,我会有仓库储备我的东西.总之,我能够自己开发孤岛的."
  "你一个人能够开发吗?"
  "如果真有必要,我就一个人开发好了.不过在世界上,人真的会有孤独的时候吗?他就不能在动物界找些个朋友吗?比如说,驯服一只小山羊,养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或一只可爱的猴子.万一再来一个伙伴,正如鲁滨逊遇到那忠实的礼拜五一样,你的生活不也很美满吗?两个朋友在一个孤岛上,那就是幸福啊!如果少校和我......"
  "谢谢你,"麦克那布斯赶快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劲头学鲁滨逊,而且我也学不象."
  "亲爱的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向他说了,"您又是被想象力送到云端里去了吧,现实和梦想毕竟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您只是说想象中的鲁滨逊,先由人家给他选好一个孤岛,然后把他小心地运上去,大自然待他又象待娇生惯养的孩子,您只是朝事物好的一方面想啊!"
  "怎么!夫人,您以为人在荒岛上会不高兴吗?"
  "我不相信.人生来就是要过社会生活的,不是离开人群去过孤独生活的.孤寂使人只能产生绝望的情绪.在开始,一个人刚从海涛里爬出来,由于物质生活的忧虑,生活安全的需要,或许他想不到别的地方去,眼前的困惑使他想不到未来的威胁.然而,当他一感到孤独一人看守荒岛,既无希望重回故国,又无希望重见亲人,他会如何感想呢?他是如何痛苦啊!他的孤岛就是他的世界,全人类只有他一人,死到临头的时候,仿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在世界的末日里.这种在孤独生活中的死是吓人的啊!您还是信任我吧,巴加内尔先生,你还是不做这样的人好."
  这位地理学家不得不承认海伦夫人的话有一番道理,谈话依然在孤独生活上打转,一直到邓肯号停在阿姆斯特丹岛距岸1公里的海面上才告结束.
  孤悬在大西洋上的这群岛屿由相距50公里的两个岛屿组成:北边是阿姆斯特丹岛(或称圣彼得岛),南边是圣保罗岛.可是,这里我们应该提及,这两个岛的名字常被地理学家和航海家弄颠倒.
  这两个岛是1796年12月被荷兰人弗拉明发现的,后来丹特尔加斯陀,带着渴求号和探求号去寻找拉白鲁斯的时候又侦察过此岛.两岛名字的混淆便是从丹特尔加斯陀开始的.在地图里把海员巴罗和波丹两岛名字标错,以致后来霍斯保.品保通以及其他地理学家都把圣彼得岛说成圣保罗岛,把圣保罗岛说成圣彼得岛.1859年奥地利军舰诺伐拉号作环球航行时,航员们才开始改正这个错误.这次巴加内尔又着重强调了一下.
  圣保罗岛位于阿姆斯特丹岛以南,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是由一座火山锥形的山构成,或许在远古时代是座火山.它的北面是阿姆斯特丹岛,岛周围有20公里,生长了几个自愿离开家乡过无依无靠生活的人,他们已经过惯了那种可怜的生活.他们是渔场的看守人,而渔场却归波旁岛上的商人奥陀凡先生独有.这位没有获得欧洲列强承认的岛主,每年可以获得年俸7万5千到8万法朗的厚利,因为他叫人在那里捕"唇指鱼",捕着鱼就腌起来,然后大批运出去卖.
  应该提到,阿姆斯特丹岛天然属于法国并长期归它所有.它以早先,它以最初占领权的关系,属于波旁岛圣德尼城的航主卡曼先生的;后来,按照某一国际条约规定划给了波兰人,波兰人用了马达加斯加岛的奴隶在这里垦殖.说属于波兰人的就相当于法国人的,所以这个岛又落在法国人手中.
  1864年12月6日当邓肯号停泊在这个岛的海边时,岛上的人口只有;一个法国人和两个黑人,3个人都是那位岛主兼行商雇用的伙计.因此,地理学家有幸遇到可敬的维奥先生,又有机会与同胞握手了.维奥先生很老,这位"忠厚长者"很客气地招呼了岛上的贵宾.他能接待一些可爱的外宾,这对于他实在是一个幸福的日子.阿姆斯特丹岛只有捕海豹或极少的捕鲸人光临,这些人总是很粗鲁,他们天天和鲨鱼打交道,不会有什么修养的.
  维奥先生向客人介绍了他的臣民,就是上面提到的混血儿,他们是岛上的所有人口.此外,还有几头躲在窝里的野猪和上千只呆头呆脑的企鹅.他们的住房位于西南部一个自然形成良港的深处,这个港口是由于山崩形成的.
  早在奥陀一世统治以前,阿姆斯特丹岛已有沉船的先例了.巴加内尔讲述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开头就说:"两个苏格兰人在阿姆斯特丹的漂流记",它引起了听众极大的兴趣.
  那是1827年.英国船巴米拉号从岛前经过,远远望见岛上有一股浓烟直冲云霄.船长发现了遇难者的求救信号.他派小艇接回来两个人:一个青年,叫贝纳,22岁;另一个叫卜罗夫,四十八岁.这两个人已不能看出是人了.18个月来,几乎没吃东西,没喝淡水,只靠蚌类维持生命.他们把随身带的钢针敲了弯钓鱼,有时捉头小野猪,有时整整好几天滴水未咽.他们用打火石生着一堆火,就和古罗马神庙里的司灯女神一样,经常守护着,生怕它熄灭,出去时也带着火种,仿佛是个无价之宝.就这样,他们在艰苦与疲惫中煎熬着.他们俩是被一只捕海豹的帆船送上岛的,按着渔业中的习惯,他们应在岛上住一个月,捕海豹.剥皮.熬油,后来有人派船接回他们.但是,5个月过去了,来接他们的船却没有出现.一天,一只到凡第门去的船希望号来岛靠岸,但船长不晓得为什么不讲义气,拒绝这两个苏格兰人的请求,把船开走了,连一块饼干或一口淡水都没留下.如果没有巴米拉号打这里经过,把这两个可怜虫救上船,他们肯定丧生无疑.
  阿姆斯特丹的历史......如果一座荒岛也有历史的话......记载的另一个事件就是裴龙船长的遭遇.这是一个法国人,他的历险也和那两个苏格兰人一样的开始,一样的完结:先是自愿来这个岛住些时候,接着,也是预先约定的船只没有按期接他们,过了40个月无人问津,最后一只外籍船被风吹到了岛屿旁边.不过,在裴龙流落期间发生了一幕流血斗争,有点象丹尼尔.狄福小说中的主人公鲁滨逊回岛时的情形.
  裴龙带着两个英国人和两个法国人......共4名水手,他们准备用15个月的时间猎海狮.但是,15个月过去了,船还没有来,粮食却渐渐没了,国际间的关系也不易维持了.两个英国人反叛偷袭法国人,如果少了那两个法国人帮助,裴龙一定遭毒手.从这时起,敌对双方日夜互相监视,时刻不离武器,彼此互有胜败,双方都度日如年,过着困苦而焦急的生活.一个无聊的国际问题把这几个不幸的人在这座荒岛上分成势不两立的阵营,要不是一条英国船将他们救起,"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以上就是岛上发生过的流落事件.阿姆斯特丹岛已经两次成为被抛弃的海员之家了,而这些海员又两次在这里被老天爷从苦难与死亡中解救出来.但是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船只在这里失事了.如果有的话,总有点残余的东西冲到沙滩上的,失事的船员们也许会逃到维奥先生的渔场里来的.然而,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从来没有机会对海上遇难者显示一下好客的情怀.什么不列颠尼亚号,什么格兰特船长,他丝毫不知.很明显,阿姆斯特丹和圣保罗岛都不是格兰特船长的出事地点.
  爵士对那位老人的回答,既不惊讶,也不扫兴.因为他和他的旅伴们几次停留的地方,都没有格兰特船长的踪影.不过,他们只是想证实因为格兰特船长确实不在南纬30度纬线上,如此而已.因此,门格尔船长想第二天继续出发.
  乘客在岛上一直游览到夜晚.岛上的风景引人入胜.但是岛上的动植物,就是最好写长篇大论的生物学家也难以写出一页纸来所剩无几.所谓的兽类.禽类.鱼类.鲸类,也只是几只野猪,一些积雪鸡.信天翁.鲈鱼和海豹罢了.温泉和含铁质的矿泉到处从淡黑色的岩缝里冒出,在水面上升起浓密的水烟,其中几处水温很高.船长拿温度计一试,竟达摄氏80度.从相距几步远的海里捕着鱼,拿到这种近乎沸点的温泉里,煮几分钟就变成美餐了.这样巴加内尔也就不敢跳进去了洗他那身子.
  大家高高兴兴地游览一番.夜晚,爵士向那位忠厚长者维奥先生告辞.大家都向他祝福,祝他在岛上一切都称心如意.那老人也回谢他们,祝福他们一路平安,顺利到达寻访成功.接着,他们就上邓肯号的小艇回船了.

  第七章
  23.探求失踪范围
  12月7日,凌晨3点钟,邓肯号的锅炉隆隆响起了,水手转动辘轳,船锚随着辘轳的转动吊起来,离开那小港的沙底,回到锚架上,螺桨开始转动,游船再次入海了.8点钟,乘客们登上了甲板,阿姆斯特丹岛已经在天边的云雾中逐渐看不见了.这是沿37度旅行的最后一次停泊,距大洋洲海岸只有1620公里了,只要西风能维持10天,只要在海上没有什么意外,邓肯号就可以安全到达要去的地方了.
  玛丽小姐和弟弟罗伯尔看到海上怒涛,心里不免有些感伤,这些波涛或许是格兰特船在失事前几天冲破过的呀,也许就在这里,格兰特船被打坏了,船员不见了,只有父亲一个人和印度洋上的风暴作斗争,结果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遥远的海岸.船长在海图上画出各股海流的流向给那少女看.其中一股是......印度洋的横贯海流,有强大的势力,自西向东.向大洋洲流去,因此,也许不列颠尼亚号桅杆被打断了,舵失调了,也就是说,船在海和天的暴力之前完全解除了武装,只有随着这海流向前面的海岸奔去,被撞得"粉身碎骨".
  然而,这里有个问题.据商船日报记载,格兰特船长的最后消息是1862年5月30日自卡亚俄发出的,那为什么不列颠尼亚号离开秘鲁海岸只有8天,6月7日便进入印度洋了呢?巴加内尔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合理的答复,即使最好持相反观点的人也不会反对.
  那是12月12日的晚上,离开阿姆斯特丹岛的第6天了.哥利纳帆夫妇.格兰特姐弟.少校.船长都在楼舱里闲聊.和平时一样,不列颠尼亚号是全体人员唯一的心事.正在谈的时候,提出了上面的问题,这一提,大家仿佛往头上泼了一盆凉水.
  巴加内尔猛不防爵士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立刻把头抬起来.而后,一言不发地去找那份文件.他回来的时候,只耸了耸肩,仿佛被一个"无所谓的小问题"难住了似的.
  "你耸肩,我亲爱的学者,那就是说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也出现差错了,如果这样,你也总得有个答复吧."爵士说.
  "不要急,"地理学家说,"我先向船长问个问题."
  "说吧,巴加内尔先生,"船长说.
  "一只快艇能不能在一个月内从美洲到大洋洲的太平洋内穿过?"
  "可以的,假如以每天110公里的速度航行."
  "以最不可思议的速度吗?"
  "不是,快帆船的速度比这还要快得多."
  "那么,好了!"地理学家又说,"文件上的'6月7日,几个字中空隙比较大,它真的6月7日呢?!假如海水把'7,字前面的一个数字侵蚀掉了,原来是'6月17日,或者'6月27日,,问题不就可以得到解决了吗?"
  "对呀!"海伦夫人回答,"从5月31日到6月27日......"
  "不列颠尼亚号有充分的时间穿越太平洋到达印度洋!"
  大家都十分满意地接受了博学的地理学者的这个解释.
  "又弄明白了一点!"爵士说,"还多亏了我们这位朋友的帮助.我们现在只有到大洋洲,的西海岸上寻访格兰特船长的踪迹了."
  "一定是在西海岸吗?"门格尔问着.
  "是呀,船长说的对,文件中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失事的船只在西海岸而不在东海岸.因此,我们的寻求目标应放在37度纬线的大洋洲海岸的东西两端."
  "这样,不是又出问题了吗,爵士先生?"玛丽小姐问.
  "啊,没有的,小姐,"船长赶快回答.他的话解除了玛丽小姐的顾虑."阁下请注意,假如不列颠尼亚号在大洋洲东岸停泊的话,他应该很快得到救援和帮助的.因为这一带几乎所有人是英国人,住的都是英国侨民.格兰特船长走不到16公里路便可以遇到同胞."
  "是的,门格尔船长,"巴加内尔说,"我同意你的见解.假如在东海岸的吐福湾,在艾登城,格兰特船长不会在英国移民区找到一个栖身之处,而且还会找到交通工具回到欧洲."
  "这样看来,"海伦夫人说,"我们假如到大洋洲的西海岸,遇难后的船员就不会找到同样的可以生活得很方便了?"
  "是的,夫人,"地理学家回答,"那一带海岸荒漠没有一条路通往阿德雷得或是墨尔本.如果格兰特船触礁失事了,它得不到救援,就跟在非洲那不通人情的海滩上失事一样."
  "那么,"玛丽小姐问,"我父亲两年来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我可爱的小姐,"地理学家回答说,"你总认为船只失事以后,你父亲是在大洋洲登陆不成问题是不是?"
  "巴加内尔先生,是的."
  "那么,一登陆以后,格兰特船长那为什么办了呢?我猜测无非有三种可能:要么和他的同伴们到了英国移民区:要么落到当地土人手中;要么就是在大洋洲中的沙漠中迷失......"巴加内尔讲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停住了,看看人们的眼色是赞同抑或反对这种猜测.
  "继续说下去吧,先生,"爵士对他鼓励.
  "首先,"他继续讲往下,"我否定第一种推测.因为格兰特船长不会跑到英国移民区去.否则,他的安全根本不是问题,早该回到故乡和亲人团聚了."
  "可怜的父亲啊!"那少女自己说给自己听,"他离开我们整整两年了."
  "让巴加内尔先生继续说呀,姐姐,"小罗伯尔说,"他最后会告诉我们......"
  "唉,我的孩子!我并不能告诉你们什么确切的情况.我所能肯定的,只是你父亲落到大洋洲土人手上做了俘虏,或者......"
  "这些土人会不会......?"海伦夫人着慌了.
  "您放心,夫人."他知道海伦夫人想要说什么."这些土人虽然未经开化,很愚笨,可是生性温和,不象他们的近邻新西兰岛上的土人那么好杀成性.要是遇难船员被他们俘虏过去了,他们是不会有生命威胁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有旅行家异口同声地肯定过:大洋洲土人最怕让人流血,有好几回,旅行家和他们联合起来,打败了成群被流放的囚徒的袭击.他们很忠实可靠,相反那些囚徒却惨无人道."
  "你听见巴加内尔的话了吧?"海伦夫人对玛丽小姐说,"假如你父亲落入土人手中,我们会找到他的,而且那些文件也似乎告诉我们,他是落入了土人手中."
  "如果他是在荒漠里迷失了呢?"那少女接上一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地理学家.
  "迷失了,我们也会找到他,是不是,朋友们?"那位地理学家信心十足地回答她.
  "毫无疑问,"爵士在扭转谈话的悲观趋势."我不相信人类真的会迷失方向......"
  "我也不相信,"地理学家再次确定了他的说法.
  "那么,大洋洲大吗?"小罗伯尔问.
  "大洋洲么,我的孩子,大约有775万平方公里,大概相当于欧洲的五分之四那么大."
  "有那么大吗?"麦克那布斯不信.
  "当然有那么大,少校先生,最多不过一码之差罢了.文件上写明了'大陆,两字,你总该相信这片陆地有资格接受'大陆,的名称吧?!"
  "如果有这么大,那当然可以称之为'大陆,了."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句,"巴加内尔又说:"旅行家在广漠地区迷失的先例很少.我知道的只有雷沙德一人,至今下落不明.在我动身的前些时候,在地理学会上听说已经找到他的行踪了."
  "难道澳大利亚大陆还没有被完整勘探过吗?"海伦夫人问.
  "还没有,夫人.还差得远呢!人们对这片大陆的内部情况不如对非洲知道的多,然而,这并不是人类的过错,而是上帝不承认探险家.从1606年到1862年,在大陆内地或沿海从事勘探工作的不少于50人."
  "啊,50多,"麦克那布斯带着不肯定的神情说.
  "是的,不相信吗?少校先生,我是把冒险试航的船员和去大陆探险的旅行者全都包括在一起的."
  "那50也太多了些吧?"少校反驳说.
  "你说太多,我还嫌少哩!"地理学家总是这样,当别人和他唱反调时,显得格外高兴.
  "那你说出来!"
  "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可以马上说出他们中的50个人来."
  "啊!冷静点,地理专家,我们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少校,你敢用你的马枪和我的望远镜赌一回吗?"
  "我有什么不敢,巴加内尔,如果你坚持的话?!"
  "好!一言为定!如果你输了,就不能再用马枪打羚羊,打狐狸了.除非是我借给你你才可以用.不过,你真要借,我还是会借的."
  "巴加内尔,结果还未可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赢我."
  "那么,我们开始吧,"那位地理学家提高嗓门,"女士们,先生们,请你们当中间人.你,小罗伯尔,做计数员."
  哥利纳帆夫妇.玛丽.罗伯尔.少校和船长,都乐起来了,等待着这次争辩的结局.这次争辩中心的是大洋洲,正是邓肯号要去的地方,这时,来谈谈它的历史,再合适不过了.因此,大家请巴加内尔马上开始显示他超凡的记忆力.
  "记忆之神尼母辛啊!"他高声叫道,"司文艺女神的母亲,给予我......你的忠实虔诚的崇拜者以灵感吧!朋友们250年前,谁不知道有个大洋洲呢!从17世纪,1606年开始,无数航海家和探险家就踏上了这片土地.就在那年,西班牙航海家奎罗斯发现了,给它取名为'圣灵的澳大利亚,.罗伯尔,快记下这个航海家的名字,我要讲第二个了."
  "记下了,"罗伯尔说.
  "同年,奎罗斯船队的副指挥托列斯一直往那块新陆地的南方去勘察.不过,重大发现却要归功于荷兰人海托治.他在西南南纬25度的地方登陆,把陆地命名为恩得拉.在他以后航海家就多了,什么齐申.厄代多尔.内兹.卡奔塔......等等."巴加内尔很快地说了一大串.
  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这就告一段落,我现在再说英国人.1680年在美洲打野牛的浪人头目,横行在南太平洋上的丹别尔,他干了很多年,苦乐参半,很幸运地逃脱死亡的勾当之后,乘西内号跑到澳大利亚的西北部.他和土人联系上了,对土人的贫穷.风俗.智慧作了完整的描述.1699年,当他回到海托治时,已是皇家海军船长了,而不再是海盗了.在此后的70年中,没有一个航海家再来这里.直到1700年,库克船长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从此,澳大利亚便打开大门迎接欧洲移民了.库克船长是个出色的航海家,共进行了三次轰动一时的航行,既遇到奇闻异事,如在奥塔喜地观察了金星贯日的情景(即金星打日轮面前穿过的天文现象),也差一点葬身海底,有一次,船触礁,几乎快要沉没,幸亏一块珊瑚嵌入了漏水的裂口,堵住了水头.他的最大发现是找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边缘海......珊瑚海,并且多次经过此地.但不幸的是,最后一次航行失事于散维齿群岛."接着,他又列举了许多著名航海家,如腓力浦船长.巴斯上校.弗得林中尉等等,向人们充分显示了他惊人的记忆力.
  这时,巴加内尔已讲得口干舌燥,口齿不灵,嗓子直冒烟.他问罗伯尔有多少个名字.
  "56了!"
  "少校,因为我还没有提到居拜雷.波根维尔.罗兹以德.维亢姆......"我还可以让你继续听.
  "够了,"这个庞大的数目把少校压倒了.
  "我还没有提到裴鲁.阔衣,"巴加内尔又数下去,如快车开动一样,"还有贝尔纳.特里加,宁可汉......"
  "请让我别再受苦吧!"
  "就数到这里为止吧,"爵士代少校求情了,"是麦克那布斯倒霉,他开始时逼人太甚,可现在已承认错了."
  "他的马枪呢?"巴加内尔带着胜利的神气问.
  "当然归你了,"麦克那布斯回答,"我虽然舍不得它,但也无奈,你的记忆力真好,就是一个枪械库你也能赢去!"
  "对于澳大利亚的过去,"海伦夫人说,"要想有人比他记忆的还清楚详细,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名或人名,一个最细微的事实......"
  "噢!最细微的事实!"少校摇摇头,表示怀疑.
  "你不信?少校先生,"地理学家喊起来.
  "我是说关于大洋洲的许多细微的事实,也许你并不是样样都知道."
  "岂有此理!"地理学家挺着胸脯说,表示很自信.
  "如果我举出一个事实你不知道,还肯还我马枪吗?"少校问.
  "你说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然!"
  "好.你说说为什么澳大利亚不是法国的领地?"
  "这个,我想是......"
  "或者,至少能说出英国人对些事提出什么道理也行."
  "我不知道,少校,"地理学家懊恼地回答.
  "道理很简单呀,只是因为你那个并不怯懦的同胞......波尔船长在1802年听到大洋洲的青蛙呱呱叫的声音,就胆战心惊,拔锚而去,一去永不回头."
  "怎么!"巴加内尔大叫起来,"在英国,大家都这么说?这纯属一个恶作剧!"
  "恶作剧,我承认,"麦克那布斯回答,"但在英国这是不辩的事实."
  "无聊!无聊!"那富于爱国心的地理学家再也受不了,"人们现在真都这样说吗?!"
  "真都这样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事实,亲爱的地理博士."爵士回答着,全场笑声一片,"可是,你怎么竟会对这个历史事实什么也不知道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我要抗议!英国人通常称法国人为'爱吃青蛙的人,.既吃青蛙,怎么又会怕它呢!真是无稽之谈!"
  "道理尽管是道理,事实总归是事实."麦克那布斯谦虚微笑着说.
  就是这样,那支夺来夺去的马枪回到它主人麦克那布斯少校手中.
  这次打赌的第三天,船长在中午预测了一下,报告说邓肯号已经到了东经130度37分的地方了.乘客们看着海图,知道和百奴依角距离很近了,心里感到十分满意.在百奴衣角和丹特尔加斯陀岬之间,大洋洲海岸象一张弓背,而37度纬线却象弓弦.要是邓肯号向赤道方向走,它很快可以到达茶坦姆角.但是此刻正在被澳大利亚大陆挡住风浪的印度洋上往东行驶.
  人们预计四天之后百奴依角便会出现在地平线上.
  直到这时为止,都是西风助备.但是,最近几天,风力有减弱的样子,现在正逐渐地落下去.12月13日,一点风也没有了,船帆紧贴在桅杆上了.
  邓肯号如果不是装着有力的汽轮机,就会滞留在这一望无际的洋面上.
  这种无风的问题可能无限期地持续下去.晚上爵士和船长谈起了这个问题.那青年船长眼见船上的煤快用完了,对风力的减弱显得不安.他把船上所有的帆都张起来,连小帆.辅帆都拉上,希望最小的风力也用上.但是,正如水手所说的,连"装满一顶帽子"的风都没有.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要抱怨上帝了,"爵士说,"无风总比逆风好!"
  "阁下说的对,"约翰船长回答,"不过,这种突然的平静正是预示天要变啊,所以我很着急.我们在季风区域的边缘上航行,从10月到次年4月是东北风,这种季风只要它稍微刮起来,我的航行必定要大大延期."
  "那有什么办法呢?!如果真的到这种地步,只好忍受着,最多不过迟几天罢了."
  "当然啦,如果逆风不带风暴的话."
  "你怕天要变吗?"爵士说着,一面看着天空,天空睛朗清澈.
  "是的,我怕天要变,"船长回答,"这话只能告诉你阁下一个人,我不愿意让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听到,惹她们慌乱."
  "你想得很周到,但有什么事情可怕呢?"
  "恐怕真的要来暴风雨.您别相信天上的表面现象,因为表面现象往往不能依靠.两天来,风雨表一直低得叫人担心,现在只有0.73米了.这种警报不能不引起注意,我在南印度洋上已"享受"过风暴的滋味了.南极冰山区蒸气的凝结产生非常猛烈的吸引力,由此就发生了极地风和赤道风的混战,造成旋风.飓风以及各种各样的风暴,船遇到了没有不叫苦连天的."
  "门格尔,"爵士说,"邓肯号是只坚固的船,船长又是能干的海员,让风暴来好了,我们会有办法治治它的!"
  船长的忧虑畏惧来自于船员的本能.他是英国人所谓的"天气通".风雨表老是下降使他在船上采取了所有防御措施.
  他预料到将有一场猛烈的风暴来临.目前,天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兆头,但那万无一失的风雨表是不会欺骗他的.一般的情况,天空的气流从高纬度流向低纬度,两地距离越近,水平梯度力越大,风速也就越快.
  船长整夜待在甲板上.快到11点时,南边天空出现点点云斑.门格尔把全部水手都调上来,落下小帆,只保留主帆.纵帆.前帆和触帆.半夜,风大了,风力变得很强,每秒钟以20米的风速前进.桅杆的咯啦声,帆索的劈啪声,船舱的呜咽声,所有这些使原来不知风暴的乘客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地理学家.爵士.少校.罗伯尔都来到甲板,有的是好奇,有的准备出力.他们上床的时候,天空还万里无云,满天星斗,现在却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是起飓风了吗?"爵士使劲大声问门格尔.
  "还不是,快来了."
  这时,船长命令卷起前帆的下收缩部.水手们爬上软梯,很费劲地把前帆下收缩部卷起来,用帆索扎好,捆到拉低了的帆架上.门格尔要尽量保留一些帆面,以便平衡游船,缓和左右摇摆的地步.
  这个防备工作做过了,船长又命令奥斯丁和水手长,准备应付要来袭的飓风.系艇的绳子和板桅杆的缆绳都加粗成双股的了,炮的两边滑车也绑牢了,横桅索和后支索也拉紧了,孔关严了.门格尔好象一个将军在大炮旁边一样,始终不离挡风的那边船面,他从楼舱顶上凝神看着风吼云腾的天色,仿佛要把天气的秘密钻探出来.
  这时,风雨表已降低到36厘米了,这种低度在以往是少见的,同时,风暴镜的色彩也预示着风暴的来到.
  正是凌晨一点钟,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在房内感到颠簸得厉害,也冒险跑到甲板上.这时,风速已达每秒28米,使劲地敲打着缆绳,仿佛在拨弄着乐器的琴弦,发出急速的颤动声;辘轳也互相撞击着;绳索在粗糙的索槽里奔突着,发出尖锐的声响;帆布轰咚轰咚地向前后两边飘荡;浪头也窜得吓人,冲打着游船,而游船象只翼鸟在白浪滔天的水花上前进着.
  门格尔一瞥见那两位女客,迅速走到她们面前,请她们回舱.已有几个浪头打到船上来了,甲板随时都可能被冲坏.风浪的怒吼声太大,海伦夫人几乎听不见船长的话.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趁着浪涛稍静的当儿说.
  "没什么危险,夫人,请您们马上回去!"
  对这个近乎恳求式的命令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无法抗拒,都回船舱去了.这时,正好一个大浪头在尾樯下面滚过,把她们周围堑护舱玻璃震得直颤.同时,风更猛烈了.桅杆受着帆的压力都弯下去,游船仿佛要从浪头上跃过去.
  "卷起主帆!"门格尔叫,"拉下前帆和触帆!"
  水手们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吊帆索松散了,卷帆索扭紧了,触帆用纤绳拉下来,声音比风声还大.于是,邓肯号的烟卤喷着大股浓烟,蒸汽枪的叶子板轻一下重一下地拍着浪涛,有时甚至可以看见叶子板直翘出水面.
  格里那丹.少校.巴加内尔和罗伯尔看着邓肯号和波涛斗争的样子,既赞叹又惊惧,他们紧紧扒住横栏杆,互相不能说一句话.他们看着大群的海鸟在狂风中翱翔,这种风暴鸟,风浪越大飞得越起劲,叫人看了心惊胆寒.
  忽然听到一片比风暴的声音还高的震耳欲聋"嗤嗤"的声音,蒸汽猛烈地喷射出来,报警的汽笛异乎寻常地狂叫.游船猛地一歪,倾斜得吓人,威尔逊正扶着舵盘,猛不防被舵杆打倒了.邓肯号横对着浪头,完全失去了控制.
  "怎么回事?"门格尔叫着,奔到指挥台前.
  "船睡倒了!"奥斯丁总那么恢谐.
  "舵打掉了吗?"
  "快救机器!快救机器!"机械师的声音在喊.
  门格尔又向机器间奔去,连跑带滚地下了梯子.一片汽雾充满了机器间:活塞在汽缸里一动不动;连杆器也拉不动横轴了.这时机械师看连杆器也失去作用,又怕汽缸爆炸,干脆关掉汽门,让蒸汽从排汽管泄出去.
  "到底怎么了?"门格尔问.
  "蒸汽轮机可能扭弯或者嵌住了,"机械师回答,"它不能转动了."
  "什么,嵌住就不能弄出来吗?"
  "不可能."
  此刻不是抢修意外损失的时候,蒸汽机不转动了,蒸汽从活门跑出,不再起作用了.因此,船长只有利用船帆,从自己的危险敌人......风的方面找些帮助.
  他又跑上甲板,简单向爵士汇报了情况.随后,请爵士带着别的三位回到船舱.哥利纳帆执意不肯.
  "不能,阁下,"门格尔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单独一个人带着船员留在这里.进去!船有可能被埋没在波浪里,但浪头无情,它会把你们扫进去."
  "但,我们也能帮上一些忙啊......"
  "进去!进去!爵士,非进去不可!在某种程度上讲,船上由我作主!回舱去吧,我命令你们这样做."
  门格尔说得坚决果断,情况一定非常严重,爵士懂得他应该以身作则,首先服从.于是,他带着三个同伴离开甲板.当他们到了那两位女士那里的时候,这两位女乘客正在焦急万分,等着这场和风浪作斗争的结果.
  "门格尔真是个勇敢坚强的男人!"爵士进入方厅说.
  "是的!"地理学家附和道,"他使我想到伟大的莎士比亚所写的《暴风雨》一剧中的那位司锚官,他对乘坐军舰的国王嚷道:'走开!不许出声!回舱去!要是你不能让这些风浪平息,就不要说话!别挡着我的路,我警告你!,"
  这时候,门格尔没有浪费一秒钟,他尽力想方设法从险境中摆脱出来船.他决定用微帆航行法以免船被吹得偏离航线.因此,船上就得升起一些帆面,而且得斜拉着,让它侧面受风.人们把前帆张起来,把帆脚缩小,又在次要的桅杆上张起一面三角帆,舵柄对着下风舷.
  那只游船本来就有够好的行驶性能,又给急风吹送得和快马加鞭一样迅速,听凭风吹浪打.船帆减得那样少,能支持得住吗?这些帆虽是上等的敦提帆布做成的;但是风力这样猛烈,再怎么样的好也挨不住啊!
  这种用最小的帆面借风力斜进的好处,就是把船身最结实的部分对着浪头,并且维持了原有航向.然而,这样行驶也并非没有危险,因为船可能落到两浪之间宽广的深槽里爬不出来.但是,门格尔此时无选择的余地,只好用微帆斜驶的方法,只要桅杆和船帆不被风打下来.船员们都在他的面前,哪里需要人手就到哪里去.随时准备着,船长把自己用绳子绑在护桅索上,注视着狂怒的海洋.
  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人们希望天亮时风暴会减弱.可希望没有实现了.快到早晨8点钟的时候,狂风比以前更猛烈,而且变成飓风了.
  门格尔一声不响,但是心里在为船和船上所有的人的安全忧心忡忡.邓肯号倾斜得厉害,甲板的支柱咯吱咯吱地一直响,有时浪头打到主桅上伸出的辅杆.有一阵子,全体船员都以为船爬不起来了呢!当帆象只大白鸥要飞掉似的,被吹出帆框后,已经有些水手拿着斧头要砍断那大桅杆的护桅索了.
  船居然又漂起来了,既贴不住浪,又没有方向,颠簸的很,使得桅杆几乎要折断.象这样驶法,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船体已经受不住了,只要边板一散,接缝一裂,波浪就会冲进来.
  船长现在只有唯一个办法:就是扯起一个三角帆,任风吹.这片小帆不知被扯了多少次,费了几个钟头的工夫才扯好.直到下午3点钟,那三角帆才拉在主桅的辅杆上,任风摆布了.
  于是,邓肯号在一块小帆布的作用下被拖带起来,它开始无法计算地飞驶.就是这样,它向风暴赶着它去的东北方驶去.它必须保持最快速度,因为只有靠速度才能获得安全.有时,它越过巨浪,以那锋利的船尖劈开浪条,象鲸鱼一样钻了过去,浪头从甲板扫过,由船头扫到船尾.有时,它的速度和浪头一样,舵已失去作用,而左闪右闪,几乎把船掀掉.有时,在飓风的推动下,浪比它快,于是浪头跳得比船顶还高,以迅猛不可阻挡之势,从船头到船尾,扫过甲板.
  12月15日就在这样的险境中度过了一天一夜,一会有点希望,一一会儿又失望了.船长一刻也没离开自己的岗位,一点东西也未吃,虽然表面上保持冷静,但是内心却惊慌失措,那双眼睛老不由自主盯着北方的朦胧雾影.
  可不是吗,一切危险都是有可能的.邓肯号被打出了航线,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向大洋洲海岸奔去.船长自然而然地察觉到有一种灾祸在威胁着他.他生怕触礁失事,撞得个粉身碎骨.他估计大洋洲海岸在风前距离不得少于10公里,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靠岸就是遇难,就要沉船,就是丧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奔驰要比触礁好万倍,因为海浪虽急,总有法子自卫,至多听任它摆布罢了;若是风暴把船吹到岸边一撞,那可完蛋了.
  门格尔找到爵士,和他作了一次特别谈话.他毫不加掩饰,说明当前险境;他是个不怕牺牲的海员,将无比镇静地面对现实;最后,他说,也许必须让邓肯号向海岸撞去.
  "为了拯救船上的人,你看就怎么办好了,"爵士说.
  "海伦夫人怎么办?格兰特小姐呢?"船长又问.
  "我到最后关头会告诉她们的.船如果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你通知我一声."
  "我那时自然会通知您,先生!"
  爵士又回到女客们身边.女乘客也感觉到危险就要到来,但不知道危险到什么程度.她们也表现出极大勇气,至少不在男同胞之下.这时,地理学家不恰当地大讲大气环流理论,小罗伯尔直竖着耳朵听着.他给小罗伯尔讲述西非旋风.羊角飓风.直线台风之间的许多有趣的不同.至于麦克那布斯,带着宿命论观点哀声叹气,静等世界末日的降临.
  快到11点钟的时候,风暴仿佛小了点,湿雾散开了.船长看见了一片低地,船长在下风3公里远的光景.船正对着陆地冲去,前面浊浪淘天,高得出奇.门格尔立刻明白浪头遇到坚实的阻挡才会跳得这样高.
  "有暗礁,"他对奥斯丁说.
  "我也是这样想,"大副说.
  "我们的命是悬在上帝手中了,"船长又说,"如果暗礁有缺口能让邓肯号驶过去,如果上帝不把船对准那缺口,那我们就会失败了."
  "此刻潮正高,也许我们能过去,船长."
  "你看那浪头蹦得多高,奥斯丁,什么船能闯过去呢?只有祈求上帝来帮助我们罢,伙计!"
  这时,邓肯号由于它的小三角帆让风推动着,正以骇人的速度急驶.霎时,它离暗滩只有2公里远了,水汽遮住了船长的眼睛.但是门格尔却仍能看出满是泡沫的水面的那边有一片平静的水面.如果邓肯号能进入到那里就比较完全了.但是,怎么能进去呢?船长把所有乘客请到甲板上来,他不愿意在沉船之际,还把他们关在舱里.爵士和旅伴们瞧瞧那片滔天巨浪.玛丽小姐脸都吓白了.
  "门格尔,"爵士轻声说,"我设法救我的妻子,救不了就一起死;你负责玛丽小姐吧."
  "就这样吧,阁下,"船长回答,拉着爵士的手放在自己眼泪汪汪的眼睛上.
  邓肯号离滩更近了.当时潮正高,如果船底有足够水时载它过暗滩是可以的.可是,浪太大了,把船向上一抛,又向下一放,必然使船体后部触礁.没办法使浪头降低点,水流得平滑点吗?总之,能使这带狂澜平静点就行.
  门格尔最后想到一个点子.
  "油!"他大叫起来,"朋友们,倒油!倒油!"
  这句话的含义船员们立即知道了.这正是通往成功之路的绝策:狂浪的上面如果盖上一层油,狂浪就会平息下去,这层油在水上漂着,可以使浪头润滑,因而减少激荡.可这办法见效快,效力消失得也快.在人为的平静海面上一条船过后,狂风巨浪比以前涌得更厉害,有可能给后来船只以致命威胁.
  装海豹油的许多大桶滚到船头,船员们在这关键的时候,性命攸关的关头,气力仿佛增加百倍,他们用斧头砍破木桶,挂到左右舷的栏板外.
  "准备好啦!"门格尔一边叫着,一边等候着合宜时机.
  只有20秒,船就到了那条被咆哮的水浪拦住船可以驶进的缺口.现在是时候了.
  "大家一起动手呀!"
  船长一声令下,油桶一齐倾倒了,油滔滔地冲出木桶来.顿时那片油竟把那白浪滔天的海面压下去.邓肯号在压平的水面上一晃而过,转瞬间,驶进那片平静的水域.这时,船后面的洋面挣脱了油层的束缚,翻滚得更加汹涌澎湃了.24.驶出灾难角
  门格尔船长的第一件事便是抛下两个锚,一边一个,将船很平稳地停下来.它是停在水深5米的地方.海底还好,是粗沙石,吃得住锚.因此,既不怕滑锚,又不怕搁浅.邓肯号在惊险中狂奔了很多时间,总算现在有个安乐窝了,这海湾被三面的尖峰环抱,挡住了从海上吹来的狂风.
  爵士握着门格尔的手,说:"谢谢你,船长!"这寥寥几字让门格尔感到无比高兴.爵士把他刚才那份焦急心情永远保留在肚子里,海伦夫人.玛丽小姐.罗伯尔都想不到他们死里逃生的环境是有多么错综复杂.
  现在只剩下一个重要问题需要搞清楚了.邓肯号被这场风暴打到海岸的什么地方来了呢?怎样才能找到37度纬线呢?在它西南面的百奴依角相距多远呢?这几个基本问题等待船长回答.他立即动手测算.一面观察.一面在海图作出标志来.
  测算结果,还不错,邓肯号离开航线不那么远:相差不到两个纬度.它此时在东经136度12分和南纬35度7分的地方,地名叫灾难角,在澳大利亚的南端,距百奴依角160公里.
  灾难角,顾名思义,发生灾难之地的含义.它和坎加鲁岛上的一个土岬形成的波大角遥遥相对.两角之间有一条探险家海峡,这条海峡通往两个深水海湾:北边的斯滨塞湾和南边的文生湾.南澳省的首府阿德雷得港就在圣文生湾的东岸,这座城市在1836年修建,人口4万,资源相当丰富.但城市居民大多从事耕作业,如种植葡萄.柑桔和其他农产品,很少兴办大规模的工业.城市中农业人口多于工人.总之,一般人不注重商业和手工业.
  邓肯号是否能把损坏的部分修理好呢?这也是个有待于解决的问题,谁也不知道.门格尔船长首先要知道哪些地方受损了.他派人下水检查.潜水员回来报告.说蒸汽机的轮子扭歪了,顶住了龙尾骨:所以汽轮无法转动了.据此判断,邓肯号损坏十分严重,甚至需要不少工具才能修理,恰好这些工具在阿德雷得是不可能找到的.
  爵士和船长商量做出决定:邓肯号继续张帆前行,沿着大洋洲海岸寻访格兰特船长的踪迹,到百奴依角停泊,或许能得到一些重要的线索,然后再次南行,直抵墨尔本;在墨尔本很容易修理损坏的船只的.蒸汽机一修好,邓肯号就沿着东海岸继续搜索,来完成这一连串的寻访工作.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的支持.门格尔想风一顺就开船.他们等候不久,飓风完全熄落下来了,接着恰好是一场可利用的西南风.大家做好开船的准备工作,新的帆又上了桅杆.凌晨4点,水手们转动辘轳,船缓缓离港了.邓肯号撑起它的主帆.前帆.顶帆.辅帆.纵帆.樯帆急驶着,它尽可能靠岸,帆索扣在右舷上,接着大洋洲海岸的风力.
  两小时后,灾难角不见了,船正在横穿探险家海峡.晚上,它绕过波大角,沿坎加鲁岛,在距岸几公里的海上航行.坎加鲁岛是大洋洲小岛中最大的一个,从欧洲流放到澳大利亚的囚徒,凡能逃出来的,都以此岛为栖身之处.岛的外观很美,岸上的岩石都披着无边绿茵.那里还和1802年初被发现时一样,人们还能看见成群的袋鼠在树林里和平原上跳跃.翌日,船上的小艇都被放下来,一批人登陆后沿岸查访.这时船在36度纬线上,爵士并不愿在36度和38度之间留下没有查访到的空白点.
  12月18日一整天,游船都张着帆,紧贴遭遇湾前行,速度和一般的轻快帆船一样.这是1828年旅行家司徒特发现澳大利亚最大河流......墨累河......后所到达的地方.它不再象坎加鲁岛的海岸那样青翠了,只有一些贫瘠光秃的丘陆偶然打破那一带低下而又支离破碎的海岸线的单调;此外也零零落落地有几个灰色的矶头,但表现出来的都是南北极地的那种荒凉的景象.
  在这次旅行中,小艇却帮了大忙.尽管驾驶小艇是件苦差事,但海员们并不抱怨.差不多每次哥利纳帆爵士和他形影不离的朋友那位地理学家和小罗伯尔3个都陪同着他们前往.这3个人虽没有亲眼见到不列颠尼亚号的一点遗物,但他们心中仍然是充满希望的.他们在这一带寻访,格外小心,唯恐漏掉了一个地方.每天夜里把船停下来,尽可能地不动,白天则到岸上仔细搜寻.
  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寻访,12月20日到达了百奴依角,但还不能找到一点沉船遗迹.不过,这并没有证明格兰特船长没到过这里.船失事到目前为止已有两年了,它的残骸很可能,而且一定会被海水冲散了,腐蚀了,甚至早就被海流冲得无影无踪了.而且,船只失事,土人很快会知道,就像老鹰很远闻到尸体的臭味一样,他们一定会把船上的东西洗劫一空.此外,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伙伴被海水冲到海边,即被土人俘虏,当然毫无疑问会被带往大陆的腹地.
  但是,这样一来,博学的地理学家的推测就站不住脚了.如果在阿根廷的领土上,他肯定会有充分理由去阐述文件上的纬度是被拘留的地点,不是船只失事的地点.因为在幡帕斯草原上河流众多,完全可以把宝贵的文件送入海洋.而现在是在澳大利亚,情况就不同了,南纬37度线横截的河流根本不多;再说,科罗拉多河和内格罗河都是流经荒漠的.不能住人的沙滩而注入海洋的,而且往往会断流.而其他大河,如墨累河.雅拉河等,它们的支流互相交错,入海口商船云集.所以,一个易碎的瓶子丢在这样船舶来往不绝的河流里能安全地漂流到印度洋里来,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普通人一看便知.因此,地理学家的推测......瓶是由内河流到海里的,在美洲说得过去,移到大洋洲来就不合逻辑了.对于这个问题,少校曾提出讨论过,巴加内尔也曾承认他的推测在这里不适用.因此,文件里的纬度数只能是指沉船的地方,那也就是说,那瓶子是格兰特船长在大洋洲西海岸撞毁的地点丢下海去的,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然而,就象爵士所说的,这种的结论肯定和格兰特被俘的假定并不矛盾.这一点,甚至门格尔也早已预料到了,他在文件里写道:"将被俘于野蛮的当地土人."但是,这样以来,寻找那几名俘虏,只是沿着37度纬线,而不涉及其他地方,是毫无道理的.
  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如果在百奴依角找不到不列颠尼亚号的线索,爵士只好回欧洲了,他的寻访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个决定不免使乘客们十分丧气,尤其使格兰特姐弟二人感到失望.他们两个跟着哥利纳帆夫妇.门格尔船长.麦克那布斯及巴加内尔在等着小艇上岸时,心里都在想,父亲是否得救就在此一举了."在此一举"一字千金,深深地烙在他们心上.
  "有希望!有希望!永远有希望!"海伦夫人不断地鼓励她身边的这位少女.
  距岸不到200米了.百奴衣角伸入海内3公里长,角的尖端是坡度缓和的小山坡.小艇划到的这个天然良港,是由一群珊瑚礁围合而成.
  邓肯号上的乘客顺利地上了岸,陆地非常荒凉.层层如带的陡岸沿海岸围成一条线,18米高,是道天然屏障,没有钩绳不可能是不可能爬去的.幸而,船长发现向南半英里远的地方有一个缺口,那是由于石灰岩受到海水侵蚀,山基不牢,造成山崩所形成的.
  哥利纳帆一行人钻过了缺口,相当于爬一条软梯而上了岩顶.罗伯尔像小猫一样,在笔陡的斜坡上攀援,第一个到达了顶峰,把巴加内尔和少校远远地甩到后面.巴加内尔几乎要气死了,而麦克那布斯却不改常态,心平气和.
  一会儿,这个小旅行队就集合起来,观察了一下展现在眼前的平原.那是一片长着灌木丛和地衣植物,土壤贫瘠的荒郊,爵士说它象苏格兰低地中的荒谷,巴加内尔则说它象法国布列塔尼亚半岛的瘠地.虽然这一带无人居住,但在远处,却依稀可见一些建筑物,这显然是有人间烟火的迹象,并且根据那些建筑物推断,这里不是野蛮人而是劳动人民居住的地方.
  "看那一个风磨!"罗伯尔叫.
  果然,两公里外,一个风磨的翅膀在风中缓缓转动着.
  "真是个风磨,"地理学家用望远镜对准那东西观察之后回答说:"那是个小小的风磨,既实用,又朴实,一看上去就非常顺眼."
  "几乎就象教堂的钟楼,"海伦夫人说.
  "是的,夫人,风磨是磨肉体的粮食,教堂是磨灵魂的粮食,从这个观点来看,二者也是相似的."
  "我们去风磨那里瞧瞧!"爵士说.
  大家上路了.走了半小时以后,经过人类劳动的土地呈现出新气象.由荒凉到生机勃勃的转变是突然的.那里已不再是百草丛生,而是一座新开垦的活树篱笆围成的农庄.三两一群的牛马在草原上吃草,草场四周栽种着高大的豆球花树.到处都是金黄的麦穗和庞大的草堆,围绕着新筑的围墙的果园,这果园仿佛是一座雅致实惠而又富有诗意的大花园,这就连园林诗人霍拉斯见了也肯定不得不赞叹.此外,还有草棚.脚屋,都配置得很合理.最后,一座简单而又舒适的住宅,正在那尖屋脊的磨房俯瞰之下,被那喜气洋洋的风磨的大翅膀转动的影子慈祥地抚摸.
  这时,四只大狗吠叫着,向主人报告客人的光临.一个50上下.面容和蔼的长者从堂屋里出来.后面紧跟着5个健壮的儿子和他们的妻子.人们一望便知,这位长者是个爱尔兰的海外移民.他在本国受够了苦难,所以远涉重洋,来这里谋生,寻求幸福.
  爵士一伙人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及自己的身份,已听到热诚欢迎的话了:
  "外地客人,欢迎你们来奥摩尔家里做客."
  "你是爱尔兰人吧?"爵士问,拉着那位长者伸出来的手.
  "我以前是,但现在是澳大利亚人了,"奥摩尔回答说."请进来,诸位,不必客气,宾至如归嘛."
  这样诚恳地邀请只有不客气地接受了.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由奥摩尔太太领进屋里,同时,孩子们替他们卸下了武器.
  这所房子完全是木式结构的,在屋子的楼下,是一个宽敞而明亮的大厅.几条长凳子,两个大橡木橱,里面摆满了白色瓷器和发亮的锡壶,一张八仙桌,20个人都可以坐得下,这就是大堂里的所有家俱.这家俱和房子异常结实,和那几个壮健的小伙子相称.
  午餐已经摆好.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两边是烤牛肉和羊腿,四周是一些水果.这是主要菜肴,其中搭配的小吃更不少.主人热情好客,桌上的摆设引人入胜,桌子宽大,菜肴丰盛,不坐上去实在不合适.农庄里的雇工和主人人人平等,他们已来和主人一块吃饭了,奥摩尔指着宴席.
  "我早就在恭候你们了,"他质朴地对爵士说话.
  "你早就在候着?"爵士吃了一惊.
  "凡是来的人,我都恭候着,"那爱尔兰人回答.
  接着,全家主仆都肃立起来,他用肃穆的声音做饭前祷告.海伦夫人爱看这淳朴的风俗,看了丈夫一眼,她知道他也喜欢这古风.
  大家吃得很称心,便开始畅所欲言.苏格兰和爱尔兰近在咫尺,两个岛上的人一握手就是一家人.奥摩尔讲述了他的历史......一部类似所有移民被贫困驱赶出来的历史.有许多人跑到老远的地方去碰运气,结果却是找到了窘困的灾祸.他们只会怪运气不好,但是忘记了怪自己不聪明.懒惰.有缺点.谁能够节衣缩食,沉着冷静,善于生计,勇敢上进,必然会获得成功.
  奥摩尔过去曾是这样的人,现在仍是.他在本地几乎饿死,携带家眷来到澳大利亚.他在阿德雷得下了船,不愿再做矿工,所以从事农业生产劳动.两个月后,他开始经营农场,现在农场已经飞黄腾达了.
  这个澳大利亚的土地工是成"份"(每份80英亩)的,由政府评估出售.一个勤劳的农民耕一"份",除了维持生活外,还会稍有节余.
  奥摩尔靠他的农业经验,一面维持生活,一面节约,以第一"份"的盈利买来了几"份"土地.他的家庭兴旺,农场也兴旺,渐渐地就变成农场主了.虽然他经营不到两年,但已经有了500亩土地和500头牛羊.过去曾经在欧洲作奴隶的人,现在自己成了自己的主人,并享受着世界上最后这个自由的国家里的民主和待遇.
  客人们听了奥摩尔的自述之后,都衷心地祝贺他.他说完自己的历史,无疑地,等着对方开诚相见,但是他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非常含蓄,总是表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说过,我不便问你们是什么样的人.爵士呢?他急于要表明的是,为了寻访不列颠尼亚号,他才不辞劳苦地到百奴依角来.他却是个开门见山的人,所以首先问有没有格兰特船长的消息.
  奥摩尔的回答并未给人带来什么好消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两年来没有一只船在这里的海岸或百奴依角出现过.不列颠尼亚号出事也才两年,因此,他绝对有把握肯定遇难船员有有来过西海岸.
  "现在,爵士,"那爱尔兰移民又补充一句,"请问那失事的船只和你是什么关系."
  于是,爵士讲述他了捕捞文件的经过,游船的旅程以及寻访船长而作出的种种尝试.他毫不隐讳地说,他满怀希望由于听到主人那斩钉截铁的回答而变成了泡沫.
  这些话当然会给在场的人一种痛苦的感受.罗伯尔和玛丽小姐在那里听着,泪眼汪汪的.地理学家很想用一句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们.门格尔船长心中也不好受,无法排遣心中的烦闷.那些满载希望横渡大洋的慷慨的人们,心里已经被绝望的毒汁浸入了.这时,他们突然又听到一句话:
  "爵士啊,感谢上帝吧.如果格兰特船长依然活着的话,他一定生活在澳大利亚大陆上!"25.不列颠尼亚号上的遇难船员
  这几句话引起全场难以形容的错愕.爵士一下子跳起来,离开座位,叫道:
  "是谁这样说?"
  "是我,"在桌子那端有一个农场工人回答.
  "你呀,艾尔通!"奥摩尔说,他的惊奇并不亚于其他人.
  "是我,"艾尔通立即兴奋而坚定地说."我,和您一样,爵士,是苏格兰人,而且还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一个幸运的遇难船员."
  这一宣布,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影响,玛丽小姐立刻感到天晕地转,心里高兴地差点昏厥过去,不由自主地倒在海伦夫人的怀里.门格尔.罗伯尔.少校等也全都围到艾尔通身边来.
  艾尔通是个45岁的人,一副严峻的面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已深陷下去.他一定有非凡的气力,尽管很瘦.他全身筋骨可见,肥肉与他似乎无缘,中等身材,身膀宽大,举动坚决,面容严肃,神情充满了智慧和毅力.这一切使人一看便产生了好感.他仿佛最近还受过苦难,这苦难在他脸上烙下的印证就更增加了对他的同情心.他是一个不仅能吃苦,不怕吃苦,而且能够战胜苦难的人.
  爵士和他的朋友们一看便感觉出这一点,艾尔通这个人与人家一接触,就不能不受到重视.爵士代表大家发言,提出了许多问题,艾尔通一一回答了.他们两个在这种场合巧遇知音又是同胞,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所以,爵士最初提出的问题都是杂乱无章的,好象是不由自主地涌出来的.
  "你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遇难船员?"他问道.
  "是的,爵士,我就是那条船上的水手长."
  "是在船只失事后和他们一起脱险的吗?"
  "不是,爵士.在那可怕的当儿,我被甩出了船帮,被海水打到海岸上来了."
  "你难道不是文件中说的那两个水手之一吗?"
  "什么文件?我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么你们的船长呢?"
  "我原来以为他淹死了,失踪了,沉到海底去了.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脱险!"
  "但是,你刚才却说船长还活着呀!"
  "不对,我刚才是说,如果船长还活着的话......"
  "你刚才还补充了一句,他一定活在澳大利亚大陆上啊!......"
  "是呀!他只能生活在这片大陆上."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吗?"
  "不知道,爵士.我再重复一遍,我以为他葬身海底了,或者是在岩石上撞死了.是您告诉我或许他还活着的呀."
  "那么,你还知道些什么?"爵士问.
  "我只知道一点,如果格兰特船长还活着,他就必定在澳大利亚大陆."
  "船究竟是在哪儿出事的?"少校终于忍不住了.
  这本应该首先提出的问题,却被爵士和艾尔通之间空泛的谈话给耽搁了.现在,谈话逐渐步入正规,比较有条理了,不一会儿,那段漆黑的历史情节就开始明朗化了.
  艾尔通对少校先生提出的问题作了如下的回答:
  "当时我正在船头接触帆,突然被甩了出去,而不列颠尼亚号正向大洋洲海岸驶去,那时它离岸不过两英里.因此,出事地点一定就在那里."
  "是在南纬37度线上吗?"门格尔问.
  "是的!"艾尔通回答.
  "会不会在西海岸呢?"
  "不是,是在东海岸,"水手长纠正说.
  "那是在什么时候?"
  "1862年6月27日的夜晚."
  "对了,对极了,"爵士叫了起来.
  "您应该明白了吧,爵士,"水手长又补充道,"如果格兰特真活着,就一定在大陆上能找到他,而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找."
  "我们去找,一定会找到他们,把他们解救出来,朋友们!"地理学家叫起来."啊!宝贵的文件啊,"他然后天真地补充上一句,"不能不说你落到了最聪明的人手里."
  无疑地,没有人听这位地理学家恭维的话语.哥利纳帆夫妇.玛丽和罗伯尔全都再次涌向艾尔通身边.他们紧握着艾尔通的手,好象有这个人在眼前,格兰特船长的安全就会有了保证.既然水手能安全脱险,船长还不能逃出那场灾难吗?艾尔通也非常乐意地重复着格兰特应该和他在一起的话语.大家又问了他许多问题,他都一一地作了解释.当他讲话的时候,玛丽小姐握着他的手.这曾经是父亲的一个伙伴啊!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一个船员啊!他曾在格兰特船长身边生活过啊!他们共同漂洋过海,经历相同的危险啊!玛丽小姐紧盯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激动地流出了泪水.
  一直到这时为止,没有任何人再怀疑水手长的身份了.只有少校,或许门格尔也在内,他们心里想艾尔通的话是否能够完全相信.这种意外的巧合可以引起若干怀疑的.当然,水手长说出了许多事实以及许多彼此相符的日期,还举出许多动人的特殊细节.但是细节尽管如此,却不一定是真的,因为骗子的手段往往高明得多,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少校保留态度,不肯立刻就下断语.
  至于门格尔船长呢,他的怀疑不久就被水手的话给打消了.当他听见那水手对玛丽谈论她父亲时,他认为艾尔通真的是格兰特船长的伙伴了.艾尔通非常熟悉船长的孩子.当他们出发时,他还在格拉斯哥港见过他们呢.他说,那天船长为了向朋友们告别,还举行了宴会,两个孩子也 都来吃饭.那时,小罗伯尔还不到10岁,船长托水手狄克照看他,他却背地里爬到桅杆上的横木,虚惊一场!
  "真是这样的吗?"小罗伯尔笑着问.
  水手长又随便讲了许多小事情,仿佛无足轻重,但船长却非常重视.他一歇下来,玛丽就柔声地请求他:
  "再说呀,艾尔通先生,请再给我们讲讲我们的父亲."
  水手长尽力地满足他们的要求.爵士不愿打断他的话头,但是有更多的问题挤在脑海里,海伦夫人让他看看玛丽那种快慰的情绪,不想让他开口.
  就在这段谈话中,艾尔通叙述了不列颠尼亚号的历史以及它在太平洋上的航行.玛丽对那次航行也知道一部分,因为船只的消息一直到了1862年5月才消失.这一年中,这艘船在大洋洲各主要陆地都曾经靠过岸,他们到过新几内亚.新西兰.新喀里多尼亚,这些陆地多是殖民地,所以他们到处受到英国当局的歧视.然后,他们竟然在巴布亚西岸找到一个据点,觉得可以在那儿建个移民区,并且可以保证它的繁荣.的确,如果在摩鹿加和菲律宾的船路中间有一个中途站,一定就能吸引许多船只,特别是苏伊士运河开通以后,经过好望角的航线就取消了.格兰特船长是个很富有正义感的人,他反对那些不顾国际上的共同利益的政治斗争.
  不列颠尼亚号在勘察完巴布亚之后,就航行到卡拉俄去取粮食,1862年5月30日离开卡亚俄港,准备由印度洋取道好望角回欧洲大陆.启程后第三个星期,一场骇人的暴风雨把船打坏了.船几乎就要翻了,非砍断桅杆不可.船底漏洞开始进水,怎么也堵不住.全体船员几天几夜未合眼,快累死了,他们一刻也不能离开抽水机.轮船在风暴中颠簸浮现了8天8夜,舱里水深6米了,船体渐渐下沉.而小艇又都在狂风暴雨中被刮走了.大家只能在船上等死,然而这时候,正如地理学家推测的那样,船望到了澳大利亚东海岸.不一会儿,船就撞岸沉没了.先是猛烈一碰,艾尔通被一个浪头卷进去,打到了一个珊瑚礁上,晕了过去.苏醒以后,他已落到土人手中.当他被带往内陆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不列颠尼亚号的消息.关于格兰特船长的叙述就在这里结束了.这段叙述引起了不止一次的惊呼,少校再也不怀疑水手长所说的事实,否则,不免就太不公正了.有了文件,再加上艾尔通的个人经历,这次寻访就更具有现实意义,这一切都充分地证明格兰特船长及他的同伴没有葬身海底.人们很合理地推测那三个人的遭遇,所以大家又请艾尔通叙述一下他在内陆的情形.这段叙述很简单,也很通俗.
  艾尔通成了土人的俘虏之后,就在大运河流域一带劳动.他生活很辛苦,因为那部落本身就穷苦,但是他并没有受到虐待.艰苦的奴隶般的生活过了两年,他的心中依然怀着恢复自由的希望.尽管逃跑可能遇到很多危险,但他还是等待一个小机会以便逃脱.
  1864年10日的一个夜晚,他趁土人们防备不严,跑到原始森林里躲了起来.整整躲了一个月,他吃的是草根.树叶.树皮等,在广无人烟的地域往返徘徊.白天靠太阳,晚上靠星星辨别方向,他常常陷入绝望的境地.就这样,他越过沼泽.河流.高山,走过许多探险家都不敢去的地方.最后,他跑得精疲力尽,死去活来,已经奄奄一息,才来到奥摩尔这个善良的人家里,用劳动换得幸福生活.
  "艾尔通对我非常感激,我对他也很满意,"那爱尔兰移民听完这段叙述之后说,"他是个聪明又勇敢的人,只要他愿意,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水手长做了个手势,表示对爱尔兰人的感激,然后等候人们继续提出问题.这时他心里想他的听众问这问那是有充分理由的,应当满足他们.但是,现在他回答的问题有的已经提过好几遍,还有什么新问题呢?因此,爵士就让大家展开讨论,根据目前情况,应该如何制定下一步的寻访计划.少校则转向水手长,问道:
  "你自称是格兰特船长的部下,有什么证明吗?"
  "这还用说,"艾尔通立刻毫不迟疑地回答.
  但是,他觉出少校对他有点不信任,因而又补上一句.
  "我有船上的服务证书."
  说着,立刻就走出大厅去取那证书.他来去不过一分钟.奥摩尔趁这个当儿说了这样一句话:"爵士,我可以向您保证艾尔通是个诚实的人.他在我这里做了两个月的活,没有一点可责备的.我事先已经知道他是个遇难的俘虏.但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值得您信任."
  爵士正在向庄主解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艾尔通的身份时,而这时艾尔通已拿着证书走来.这证书是船主和格兰特船长共同签署的,玛丽认出正是父亲的笔迹.证书上写着"兹派一级海员脱姆.艾尔通为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长."关于艾尔通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了.
  "现在,"爵士说,"我要征求大家的意见,今后将怎样做的问题.你的意见,艾尔通,是特别有用的.如果你能再给我提些建议,我们将十分感谢."
  水手长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谢谢阁下对我的信任,我也将尽力不辜负您的希望.我对这儿的风土人情也略有了解,如果我能给诸位帮忙的话......"
  "你当然会给我们帮上忙!"爵士说.
  "我和大家想的一样,"水手长又说,"船长和那两个伙伴既然能从那场惨祸中逃脱出来,而没有跑到英国的属地,现在又没有任何消息,就不得不怀疑和我遭遇一样,被土人掳了去."
  "你说的正是我所预料的情况,"地理学家附和着说,"那几个遇难人明显做了土人的俘虏,他们在文件中也已经预料到了.但是我们能不能推测,他们所去的地方和你一样,在南纬37度线以北呢?"
  "这很有可能,先生,"水手长回答说:"那些歧视欧洲人的土人是很少住在英国殖民区的."
  "这就叫我们找起来困难多了,"爵士说着,心里没有了主意,"这么一大片陆地,我们又怎么能够在内陆找到俘虏的踪影呢?"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海伦夫人用眼光探问全场的旅伴,但是得不到答复,就是那心直口快的地理学家也破例地哑口无言了,门格尔船长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也觉得有些为难.
  "你有什么好主意呢,艾尔通先生?"海伦夫人终于问水手长了,"如果是你,你将如何会做?"
  "如果我要做的话,夫人,"艾尔通相当快地回答,"不再回到邓肯号上,直接驶到出事地点去.到那里再见机行事,这样,或许可以找到一点线索,然后再斟酌处理."
  "好倒是好,"爵士说,"只是要等邓肯号修好了才行."
  "船坏了吗?"艾尔通问道.
  "是的,"船长回答.
  "坏得厉害吗?"
  "厉害倒不厉害,只是需要一些修理工具.一个蒸汽轮的叶片被扭坏了,只有到墨尔本才能修好."
  "不能张帆行走航行吗?"水手长又问.
  "能是能,但是,稍微起了逆风,邓肯号到吐福湾就太花费时间了.不管如何,还是要先到墨尔本去的."
  "那么,让它先去维修好了,"地理学家叫起来,"那我们就不坐船去吐福湾了."
  "步行去吗?"船长反问.
  "横贯澳大利亚和横贯亚美利亚一样,我们沿着37度纬线步行就行了."
  "但是邓肯号呢?"水手长问,显得格外地关心.
  "等邓肯号修好后,再去接我们.有谁反对这个计划?少校怎样?"
  "我不反对,"少校回答,"只要横贯澳大利亚的计划是可行的话."
  "那没有问题,"地理学家说,"我还建议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一块去呢!"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巴加内尔?"爵士问.
  "老实地说,我亲爱的阁下.这580公里的路程,一天如果走30公里,不到两个月就走完了,和修好邓肯号所需要的时间差不多.啊!如果要在向北一点的纬线上行进,如果要在澳大利亚最宽的地方穿过它,如果要经过那些酷热的大沙漠,总之,如果要做许多最大胆的探险也都没做过的事,那就不同了.这趟旅行,如果大家愿意的话,可以坐轻快的马车,也可以坐土车,坐土车会更有情调,等于从伦敦到爱尔兰去游览一番,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假如有猛兽呢?"爵士想把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都提出来.
  "澳大利亚没有猛兽."
  "如果遇到未开化的土人呢?"
  "这条纬线上没有土人.即使有,也不会象新西兰的土人那么凶狠."
  "那么还有英国的流犯呢?"
  "在澳大利亚南部各省没有流犯,只有东部殖民区才会有.37度纬线穿过的维多利亚省不仅拒绝流犯入境,而且还制定法律,连外省期满释放的流犯都不得入境.甚至今年维多利亚省政府还通知轮船公司,如果有接受流犯的港口,以后禁止运煤,并停止对该公司的补助."
  "是的,"奥摩尔肯定了巴加内尔的说法,"不仅是维多利亚这样做,而且南澳.昆土兰.甚至塔斯马尼亚各省也纷纷效仿.
  "就拿我说吧,我也不曾遇见过,"艾尔通附和着.
  "你们该放心了吧,朋友们,"地理学家又说,"既没有土人,又没有猛兽,更没有流犯,连欧洲也没有这样好的地区!现在,大家应该同意这个计划了吧?"
  "你的意思怎样,夫人?"爵士问.
  "我同意大家的意见,我亲爱的爱德华,"海伦夫人回答完毕,又把头转向大家说:"上路吧!朋友们!"26.向澳大利亚进发
  爵士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决不浪费时间.巴加内尔的建议一经接受,他就立刻吩咐做好旅行的一切准备,于是第二天就出发了.
  这次横贯澳大利亚大陆将会有什么结果呢?既然格兰特船长在这片大陆上已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那么这次远征很可能会有收获的,必然会有更多的机会找到线索.人们将沿南纬37度线进发,当然谁也不能肯定就在这条线上能够找到.但是这条线能上或许有他的踪迹,并且这条线直接通到失事地点.这才是主要目标.
  而且,艾尔通也同意和他们一起去,做为向导,引导他们穿过维多利亚的森林,并直达东海岸,这就又增加了成功的把握.爵士十分高兴能获得格兰特船长的水手的帮助,于是问那位农庄主,艾尔通的离去会不会给他带来许多不便.
  奥摩尔当然舍不得失去一个好的帮工,但仍然同意了.
  "那么,你呢,艾尔通,你肯不肯和我们一块去找你的遇难伙伴?"
  水手长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下,一切就都考虑好了,就说:
  "好吧,爵士,我和诸位前往.即使是找不到船长的踪迹,我至少也能把你们领到出事地点的."
  "谢谢你,艾尔通,"爵士说.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呢,爵士."
  "说吧,朋友."
  "我们准备在什么地方与邓肯号会齐?"
  "如果我们不需要把全程走完,那就到墨尔本吧;如果直达东海岸,那就在那里会齐."
  "那么,邓肯号船长呢?"
  "船长在墨尔本听候指令."
  "好吧,爵士,你信任我就行了."
  "我们当然信任你."
  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长艾尔通受到了全体船员的热烈欢迎,格兰特的儿女也不知向他表示了多少谢意.除了那爱尔兰移民外,都对他的决定感到高兴.只有奥摩尔不大喜欢,因为艾尔通要走了,他失去一位聪明而又忠实的好帮手,但当他知道这次远征非由他做向导不可,所以就只好忍痛割爱了.爵士请求奥摩尔供给交通工具,说妥之后,乘客们回船了,并且和艾尔通约定了会齐的时间和地点.
  大家欢天喜地地回到了船上,一切情况都转变了,任何顾虑都没有了,这些勇敢的访者不用再在内陆瞎摸了,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获得信心的欢快.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两个月之后,也许邓肯号就能把格兰特船长送到苏格兰海岸登陆了!
  当门格尔船长支持横贯大陆旅行建议时,他认为旅行队中一定会少不了他.所以,在和爵士商量行动计划时,竟提出种种理由坚持要去.
  "只有一个问题,我不放心,"爵士说,"那就是你的大副可以信任吗?"
  "绝对可以信任,"船长回答,"奥斯丁是个好海员.他一定能把邓肯号开往目的地,他心灵手巧会把船尽快修好的.并且他也是个忠于职责的人,绝不会私自改计划或延缓执行的.因此,阁下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好了."
  "既然这样,那么好吧,你陪我们一起去,"爵士又说,"我们找到玛丽的父亲,你在场也好."
  "啊,阁下!......"门格尔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他所说的也只此而已,因为他非常激动. 第二天,船长就带着木匠和几名水手,载着粮食,去农庄里了,他负责和奥摩尔商量组织交通工具的事情.
  庄主全家都在等候他们,准备等他一吩咐,就动手工作.艾尔通也在此,不惜自己所积累的经验,提供了很多意见.
  有一点,奥摩尔和门格尔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女客乘牛车,男客骑马.庄主只要提供车子和牛马.
  那种牛车是长6米的大拖车,上面盖着一伸个大皮篷,底下有4个板轮,轮上没有辐条和铁箍.车头离车尾很远,所以不能急转弯.车头上安着10米的车辕,准备六头牛成对地站在辕边.赶这样的牛车,非得有技巧不可.艾尔通是赶车的能手,所以驾车的职务非他莫属了.
  车上没有弹簧,颠簸得厉害,门格尔没有办法改进一下这粗糙的东西,只有车内布置得好一点了.首无,他将车厢分成两段,中间隔层木板.后段装粮食.行李和行灶,前段乘坐女客.经过木匠加工,前段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小屋,地板上铺着地毯,里面装有盥洗设备,并且还为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准备了两张床铺.四周挂着皮帘,夜间放下来,可以挡住寒气.若是下起雨来,男客们可以躲进来避雨,但是在正常夜间,他们另搭帐篷居住.船长绞尽脑汁要把这块狭小的地方变成一个安乐窝,他竟然成功了.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在这流动的小屋里就不会眷恋船上的客房了.
  至于男客们则比较简单了:爵士.地理学家.罗伯尔.少校.船长和威尔逊.穆拉地两名水手每人一匹马,这两位水手又能在陆地上"航行"了.艾尔通赶车,当然坐在车头.奥比尔先生不爱骑马,所以倒也愿意坐在行李厢里.
  牛马都在庄园的草地上吃草,出发时很容易就集合了起来.
  门格尔把一切安排停当以后,就带着那爱尔兰移民一家来到船上.这一家要回拜爵士阁下.艾尔通也觉得要和他们走一趟才行,于是,快四点钟的时候,船长和大批客人走进船舱.
  他们受到热烈的欢迎.爵士留他们在船上吃饭.盛情难却,他们欣然接受了.奥摩尔看到这一切非常惊奇.房间里的家具.壁橱.船上的枫木和紫檀做成的设备,引得他不绝赞口.艾尔通则相反,他对于这些不必要的消费并不是十分欣赏.
  但是,这位水手长对于这条游船从航行的角度作了一番考察.他一直参观到船腹,看了看机器,问了问机器的马力和耗煤量;他又去了煤舱和粮舱;他还特别关心武器间,并且了解大炮的性能和射程.门格尔听了他那些专业方面的谈论,就知道艾尔通是个内行人.最后,他又检查了桅杆和船具,参观到此结束.
  "您这条游船真漂亮,爵士,它是多少吨位的?"他问.
  "210吨位."
  "这船开足马力,一点钟就可以从容地跑9公里,"艾尔通说,"我猜得差不多吧?"
  "如果说10公里,"船长纠正说,"那么你就猜对了."
  "10公里,"舵手叫起来,"那么没有一条战船可以追得上它了."
  "是的,"船长自豪地回答,"邓肯号是只竞赛的游船,不管以任何方式航行,它都不会输的."
  "张帆航行也会比别的船快吗?"
  "是的."门格尔又说.
  "那么,爵士,还有你,船长,"水手长又说,"请接受我作为一个普通船员的祝贺吧!"
  "好,艾尔通,"爵士说,"只要你愿意,你就随时可以来这条船上做事."
  "将来我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水手长回答.
  这时,奥比尔先生来报告,宴席已摆好,并请大家入席.
  "好一个聪明角色,这个艾尔通."地理学家对少校说.
  "太聪明了!"少校含糊其辞地说.他总觉那水手长的面孔和举止不太对劲,我们应该说,这也许是由于偏见和嫉妒在作怪.
  席间,水手长为他所熟悉的大陆作了很多有趣的介绍.他问爵士带多少水手在大陆上旅行.他一听,对于只带穆拉地和威尔逊表示惊讶.他劝爵士再找几个.对这一点,他甚至一再坚持.这样的坚持,应该倒使少校对他的反感完全消失了.
  "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爵士问,"途中没危险吧?"
  "没有任何危险,"水手长回答说.
  "那么,就尽量把水手留在船上好了,邓肯号张帆.修理正需要人手.特别要紧的是,将来还要指定地点和它会齐.因此,船上的人手还是不算减少的为好."
  艾尔通仿佛也懂得了爵士的意思,不再相劝了.
  天色已晚,乘客和爱尔兰人分手了.艾尔通和奥摩尔全家回到他们的庄园.车马都应该为明天准备好,启程时间是明早八点.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作了一切必要的准备,花的时间并不长,带的东西也远没有巴加内尔那么哆嗦.这个学者利用了大半个夜晚拆下他那巨大的望远镜,擦了又擦,擦过了又装.所以,第二天天亮,当少校用雷鸣般的声音喊他时,他还在大睡哩.
  行李派人送往农庄,一只小艇在下面等待,门格尔一行人跳上去,船长对大副奥斯丁作了最后一次吩咐.嘱咐他一定要在墨尔本等候命令,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得执行.
  那位老海员叫船长尽管放心,并且代表全体海员祝福这次远征的成功.小艇离开了船,雷鸣般的"呜啦!"声响彻了云霄.
  只用了10分钟,小艇靠岸了,一刻钟后,这一行人出现在奥摩尔庄园里.
  一切准备就绪,海伦夫人看见为她准备的铺位,高兴极了.那辆驾巨大的原始的牛车,她也喜欢.那6头牛,一对对地排着,神气得象是老家长一样,也正合她的口味.艾尔通拿着牛鞭,在等候新主人的命令.
  "啊!这辆车好极了!"地理学家说,"它比得上世界上所有的邮车.象江湖艺人一样,周游列国,没有比这种旅行方式更好的了.一座流动的房子,能停,能走,来去自由,还有比这更好的吗?古代游牧民族萨马特人的幻想我们终于就要实现了."
  "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说,"将来你就可以光顾我的客厅了."
  "一定,夫人,"那学者回答道,"那将是我的荣幸,一定不会错过机会的."
  "我将天天等待你的到来,"海伦夫人说,"并且您是......"
  "我是你朋友当中最热诚的一个,是不是?"巴加内尔殷勤地对海伦微笑着.
  这一番社交辞令被7匹马打断了,马鞍备齐,长声嘶鸣.爵士结完账,付了一切购置费用,并说了许多感激的话.那位爱尔兰移民觉得这话比金钱还珍贵.
  启程信号一发,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上了"卧车",艾尔通爬上了御座,奥比尔钻进后车厢,其余的人都跨上马.奥摩尔叫了一声"上帝保佑你们!"全家人附和着.随着牛马的嘶鸣,车轮开始滚动了,车厢板咯吱咯吱地响起来,不一会儿,路一转弯,他就看不到那诚实好客的爱尔兰人的农庄.
  12月的天气,在北半球已经变得凄冷.潮湿而令人讨厌了.在南半球可不同,那正是炎热的夏季.出发那天,夏天已经到了两天,因为太阳在12月21日进入磨羯座,它每天在地平线上的时间越往后就越少.因此,哥利纳帆一行的远征几乎是在和热带一般的太阳下进行.
  这一带印度洋上英国的各领地总称澳大利亚,它包括新荷兰.塔斯马尼亚.新西兰和四周若干个小岛.至于澳大利亚大陆,则被划成许多块大小贫富不均的殖民地,这些殖民区间的界线都是直的.英国人不管地形.河流.气候和种族的区别,善于随心所欲地找出这样的界线.殖民地都是长方块,一个挨一个,彼此嵌合,就和镶嵌的方格一般.在他们看来,直线和直角都是几何家们的把戏,并不是地理学家的手法.只有海岸线作种种迂回曲折,代表着大自然以生动可爱的参差向人为的整齐提出的抗议.
  这种棋盘式的分区常常被巴加内尔笑话,不过这也难怪.如果澳大利亚属于法国的话,法国的地理学家是决不会爱矩尺.爱画线笔到如此程度的.
  大洋洲这个大陆现在一共分为六个殖民地,只有海边才住有移民.仅有少数大胆的居民冒险向内陆324公里远的地方生活过,但后来却不知死活.至于真正的腹地,差不多没有人知道它的内幕.
  幸亏37度纬线没有穿越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这些地方,许多科学家探险有去无回.爵士是不会冒险去的,现在,他所要经过的澳大利亚南部地区,包括:阿德雷得省的狭长部分,整个维多利亚省和新南威尔士的那个倒置三角形的尖角.
  从庄园到维多利亚边境,不到100公里,两天可以走完.艾尔通打算第二天晚上到达维多利亚省最西边上的阿斯人雷城里过夜.
  旅行开始时,总是"鞍上人精神,鞍下马活跃".人精神与否,无关紧要,马活跃要控制一点."谁想走远路,就要惜马步".因此,大家决定每天平均只走40里至50里,不多走.
  而且,"老牛拉破车",速度很慢,马车还要配合牛步.那辆大车,和同车上的人和粮食用具,成为护卫的核心,仿佛就是个流动的堡垒.骑马人尽可能走在车子两边,探探路,但是又不能离车子太远.
  人马的次序没有特殊的规定,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随便走,善于打猎的人跑跑旷野,善于交际的人和女客们谈谈心,是哲学家的聚在一起辩辩哲理.巴加内尔样样都行,因此都忙得不亦乐乎.
  开始的这段路程并没有什么引人入胜的.一连串的丘陵,不高却秃秃的.广阔的一片荒地,形成人们所说的"草养区";许多草原上覆盖着一片片灌木丛,这些植物,叶子是尖尖的带着咸味,羊类最爱吃,几公里路走过,看来看去,总是这些东西.偶尔还可以看到一种猪头羊身的动物......猪面盖.
  一直到这里为止,这种平原和幡帕斯草原没有两样,平坦的绿茵,蓝蓝的天空,成群的野兽.少校硬对大家说,这仍然在阿根廷.可地理学家却肯定地说地形不久就会变化.因为他这的保证,大家也都期盼着新事物的出现.
  快到3点钟了,车子步过了一大片无树的旷野,俗名叫"蚊原".这是名副其实的蚊子的世界,那讨厌的双翅昆虫不断地叮人,叮得那一行人和牛马都非常苦恼.要想蚊子不来叮是不可能的,幸亏流动车子上有的是阿摩尼亚水,叮了就擦一擦,立刻就止痒消痛,巴加内尔个子大,那些顽强的蚊子特别喜欢光顾他,气得他直骂娘.
  傍晚时分,几处用豆花树编成的篱笆开始点缀着平原,疏疏落落地还有几棵白胶树,更远一点,还有一条新压出的辙道,接着就是一些外来树种:橄榄树.柠檬树.青栋树,最后,是一些护园的栅栏.晚上八点钟,牛在鞭子的驱赶下,加快了脚步,到达了红胶站.
  所谓"站",就是指在草原上饲养牲畜的建筑物.我们知道,牲畜是澳大利亚草原上的主要财富.牧人都是些"坐地人",即坐在地上的人们.的确,远离家园的移民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游牧,累了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地上随便一坐.
  红胶站是个不大的建筑,但爵士一行人却受到了盛情的款待.这些偏僻的人家,总是热情好客的.在澳大利亚移民区中,这随处可见.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旅行者们又行动起来.他们要在当晚赶到维多利亚省内.地面逐渐高低不平起来,小山蜿蜒起伏,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覆盖着红色的细沙,像是一面被风吹皱了的大红旗.几棵直直的干白皮的杉树,伸出了它们的枝条,用深绿的叶子荫庇着肥沃的草场,草原里跑满了活蹦乱跳的袋鼠.过了一段路,人们又看到了大片荆棘和小胶树.不久,这些树丛渐渐地由密而疏,一棵棵孤立的小树变成大树,开始呈现出原始森林的面貌.
  然而,在接近维多利亚边境时,景物又显著地发生着变化,行人们都感到脚下踏着一片新的地面.他们始终是沿着一条直线前进,既使遇到任何丘陵或湖泊等障碍也是如此.他们总是盯着几何学上那第一条定理,不折不扣地走着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的路程.什么疲乏,什么困难,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的行进速度以牛行的速度为准,这些心平气和的牲口走得并不算快,但是一步也没有停.
  就这样,一口气走了100公里,分作两天,23日傍晚,抵达阿斯人地区了,这是维多利亚境西部的一个城市.
  车子由艾尔通送进了客栈,这个叫"王冠旅舍"的客栈,是全城最好的宾馆.晚上,清一色的羊肉上桌了,热气腾腾,各式各样,十分丰富.
  大家吃得多,谈得自然也多.每人都想知道澳大利亚大陆上的珍奇事物,所以都渴望那位地理学家打开话匣子.自然,巴加内尔不用人去请,就以"幸福的澳大利亚"为话题在维多利亚省做起文章来了.
  "'幸福,这个字眼形容得很不正确!"他说,"应该说'富饶,二字,因为幸福和富饶并不能相提并论.澳大利亚有金矿,但是却被那些冒险家们所霸占.我们穿过金矿区时,就可以看到."
  "维多利亚作为殖民地的历史很短吗?"海伦夫人问道.
  "是的,夫人,才30年历史.那是在1835年6月6日,星期二......"
  "晚上7点15分,"少校接上一句,他总爱和说出日子的地理学家开开玩笑.
  "不对,是7点10分,"地理学家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巴特曼和法克纳两人在腓力浦港建立了一个据点,就在墨尔本城东面的海湾上.最先15年中,这块殖民地还算新南威尔士省的一部分,后来,就宣布独立,叫维多利亚省."
  "独立后就繁荣了吗?"爵士问.
  "你想想吧,我的高贵的朋友!"地理学家回答道,"这里有一些最近统计数字,不管少校讨厌不讨厌,我却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说好了."少校说.
  "1836年,这块殖民地只有244个人.今天,有50万人了.700万株葡萄树,每年生产12万1千加仑葡萄酒.1万3千匹马在平原上奔跑着,67万5千2百72头牛放牧在那一望无际的牧场上."
  "还有猪呢?"少校又问道.
  "对不起,我差点儿忘记了.猪有79625头."
  "那么多少只羊呢,巴加内尔?"
  "羊有7119943只,少校先生."
  "我们现在正吃的这头计算在内吗?"
  "不,不在内,这只羊我们已经吃掉四分之三了."
  "精彩!真不愧为是地理学家!"海伦夫人喝彩道,"必须承认,这位学者对这些问题太熟悉了,我的表兄麦克那布斯无论如何也难不过他."
  "当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少校接上一句,故意想引起他的兴头.
  "你等一等吗,少校先生!"巴加内尔叫起来了,"我告诉你,我要向你保证这地方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地方.这个大陆的形成.地形.物产.气候.直至它将来的消失,没有一点不使世界上的全体学者惊讶的.这片大陆最初并不是先从中心开始形成的,而是四周先耸立起来,就象个无穷大的圆环;在它的中间就形成了一个内海,慢慢地干涸了.现在空气.土壤中没有一点潮气;树木每年脱一次皮,叶子从来不落,叶面都是背向太阳,因此不遮阴;木材常常烧不着;石料淋雨后就溶化;树长得很低,而草却长得很高;禽兽种类奇特,四足兽和长嘴鸟,如鸭嘴兽,使生物学家们不得不再为它们再增添出一个"单孔动物"新门类;袋鼠用长短不齐的腿跳跃;山羊却长着猪头;狐狸会飞;天鹅是黑的;老鼠会筑巢;'抱窝鸟,会迎接客人的到来;鸟类各式各样的鸣啭和姿态让你想也想不出来,有的会象时钟报时,有的象马鞭抽响,有的发出磨刀霍霍声,有的响着"滴达.滴达"的钟摆声,有的在早晨日出时鸣叫,有的在傍晚日落时哭啼!啊!真是个稀奇古怪,不合乎逻辑的地方!也真是片不近世间人情,不合自然规律的乡土!"
  巴加内尔一篇宏论,说得得意忘形,似乎喋喋不休.他不停地往下说,指手划脚,叉子在手中飞舞,坐在他身边的人都很危险.最后,还是一片雷鸣般的喝彩声把他的话压下去.他才总算沉默了.
  当然,他说的天方夜谭的故事,人们都已经满足了,不想他要再去补充了.然而,少校却又故意冷言相激,问他:
  "你说完了吗,博学的地理学家?"
  "完了?还早着呢!"地理学家顶了他一句,又来了干劲头.
  "怎么?"海伦夫人又在无意中挑逗他一句,"难道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吗?"
  "当然,夫人,就气候来说吧,它比动植物还奇怪着呢!"
  "那么举个例子吧!"有人叫.
  "且不说澳大利亚在卫生条件上如何占优势,这里的氧气丰富,氮气不多;没有湿风,很多疾病从来没在这里发生过,从伤寒.天花到各种慢性病,这里都从来没有."
  "当然,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优点!"爵士说.
  "当然是个优点,只是并不显著,"地理学家回答,"我单讲气候的某一点,说出来仿佛是假的."
  "说出来,试一试看."船长急切地说.
  "你们永远都不会相信我的."
  "我们相信你,快说啊!"听众忍耐不住了.
  "它有......"
  "有什么?"
  "有教育功能!"
  "教育功能?"
  "是的!"那地理学家充满自信心地说,"这里的金属不生锈,人也不会生锈.这里有纯洁干燥的空气,会很快洗净一切,从衣服到灵魂!在英国,流犯们之所以被送到此地来教化,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气候的功效了."
  "是吗!会有这种影响?"海伦夫人问.
  "是的,夫人,对人对兽,都一样起作用."
  "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巴加内尔先生?"
  "当然不是!你们看吧,这里的马群都和羊群被驯良到万分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凡是做过坏事的人,被运到这种充满活力.卫生适合的空气里来,几年就变好了.这种功能,慈善家们早就知道了.在澳大利亚大陆,人类的一切天性都在变好."
  "那么,你自己呢,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说,"你已经这样好了,再来这得天独厚的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将会变得呱呱叫,夫人,"地理学家笑得前仰后合,"呱呱叫,没有别的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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